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目瞪口呆地望着水人，石人亦有动容。
水人冷冷说道，“二位是来游玩赏景的？”
白狼与石人略有窘色地撇开头，“开始吧。”
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巍峨态势，凛凛生威。
一群男子身着脏污铠甲，蓬头垢面，浑身血气，艰难行进在山林间，一个个嘴皮干裂冒血，腹中咕咕作响，以刀刃代拐杖拄着向前慢慢挪步。
“主公，我们已走了大半日，将士们都身困体乏，不如暂歇一会儿？”说话之人不及弱冠，骨瘦如柴。
“山中青果未结，江水污浊不能解渴，如果再走不出去，我们都要困死在此处！”尹玉强撑着，吞咽了口沫，嗓音沙哑。
“主公，实在是熬不住了，一连五天水米未进，再这般连日赶路，任是铁人都要倒下。”
“你可知道，这一坐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尹玉胸口大起大伏，“只要走出去，我们就能活下来，等到了颍都，鱼肉任吃，酒水任喝！”说话用力太猛，晕眩排山倒海而来。
兵士们一言未发，只低头如木偶般往前走着。突然，地动山摇，谁都没来得及呼救，从天空中落下大片阴影，众人抬头，只见飞鸟成群，遮天蔽日，乌蒙蒙一片，转眼之间飞出视线。众人呆滞，一道惊呼尚未冲出喉咙，又见万兽并行，从密林间不顾一切地朝着一个方向奔去，途中并列有序，不见冲撞。
声势浩大的景象给众人以刺激，尹玉抬手，高呼道，“随兽群走——”。
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丛林生灵竞相奔逐，非人力可企及追赶。尹玉只得沿着踩踏痕迹摸索方向，穿林过洞，一群人连走带跑用了约莫一个时辰，才觑见一只迅豹口衔半具残躯眨眼间没了踪迹。
“弯腰慢行，小心些，莫泄露行踪。”尹玉低声吩咐道。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仍有人半弯着腰，没寻到隐秘的草丛，便又有一只灰狼背上驮着一具尸体从他们身旁漠然走过，将一行人视若无物，脚下未曾停顿半分。
“主公，此处太过诡异，我们该如何是好？”一人凑到尹玉身旁问道。
尹玉尚未开口，只闻空中传来一声刺耳的嘶鸣，抬头一看，是一只老鸹正煽动翅膀虎视眈眈地俯视他们，从弯钩一般的尖喙下掉落一块腐肉，红白相间，恶臭难闻。
紧接着，百十来只老鸹和秃鹫盘旋在他们头顶上空。
众人被此奇景吓得白了脸，抖抖索索说道，“主公······乌鸦乃是不祥之鸟，如今集结于此，怕是有祸事降临，我们······我们可要退走？”
尹玉此刻亦是不知所措，脑海中一片空白，他压下心头慌乱，强硬而沉稳地说道，“不必害怕，它们只是啼鸣，不曾攻击，倒像是驱赶恐吓，前方定有大事发生，众人虽我来，缓步前行。”
天蚕壶口处，白狼对水人和石人予以示意，水人朝着某处间隙冷冷瞥了一眼，石人则说，“一群迷路人，不必理会，大事要紧。”
尹玉此生永远忘不了眼前的这一切。
百余丈宽的江面缓缓涌起一面泥沙堆砌的高墙，一个与山同高的石人托着一垒巨石压到泥墙上，上游的江水如寒冬降临般静止，水下成千上万的小鱼吞噬着残渣和血水，下游的水位急剧降低，可见江底淤泥沉沙，尹玉瞠目结舌地沿着下游的两股冲天水柱缓缓仰头望去，半空中，一水色女子脚踩水柱，五官不辨，姿态清冷恍若天神，察觉了他的注目，低下头，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
尹玉觉得胸腔里的心脏就要跳将出来，目眩神迷，几近窒息，艰涩地吞咽着口沫，五识闭塞。
同行之人亦被眼前壮观奇景震惊得呆滞原地，狮虎豹猿，灰狼黑猪，巨熊高鹿，种类不胜枚举，多有不识，仿佛都被施了法术，有了灵智，或衔或背，循循有致地将江水上漂浮的残骸血肉移上岸边。
老鸹秃鹫盘旋直下，抢食腐尸。
水人只看了那眼神热烈的男子一眼，待石人堆好滤墙，若无其事地将水柱引向上游，在半空中画出一道圆弧，从滤墙处缓慢渗出清水。
“厉害！”白狼不吝赞赏。
水人似是笑了一笑，不过极浅淡，五官模糊，更难察觉，随意地朝岸边兽群望去，再瞟向白狼，“吾不知马鹿之类何时戒素食荤了？尔驯御有道，佩服佩服。”
白狼咧着长嘴轻笑，“虎狼之辈有了吃食，他们自能免过一劫，前来相援，不冤不冤。”
“二位倒是清闲。”石人放下巨石，伸展身子说道。
“山石本就尔身，何必专化人形亲自动手，尔这是自寻烦恼”白狼怡然盘卧，打趣道。
“山石自动，恐有不稳。山中生灵无数，若动了山体根基，岂不平白令其遭难。”石人说道。
“看不出尔竟有一副慈悲心肠，吾在此多谢石兄照料。”白狼颔首。
“他本就持身稳重，哪如尔一般，整日跳脱不停。”水人说道。
你来我往地说着话，将躲在山脚后的一行人忘了个干净。
“鄙人尹玉，拜见三位仙人——”广阔山涧中，尹玉激昂的声音荡荡回响。
白狼垂首，只见山脚下一人跪伏，额首触地，风尘仆仆几分落魄，身后随之呼啦啦跪下一片。
“鄙人尹玉同众将士困行山中日久，祈望仙人指路，救吾等性命。”尹玉直起身子，再行叩首。
“此人乃颍都守将，天下局势混乱，战乱频仍，此人于七年前领城中百姓揭竿而起，自封为王，大有一臂摇呼山河之势。半月前，在此与徽军一战，大胜，乘胜追敌百余里，中敌军计策，被其截断胸腹，与大军失联，困于山中，迷行。”石人俯视尹玉，对白狼与水人说道。
“忍饥挨饿数日，虚弱至极。”水人接着说道。
“命格不凡，敬而远之。”白狼难得正襟肃容，说得高深莫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