远方的天已经蓝中带灰了,绚烂的云彩也渐渐凝成了淡青,惟有西边地平线上还残留着一片深红色,好似冥界的蔓珠莎华,花瓣瓣瓣盛开来,附近的一切被染上了一种可怖的血色,鲜血般的红色继续蔓延,莲清冽的寒风叶呼呼的吹个不休。
云棠安置傅染住在离凤楼不远的客栈,客栈老板显然也知道这是傅家的小姐,虽然傅家已被毁了,然傅家的实力却没有削减,这地方的人可以说都指望着傅家这个名门讨生计,所以不要说不敢是怠慢了,简直可以说是热情过分了,虽然客栈早已满客,然掌柜老板还是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屋给傅染。
齐瀚本来可以去住驿站,然驿站离这儿还有一段挺长的路,因此他自请留在客栈,由于没有房间了,他便宿在柴房里。云棠建议他住凤楼,然齐瀚却婉言谢绝了,云棠亦无法多说,他对齐瀚依旧有许多疑问。
云棠把齐瀚带入了傅染所在的屋子,傅染一从屋内出来,看见齐瀚整个人便呆住了,“杨……哥哥?”傅染前些日子因为丧事整个人看着有些花容憔悴,而此刻化了清淡的妆容,一身粉红色裙装,再无颓然疲态,长发挽髻带了几分天生的娇慵,亮若星辰的双眸里闪耀着辉光,脸颊染了樱花色的腮红。登时,如同芙蓉花徐徐盛开,用如何精美的画工也无法描绘分毫。
齐瀚见傅染叫他,微微错愕,然接着便沉下眼,很客气地开了口,“齐瀚见过傅小姐。”
傅染上前抓住齐瀚的手,眸光含着泪,哽咽难以成语,“杨哥哥,你,你……”她忽然停了半晌,甚至连呼吸都摒住了,“杨哥哥,你、你没死,小染以为你……”云棠微微皱起眉头,小染的话的意思是杨瀚已经死了吗?可是杨家庄少主子过世这么大的事事情,怎么会没有人知道。
齐瀚也有些愣住,沉静的表情出现了一道裂痕,眼中流转着一抹幽暗的光芒,然他很快便镇定下来,他推开傅染的手,客气而有礼地开了口,“在下齐瀚,并非云公子!傅小姐你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明明就是杨哥哥,杨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小染,恨小染……”傅染蓦然捂住了嘴,低头顿了顿,才又开了口,声音明显微弱了几分,“杨哥哥,你这次来是做什么?傅家已经没有了,我爹爹已经不在了。”
齐瀚继续摇头,“傅小姐,你真的认错人了。在下是专程负责傅家命案子的捕头齐瀚。”
“小染,你认错了,他是齐大人,不是杨公子。”云棠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是?”傅染猛然抬头紧紧的锁住齐瀚,神思恍惚了一下,“可是,他和杨哥哥长得好像。”
齐瀚的眼睛黯然下来,语气和气地说,“我有幸和杨公子长相相似,恰也因为这幅尊容,惹了不少是非祸端。倘若也是给傅小姐造成了误会,还请傅小姐海涵。”
“我……”傅染看了齐瀚很久,依旧疑惑地问,“你真的不是杨哥哥?”她满面狐疑,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齐瀚摇头,轻轻抿了抿嘴角,勾起了一丝没有温度的笑意,“不是。”他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
傅染似乎松了一口气,“齐瀚齐大哥,对吗?”
齐瀚微微抿嘴,“傅小姐叫在下名字便好了,傅小姐乃傅家的主子,‘齐大哥’这三个字,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职低人卑,无以承担。”
傅染一噎,“我还是叫你齐大哥吧。”然她很快便恢复了大家小姐的气质,她微微一欠身,闪烁着水漾漾的大眼,语气略含羞,“齐大哥,你请坐。”
“多谢傅小姐。”齐瀚拱手坐下,目光微微一转,注意到云棠的面色有些不佳,黑眸中弥漫着一层黯淡的颜色,他正欲再起身。
云棠做了个制止的手指,唇轻轻勾出了一个弧度,“小染,齐大人,我还有些事,急需处理,便不奉陪了。你们慢聊。”
傅染没料到云棠会走,她神色一凛,“云哥哥,你做什么?能有什么事比我傅家的事重要啊?”齐瀚手指擦着椅背,脸上掠过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
云棠对傅染客气的笑了笑,神情间堆满了淡漠,“小染,我待会儿,再来陪你与齐大人。”云棠说完,又向齐瀚开了口,“齐大人,在下先告辞了。”云棠说完,便迅速转身离去,阳光勾勒出了他的身影,朗月清风,俊逸似竹,神色却是从未有过的落寞、望着他消失的背影,傅染脸色阴晴不定,微微勾起的唇边带着一丝怅然。
云棠一出门,便发现西凛正斜着脑袋靠在围栏上,整个人沐浴在柔光之中,身姿懒懒散散。手中还拿着他那把折扇,似乎甚是无聊。云棠路过,他忙伸手拦住,“云兄弟。”西凛低唤着他的名字,眼中带着他看不懂的神色,“齐瀚,我觉得他绝对不是一般的捕头。”
“这个我知道。”云棠淡淡地回道,依旧焦急想要离开。
然西凛还是不打算给他让路,仍是舔着脸问,“哦?云兄弟,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棠只好耐着好性子解释道,“齐大人虽然穿着普通的布衣,然我有仔细留意到,他那把佩剑绝对不是普通捕头会有的。”
“这可不一定。”西凛认真地开了口,“其实,最能暴露他身份的,并非他那把好剑,而是他的那双看似最不引人注意的官靴,他的那双靴子,据我所知,可不是普通捕头能够穿的,就连是那知县老爷都很可能穿不起。”
云棠停了下来,打算先听听西凛的分析,或许还可以知道些什么,“西兄,那按你的意思,齐大人会是什么来历?来我们这里,又会有什么目的?”
西凛用折扇抵着他秀气的下颚,想了会儿道,“齐大人,他有什么目的,我还不知道。他的来历,我亦不可能一下子便能尽数弄明白,然有一点,我能肯定,他应该是南国京城来的。”
“南国京城?”王城?说这到这里,云棠已经不能不去在意了。
西凛微一凝神,沉吟着开了口,“我约摸着,他很可能是个朝廷命官,官职还小呢。当然,他更有可能是陛下老儿的人。”
云棠脸色一沉,“怎么?难不成朝廷也想插手这江湖的事?”自古,朝廷和江湖,就是很复杂的关系,而南国的建立就是得力于江湖人,从建朝到现在,南国不过五十多年,基业甚浅,而,这些年来,江湖和朝廷不谋自合,互不干涉,互补逾越,表面看着还是必将和谐。当然,即使南国有什么想法,也不可能在刚刚建朝,天下尚且还不太稳定时,便给暴露出来。
西凛摇了摇头,“云兄弟,我也不是神仙,这件事我也不太清楚,我就是提醒你。亦不知道这些日子江湖上会不会有大事要发生。”
云棠微微点了点头,抬眸看着他,问,“西兄弟,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西凛敲敲肩,望了眼屋里,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戏谑,“云兄弟。你现在怎么不守着你家傅小姐和齐瀚,你这是准备要去哪儿?”
“我很久没有跟主子联系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想给她问安。”云棠说完,便匆匆回到了他的屋子,写好了信,接着便出了门。
“主子,多日不见,云棠甚是思念,天寒日冻,宫内事务繁忙,唯请主子多多保重身体!”
接下来的日子,云棠晚上住在凤楼,而白天则毫无例外的守在傅染所住的客栈,然他和傅染见面的时候,都只是关心她的生活是否如意,再无其他的。而且只要齐瀚来找傅染,他便会自动离开,完全没有发现背后有一双眼睛在一直偷偷的盯着他。
又过了半个月,傅家虽然还没有复原,然有部分屋子已经可以入住了,傅染搬回了傅家,开始主管事物,然云棠从来不插手傅家的事,便好像没把自己当成傅家的人,依旧保持着他作客时候的客气与疏离,这让傅家很多的仆人感到不解,登时便有了各种的流言。
这天,齐瀚和傅染在商议傅家的事,云棠便又走到了门外,不想打搅两人。齐瀚出来后,对门口的云棠看了一眼,两个人照面,对着这张和杨瀚一模一样的脸,云棠怎么都无法做到完全不在意。
齐瀚抱拳,云棠亦同样持剑抱拳,两人这种客气倒显得非常的默契,齐瀚谦逊有礼的开了口,“云公子,在下先告辞。”
云棠微微一笑,“齐大人你请随意,无需对我言明。”
齐瀚莫名的笑了一下,“云公子,我告辞了。”接着便转身离去。
齐瀚这些日子都在帮小染料理傅家的事,亦不见他查案,也没有和任何来历不明的人有过接触,云棠虽然有意留意他的举止,然并没有怀疑什么。
“云哥哥。”不知什么时候傅染走到了云棠面前,她的装扮依旧是春风桃花玉面,从哪个方面都显得十分精致,她本来便很美,有种惹人怜爱疼惜的美。
“小染。”云棠看了傅染眼,淡淡地开了口,“你还有事吗?”
“云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傅染有些委屈地咬着粉嫩的下唇。
云棠微微蹙眉,噎了一下,“小染,你怎么会这么想?”
“那你留在傅家好吗?”傅染顿了顿,鼓足了勇气道,“我们可是拜了堂的夫妻。云哥哥,你不要对我如此疏离,好吗?我只有你了。”
“小染,你说什么呢,我从来没有疏离你的意思?”云棠有些迷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