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水的剑,略长,无刃无锋,剑身漆黑无光,剑柄平淡无奇,剑鞘布满铁锈,是把名副其实的钝剑。
这钝剑唤作“藏锋”,据说是当年神剑山庄的第一代庄主老年时所铸。
那位老庄主年轻的时候也是个杀伐果决的人物,临到老了老了才发现自己早已众叛亲离,遂闭关数载专心铸剑,终于铸成名剑藏锋。
且,老庄主临终时曾有一言在先,藏锋非藏起锋芒之意,而是希望天下之人收藏刀兵锋芒、世间再不见刀兵。
这,是真正的大仁大义。
然,世间之人争权夺利日久,哪还有人希望世间真的不再刀兵相见。故此剑铸成至今八百余年,真正手持此剑匡扶正义的只有白若水一人。
看见二舅舅递来这么一把剑,花月夜虽然接下,小嘴却也撇了起来。
自己的孩子这副表情,白若梨自然明白他心思的变化,照着脑袋给了一巴掌,她笑骂道,“你这小子,好生不识抬举!就你二舅舅这把剑,莫说是你,就连为娘也是眼馋的紧呢!这把藏锋剑可是比阳冥剑和你爹的灭更加宝贵百倍千倍呢!”
花月夜一听她这话,心中的轻视已然去了大半,但还有些将信将疑,只得捧着剑又问宸月,“爹,娘说的是真的吗?你可要说实话,可不能为了娘诓骗小孩子!”
你还能被骗?哪个小孩子像你这般古灵精怪的?宸月心中讪笑,却故意板着脸装严肃,说道,“你娘没骗你!在你娘心中,藏锋确实比阳冥更加宝贵,至于爹的灭却是看不上眼的。”
宸月这话说的,自然颇有一番深意。
对于白若梨这种一心天下的人,的确是藏锋更好些。至于灭,它比阳冥剑杀气还要重上几分,白若梨自然看不上眼。
可是花月夜年纪还小,又如何能看透这般深意,听宸月如此说他早已满心欢喜地把剑收了起来,再回到白若水身边时更是极为尊敬。
“二哥,你把剑送给了阿夜,那你以后怎么办?”白若梨急急问道。
白若水微笑颔首,“我这腿脚实在不方便再使剑。且,我今后要去的地方,也用不上这个。退一万步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想法,剑就是剑,是武器,是用来杀人的利器,就算是把钝剑也还是剑,我已经有些年头不用剑了。”
白若梨了然一笑,这才算放心。
白若水所说,她自然知道。很早以前,白若水便改用琴。他手下的乐声,既能静心安神,又能平息干戈。
眼见着自己留下耽误人家兄妹叙旧,宸月识趣地退了下去,“我去看看年夜饭准备的如何。”临走时还拉走了花月夜,“阿夜,你随爹去看看桃符准备的怎样。”
花月夜毕竟小孩子心性,一听说要去看桃符,立刻蹦蹦跳跳地随宸月离开了。
桃符,长六寸,宽三寸。通常,在桃木板上书降鬼大神“神荼”和“郁垒”的名字。民间有“正月一日,造桃符着户,名仙木,百鬼所畏”的传说。
白若梨素来不敬鬼神,宸月又自负自己可以收服百鬼,所以这两人还真没考虑到桃符。倒是媚娘去四方镇见过一次,觉得好玩就细细问过照搬了回来。
反正看着喜庆,有点过年的意思,也就由着媚娘了。
父子俩离开之后,白若水才一反常态地露出忧虑的表情,“小七,小月夜这孩子他父亲……”
白若梨打断他,“二哥,阿夜就只有一个父亲,他的父亲是宸月。”
“小七,你……”白若水还想再劝,却终究无法开口。
倒是白若梨淡定开口,“他怎么样了?”
“谁?”白若水一时没反应过来。
“楚云飞。”
“还能怎么样,他一个普通弟子,又不是特别出彩,谁会关心?当年你就那样离开了长安谷,死活不肯把他供出来,他什么损失都没有。小七,说句不好听的,当年他若是主动站出来,我还能高看他一眼。至于现在,没有丝毫担当,整个长安谷的知情人都瞧不起他。”
“二哥,其实我不怪他,你们也不必迁怒于他,他只是喜欢别人而已。我现在过的不错,有宸月有阿夜还有这个月华庄,我很知足。”
“傻丫头,你总是这样容易满足。”
“知足常乐嘛!二哥,你离开之后,丹晨长老怎么办?”
“我爹他为人和善,长安谷那些弟子都很喜欢他。就算我不在了,依旧会有很多人尽孝于他身前。”
“真不知道该说淡然好呢,还是该说你冷漠好呢。二哥,丹晨长老是你的父亲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小七觉得我无情吗?我宁愿爹拥有的是一群孝顺的徒弟,也不想他因为亲生儿子的残疾而伤痛。”
白若梨默然,她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形容白若水的心态。明明理智上她应该赞同的,可是感情上却一直想要找理由反驳。
“小七,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看,我现在是魔界的君后,还是这月华庄的庄主夫人,我想要的东西没有我得不到的,我很快活。”
“你这丫头总是报喜不报忧。还说什么你想要的没有你得不到的,还真是狂妄啊。那么,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你所得到的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二哥,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呢?”
“小七,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呢?”
“二哥,我没空和你在这玩绕口令。”
“我也兴趣逗你玩。”
“二哥,你怎么老是欺负我啊?”白若梨气的跺脚,鼓着腮帮子,闷闷地说,“不说了,不说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是去吃年夜饭吧!”
白若水点头应允,便吩咐她推着轮椅一起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