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朝阳离开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段日子所有人似乎都沉溺在悲伤中,那日的她就那么义无反顾的跳下悬崖,不带一丝一毫的留恋,却挽救了所有人的生命。
自那日后,万俟王妃又大病了一场,木王更是每日借酒消愁,不问政事。谁都知道,他们再后悔。
朝阳的目的达到了,她保住了自己想要保住的人,替那些已经牺牲的人报了仇,也狠狠的用自己的生命给这个世界上她最亲的人留下了最深的阴影。
这是一种痛,永远都无法解脱的痛。
其实木王也后悔过,朝阳那日的话他依然记得,不管当时她是以什么身份来说,他都记得,毕竟,他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君王。
醉生梦死的沉溺下去,看着自己的爱妃又一次陷入悲痛,无法自拔,这一次他连却说的勇气也没有了,因为连他自己都无法在说服自己。
朝阳走后,所有的一切都平静了,木王曾派人到悬崖底下搜寻,可偏巧下面是一个深潭,只是依稀在靠近崖底的树杈上找到朝阳带血的衣衫,其余再无其他。
他们放弃了,那种高度,是不可能存活的,即便是落入深潭,重伤的朝阳也不可能活下来。
那日之后,默家被释放,重回了火羽国,而颜瑄瑶则跟着沈踏凌回到了化蝶谷。简小天和傅宜轩也回到了武当,一切似乎都安静了。
朝阳的死,对大家的打击是很大的,那日之后裴惜薇和曼荷便深居简出,不在理会沐风国的任何人,和曼荷一起每天在祠堂为朝阳诵经,即便他们知道这样做已经没有用,但思念,却依然不止。
皇甫璃光也请了长假,再没有去上过早朝,对于国内的事也没有理会,每日在安佑王府里醉生梦死。
他的转变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也是这一刻人们才发现,皇甫璃光对朝阳的感情,不一般。
只是有些事却不能再回头,如果重新选择,皇甫璃光依然会保护朝阳,但是,却会和她一起离开,最起码可以填补她五年的空白,可以在她的身边守着她,不是现在,在她的眼里,已容不下他分毫。
人生就是这样,选择对了,便对了;选择错了,也许连回头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所有的人都变的不太一样了,只独他,依旧冷静。
清雅园,默言依旧斜坐在青石台上,慵懒的眯着眼睛,身边是半盏还热着的茶,已是深冬,冰冷的空气中流散着淡淡的茶香,沁人心脾。
默清走进清雅园,见到的便是这幅场景,默言一如既往的冷静,朝阳的离开并没有改变他什么。只是,还是有变化的,不然,他这个一项看不透的四弟,为何突然变得比以前还要冷静,为何每每见到他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三哥。”见到站在门口愣神的默清,默言微微一笑,起身叫道,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唤着。
默清回神,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默言,最终却是摇了摇头走了过去“还好么?”
默清问,似是在问默言,也似是在问自己,更似是在问这默府上下所有的人。
“很好。”默言淡淡的答,不拆穿也不回应,只是淡淡的回答,你问我便答,仅此而已。
默清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每次到这里都是一样,只问一句便不再说什么,但每次都会勾起回忆,关于那个少年的回忆。
自嘲地笑笑,阳儿那孩子.居然女扮男装了五年,瞒着他们五年,而他们居然也没有看出。伸手折了一枝干枯的柳枝,默清叹息一声,走了出去。
默言看着默清离开的背影,依旧是不发一言,自那日之后,所有人都会来这里看看,看他,看她。
低垂下眸子,手伸进胸前,拿出再摊开,一张折叠整齐的宣纸便露了出来,用指肚轻轻地摩擦,最终还是忍不住打开。
“有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是使我沦亡。”
风起,周围的柳枝摇曳着,却没有春天那种绿意盎然,有的只是萧条的剪影,斑驳的摇曳着,晃落了树上的积雪,落在那白衣飘然的人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寒冷,只是眼神从未离开过手中的信,他似乎能看到,她写下这封信的场景。
她顽皮的笑着,拿着手中的毛笔,不自觉地咬着笔杆,脸上是明媚的笑,眼眸却带着伤。
看着手中的信,短暂的寥寥几句,却沉甸的压着他,无法呼吸。
这是一种难以掌控的感情,在他的生命中不该出现的感情。
也许,从最一开始到现在,就注定了一切,注定了他的生命中会出现她,注定了她会离开他。
只是他忽然好不甘心!不光是为了自己掌控的东西失控,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真实存在的,他不想承认,但他又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雪,又下了起来,飘飘然的落下,缓慢而毫不犹豫,最开始飘落的也许会很快融化消失不见,但慢慢沉积在后面的却都留存了下来,冻结成冰。
默言的脑中忽的重现了好多的画面。
她笑,她闹,她生气,她难过,她的古灵精怪,她的伤心欲绝。
她所有的表情所有的动作所有的话语,仿佛连成了一条线,在他脑海中划过,蓦地,心忽然一痛,就像被一只手紧紧的揪住。
闭了闭眼,他一向自持,这一刻却慌了神。
他本该没有感情,却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想着那个人。
“朝阳。”默言苦笑一声,收回了手中的信,单手折叠开来,却在下一秒狠狠的捏碎,那是一种用尽了全力去毁掉一件东西,但那眼,却依旧温柔。
没有碎片,只有粉末,静静的躺在那紧握的拳头中,茶色的眸子氤氲开来,张开手,喝着冷风飘散在空气中,雪白的分不清是雪,还是情。
“朝阳。”默言最后默念她的名字,转身,一切已如常。
静默的湖面上泛起了一层涟漪,清澈的水面却没有一丝的杂质,周边凛然的景物没有一点冬的气息,反而温暖如常,这风吹过,温柔的让人沉溺。
湖边,一位紫衣少年负手而立,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紫色的缎带系在后面,肌肤似雪,眼眸纯黑,仿佛承载着世界的所有,却又空洞的引人垂涎。
阳光和煦的照在少年冷然的身上,却丝毫给予不了他一丝的温暖,淡漠空洞的眸子中是漠然的。
湖面不再平静,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涟漪,从远处飘来一团火红,妖艳如血
生命的轮盘不停的转着,不知何时就脱离了人的预定轨迹。
前一刻的笑颜如花,下一秒却生死别离。
如果人的一生只是一场花开花落,那么最灿烂的不是盛开的一刹那,而是凋谢的过程。
惨败凋零,落叶归根。
如柳,直垂而下的素朴,不忘根本的性情。
羽历十五年冬,火羽国默家四子出外游学,路遭险峻,音讯全无,生死不明。
“这说到底,那朝阳也是个性情中人,不然,她何苦放着荣华富贵不享,非要跳崖自尽?”一中年男子眉飞色舞的讲着,末了,还喝了口这店里上好的女儿红,浓烈的酒香四溢,洒满了整间客栈。
“那你这么说,她真的是我们的五公主么?”一年轻女子问道,满脸的疑问,歪着脑袋煞是可爱。
“当然!”中年男子一脸的肯定“这朝阳就是我们十五年前失散的五公主!”
见中年男子如是说,众人一阵唏嘘!个个交头接耳在谈论着,唯独角落里一桌一大一小的少年依旧神态自若的喝酒吃饭。
较大的少年丰神俊朗,虽是朴素淡衣,却也难掩他高贵的气息,长长地黑发被束在后头,更显得干净明练。
较小的少年则始终低头吃着满桌的佳肴,他皮肤雪白,干净的不带一丝杂质,和较大少年一样穿着朴素淡雅却绯红如血的衣服,但却流露出和较大少年完全不同的气质。那是一种超然脱俗,不拘泥一切的性情,是一种感情外泄却让人看不真切的明媚。
少年墨色的长发被一根红色的缎带束住,干净明恋而又带着一份妖娆。虽是侧耳倾听,但却似乎毫不在意,大口大口吃着桌上的饭菜。
“哎,不过最可怜的还是默家啊!”中年男子长叹一声,意味深长的又喝了口酒。
直到此,角落里的少年才从美食中略微抬起头,明亮如星的眸子懒散而散发着朦胧的气息,直勾勾的盯着说话的中年男人。
感受到一阵冷冽的气息,男子缩了缩脖子,继续道“默家可算是被朝阳害苦了!因为朝阳,死伤过半,就连默家四子默言都因为外出游学而遭遇险境,音信全无啊!”
啪。
一声清脆的碗筷落地声忽然想起,吓了众人一跳,却见是角落里那两个少年的桌子下方,酒菜撒了一地,桌子被掀翻,而那个系着红色缎带的少年浑身发抖的站在那里,慌张的神情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众人听故事正起劲!没多想那突然发癫的少年,又是回身继续去听中年男子的话。
朝阳双手握拳,难得的再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却已是.生死相隔。
回想起这半年的辛酸,朝阳忍住流泪的冲动,心里念念的都是那个清淡决然的身影。自从上一次的跳崖坠河,被秋银汐发现送到了南海玉如意那里,昏迷了整整三个月,直到昨日才醒来。却不想听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噩耗。
一双手蓦地握住朝阳紧握的拳,带着些许微量,狠狠的刺痛了她。
“默言死了?”问他,也在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