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领着孟天东踏着浮雕的楼梯上了二楼,二楼才是我们平常作息接待的地方。到了偏厅,果然看见清月坐在那用一跟手指戳来戳去,她的老师坐在旁边一脸无奈却还要强打着精神。我走过去提着清月的脖子,一把将她拎了出来,随后就是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她倒在地上慢吞吞的站了起来,我一看又来气,伸手还要打,这时她突然变了那种咒怨的表情,抬起头来十分委屈的看着我身旁的孟天东,我回过头来看见孟天东满脸的疑惑和不解,更多的是惊愕。我反应过来,弯下腰对上她的眼睛,恶狠狠地说:“你倒是试试,看他愿不愿意帮你!”
清月还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孟天东,孟天东是聪明人,所以他没有任何的举动,大约三十秒过后,清月的脸色再次猛然一变,又恢复成了那种毒怨诡异的表情,紧紧地瞪着我。我抬在半空中的手挥了下去,几乎是将她扔了出去,“滚!”
孟天东皱着眉头看着我,我没有理会,那位老师却习以为常,又仿佛还是不够痛快,“大小姐,二小姐的课我是实在教不下去了,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我把清月的课程排的满满的,就是不想让她有任何喘息的机会,我很难保证,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我知道她时时刻刻都在想要怎么杀了我,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给我下诅咒。我依然清楚的记得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姐姐死!”
那时家里正在宴请宾客,满堂华彩,高朋满座,大家原本都在开心的逗弄着她,听到那句话时爸爸一下愣住了,转脸盯着薛庭竹久久没能动一下。薛庭竹也被吓得不知所措,既有对自己亲生女儿诡异行为的不理解,也是深爱着的爸爸误解她的眼神。谁想到的都肯定是薛庭竹的教唆,亦或是长期的念叨让孩子无意的学会了,一个婴儿她能知道什么,定是对这个前妻的女儿恨透了,她那么优秀,霸占着她父亲的爱,丝毫不肯松动。
只有我知道薛庭竹是多么的冤枉,可我并没有去劝解她,越说越让人难以相信,只是从此薛庭竹也渐渐冷落了清月,爸爸更是不想看到她。情势反倒更加的让我站到了上方。我当时穿着华服,优雅的轻轻一笑,华丽丽的转身离开。我从来不吃清月那一套,她根本进入不了我的梦境,占据不了我的思想。
“我跟你按分钟算,一分钟十块钱,只要你能让清月集中注意,学得好不好无所谓,可以吗?”
“大小姐,您就不要再让我为难了,我每次跟二小姐单独在一起我都······”
我见她语气有些松动,又不想说出更多的话来,便接着说道:“既是为难,那就还有商讨的余地,她只不过是个小孩子,比其他孩子贪玩一些,你越是怕了这一点,她越是喜欢拿这个跟你闹着玩。你好好想一想吧,如果真不想干了早点通知我,我好联系下一个。”
“好吧,那我先试试。”她还是有些迟疑,慢慢地转身走到清月的房间,我听见她推门进去的声音。这就是世界上最苦闷的人,为了钱。
“你等一下,我去换件衣服。”我对孟天东说。
这时保姆端上了茶点和水果,孟天东看了一眼他身旁一套粉蓝色的镏金桌椅,有些犹豫要不要坐下。偏厅是法式风格,里面有曾经是法国皇室偏厅的整套家具,既高贵大气又浪漫温馨。
当时的我已经开始穿成衣的单品,那是一件普拉达的裙装,不算随意但也不正式,适合大部分的场合,我只是简单的换了上去,又穿了一双带有白色花朵的拖鞋。这样的装扮有些甜心公主的风范,优雅又不失亲和力,头发松乱乱的,看上去也更加符合我的年龄。说实话,很多时候我是十八岁像二十五岁,四十岁还是像二十五岁。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去迎合他的喜好,“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我一直认为是错的,正确的应该是“女为己悦者容”。
我的速度很快,大约不到五分钟,我从来不认为让男人等待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如果要等价替换,我会做更有意义的事。我过去的时候,孟天东坐在刚才那位钢琴老师坐过的地方,清月钢琴凳旁边另外加的一张凳子上,虽然并不是很刺眼,但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原本属于这里的。我们家没有什么所谓的等级制度,人人都是平等的,只有雇佣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特定的身份。薛庭竹在我成长过程中对我有非常大的影响,我的很多思想都是受到她的感染。他的这个行为让我觉得很不好意思,我也许不该这样草率的邀请他来。
“你要不要抽烟?”我问孟天东。
孟天东有些惊讶的问:“可以吗?”
我打开一个铁质的烟盒,里面全是卷好的细长白色卷烟,我问他,“你要不要?”
他看了一眼,脸色即刻就变了,“还是不要了,谢谢。”
我浅浅的笑了笑,怪不得敢说喜欢我,还是有点底的。
我从里面拿出一根,虽然很想,但是还是忍住了,我很少当着别人的面抽烟,所以又放了回去。想了想还是重找了一个给他。雪茄必须要在恒温的条件下养着,但湿度的微小变化也会影响到它们,爸爸不抽这个,积的多了,品种又多,薛庭竹就把它们养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我想他应该是不常抽的,所以我选了一根比较细的,放在耳边搓转几下没有听到任何的龟裂声,应该是新鲜的。但是我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剪子,想来是故意收起来了,清月不止一次的将手指放到了里面,于是我就用牙咬掉。家里没有点雪茄用的长支火柴,还好雪茄盒子里附上了香柏木片。我撕了一条,然后往旁边让了让,用打火机点着了木片,然后再点着了雪茄。
孟天东伸手接过,尝了一口,没说话,低着头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手里捧着玉石雕镂的烟灰缸。这个烟灰缸是由一块原石做成的,原本有几吨重,转了三四手,最后也就剩了这几公斤,还是毛料,却炒到了两千万。也不过是赌石,后来被人买下,才切了一刀就坏了,料确实是上等的岫岩玉,只是两百万都不值。最后是请了扬州工,应景的雕了荷叶和蝙蝠等物,寓意连年有福,做了烟灰缸这么个小玩意。
我友情提醒,“一般情况下不把烟灰弹掉。”
孟天东看着我,突然自己笑了起来。我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站了起来,向着门口走去。
“我想我还是先走了,这顿饭也许有一天我会请你。”
我向他抿嘴一笑,“那我送你吧!”
走到楼下听到薛庭竹车子的声音,薛庭竹肯定会发现他的,我怕她又要费一番心思,就对孟天东说:“你还是见一下我妈妈吧,要不然她会误解我又干了什么。我妈妈是外交官,跟她说话简单点就行,要不然你玩不过她。”
走到门口的时候,薛庭竹也到了门口,她有些惊讶,“清晓,带朋友过来玩的?”薛庭竹那一身带着大国形象的气度,加上她与生俱来的气质,一举一动都是那么的尽善尽美,无可挑剔。
我往孟天东身边站了站,无论是跟着爸爸还是薛庄明,我比谁都明白怎样做一个男人身边的女人。
“你好······我是祁清晓的同学。”那一声阿姨,孟天东迟疑着还是没叫出口。以薛庭竹现在的年龄能生出我这样一个女儿出来,那绝对是早婚早孕。
薛庭竹带着爽朗的“哈哈”一笑,“我保养得太好了,是不是觉得我太年轻了?清晓,你们晚饭怎么打算?”
我看了一眼孟天东,明白他现在可能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爸爸晚上回来吃吗?”
“你爸爸早上去了LA,凌晨的飞机,回来到公司还有事,也许明天早上会和我们一起吃早饭。”
“我让阿姨准备了两份,但我同学有事要先走,你晚上还出去吗?”
“那你先送你同学,我上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待会我们一起吃饭。”
孟天东跟薛庭竹说了声再见,然后让我不要送了。可是他是跟我一起来的,现在苗叔叔已经下班回去了,这里很偏,并没有公交车,平时也很少有出租车,我虽然当时开车的技术已经很好,但我还没拿驾照,薛庭竹从来不让我单独碰车。薛庭竹只好打电话让她的助手过来送孟天东,孟天东虽然很不想麻烦,可现实情况让他不容拒绝。
薛庭竹的助手还没有走远,说句话的功夫他就来了,孟天东转身要走,薛庭竹又追了上去,我站在原地没有动,脸转向他们微笑着。我听到薛庭竹说:“清晓很少带同学回来玩,她的朋友不多,希望以后常来,我和她爸爸随时欢迎。”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就缓了过来。在她眼里,我比清月更不像一个正常的孩子,她希望我的世界里不能只有爸爸,而跟随薛庄明又是不归路,真是可怜了她,如此的用心良苦,小心翼翼。
晚饭吃的是海鲜焗饭,阿姨原想着给我和孟天东吃,都是年轻孩子,奶酪放得多了,我吃着很香,薛庭竹却嫌腻了。她一时吃不下,我正在成长,胃口好得很,每天运动量又大,所以每顿都吃很多。薛庭竹从她家里继承来的规矩,决不能浪费自己碗里的饭,她不好用这些规矩来要求我和爸爸,但她自己却严格执行着。于是我说:“妈妈,你要是不介意,就给我吧,我还没吃饱。”
清月有单独的保姆照顾着,她吃的也是由专家专门给她配的菜谱,有规定的时间,所以基本上都不跟我们一起吃,今天吃得早,正好赶在了一起,薛庭竹就让保姆把她抱了来到桌上。可是清月不肯坐着,到处走来走去,嘴里大叫着,实在经不起她这样吵闹。保姆好不容易追上了她,正要给她喂饭,她突然伸手一把拽住保姆的头发,她听到保姆疼的叫了起来,反而更加的用力拉扯,脸上竟然带着笑容。薛庭竹连忙去制止,可是清月根本就不听她的,依旧死命的拽着,手上已经有不少头发落了下来。我跑过去,一手假意的跟着薛庭竹阻止她,另一只手却捏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拎了起来,她立刻就像一只被大猫含住脖子的小猫,一动不动了。
保姆终于挣脱开来,眼中含着泪水,可她依旧忍着痛,继续给清月喂食,嘴里还温柔的好言劝慰着。清月上一个保姆临走时说,“带二小姐一年要折去我十年的寿命,可我十年的寿命换来我一辈子不愁吃穿。所以够了,我很知足。”薛庭竹看不过去,接过保姆手里的碗要亲自来喂,这次清月倒乖,立刻吃到嘴巴里。薛庭竹有了成就感,挖了一勺又给她递过去,清月一下又含住了。这时薛庭竹才发现清月根本没咽下去,食物还含在嘴里,薛庭竹学着咀嚼下咽的动作让她吃下去,清月指着碗说,“还要。”
其实根本就没必要这样做,薛庭竹还以为清月是个婴幼儿,她已经上学了,该懂的她都知道,连不该懂的她也知道。薛庭竹没办法,又挖了一勺在她嘴里,而于此同时,清月突然将嘴里的食物猛的吐到了薛庭竹的脸上,吐完之后又朝她吐了一口口水。薛庭竹那张粉饰优雅的脸以惊世骇俗的表情愣住了,配上清月那沾着口水的食物显得滑稽而可笑。薛庭竹不敢相信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哈哈大笑的清月看。保姆叹了一口气,劝说道:“夫人,先去洗一下脸吧!”
四下一片安静,除了清月得逞后夸张的表情。薛庭竹愣了好长时间,终于站了起来,一路奔走,留下一串拖鞋的踢踏声。
清月还在笑着,那声音听的让人心里渗得慌,我转脸瞪着清月,一拍桌子,由于用了力气,一掌下去拍的桌子余音震震。清月立刻停止了笑声,保姆好似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连忙对清月说:“二小姐,你乖点,看,姐姐生气了。”薛庭竹和爸爸从来没碰过清月一根手指头,他们做得最多的就是忽视。而我却经常背着他们对清月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家里的保姆通常也很配合,面对清月的伤,她们宁愿说自己不小心没有照顾好,也不会说是我打的,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我能制得住清月。
我拽着清月的头发,问她,“疼吗?”
清月不说话,我继续拽着将她拖到桌子旁的椅子边上,“回答我,疼吗?”
她如果还不回答我,我就会拽着她的头发将她拎到椅子上,所以她很不服气的说:“疼!”
我学着她的声调也哈哈一笑,随即语调一变,命令道:“坐上去,把碗里的饭都给我吃了。”
保姆立刻将碗放在了她面前,又把勺子塞在了她手里,她一句话不说,低着头就吃。
薛庭竹再次过来的时候,清月正坐在我面前自己一口一口的吃饭,我转脸看了看薛庭竹,她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吃好了。”清月的声音里满满的小孩子语气,低低的,乖乖的。
“走吧。”
直到保姆将清月带走,薛庭竹才叫了一声,“清晓。”
我没有说话,薛庭竹走到我面前,“我从来不相信,清月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可是太多诡异的事,实在很可怕。她一岁的时候,我听见她跟别人在说话,虽然语音很嫩,可是话说的非常流利,我一推开门,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看着我的眼神很怪,我都不知道······你还记得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吗?真的与我无关,我怎么可能······”
“别想太多了,也许她只是想引起你们的注意。”
“不对,她根本不是人,她是妖怪!”薛庭竹突然神经质的怪叫出来,眼睛紧紧的盯着我,像是要我相信她又像是在询问我。我也被她吓着了,她竟然也这样,只觉得荒唐。
“我也不是人,我是魔鬼。”我很认真的对着薛庭竹说。
薛庭竹瞪大着眼睛,像是在看着多么可怕的东西,“清晓,你太美了,美得不真实。”
看着薛庭竹的表情,她是真的被吓着了,于是仰天一笑,“你要是相信,就当做是命吧,既然是天注定的,为什么要费力的改变。”
“你还不懂,可是早晚你会懂的。”
“我怎么不懂?爸爸是我的一切,我也是爸爸的一切,你明白的,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大声的质问。
薛庭竹的脸色由惨白变的通红,她用力的一挥手,打住我的问话,“再说下去我们一定会争吵,只是我还是要告诉你,祁路遥同样是我的一切,而我也接受他的一切。”
“那爸爸呢,你以为你飞蛾扑火般的伟大,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爸爸接受吗?不要跟我说你的痛苦,我不想理解,更不会原谅,你自己活该。”
“可是和祁路遥登记结婚的人是我薛庭竹,我是祁路遥名正言顺同床共枕的妻子,你还能怎么样?就算没有我,你一样要离开。”
我紧紧地握着拳,克制着自己不要向她挥去,不是我没有话说,比起恶毒,薛庭竹抵不上我半分,从始至终我从没对她花过这方面的心思,不过是尊重她的磊落和一直叫着“妈妈”的人,她既然这样说,那我又还有什么顾忌。
我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错的人是薛庭竹,我等的就是让她自己犯错。薛庭竹追了上来,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对不起,清晓。”
我站着不动,任她紧紧地抱着我。
“我就知道会出事,可我控制不住。”
“妈妈,没关系,我请你喝酒吧!”我就这样原谅了她,只是觉得现在不想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