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州,州府蔡阳。
九月初九,重阳节。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幼时读此诗,不过是感叹作者命运。如今又想起这首诗的时候,白若梨正独自走在他乡街头,兄弟姐妹死走逃亡,方才能懂其中凄凉。
因为重阳节的缘故,大街上到处都是佩戴茱萸和菊花的男女老少,摊位上也都是卖菊花和茱萸的,还能看见书生打扮的男子呼朋唤友地出城去。
焦州山地居多,蔡阳郊外就有一座连着一座的山,百十来米高却郁郁葱葱,适合登高,也适合赏秋。
白若梨拐进了路边的一家唤作“黄花瘦”的酒楼,三层的酒楼,一侧临江,坐在楼上能看见江边热烈的红枫和灿烂的菊花。
她不希望被人打扰自己的感伤情绪,便上了三楼的雅座。应景地点了重阳糕和菊花酒,小二送上来时还附带了一枝开的正好的黄菊。
白若梨扔了几个大子,将小二打发了,随手就将花簪到了鬓边。她倒了一杯酒,也不喝,只拿在手中轻轻晃着,望着窗外的江水发呆。
妙龄的女子,窈窕身段裹在红裙之下,如瀑的黑发,簪了娇研的菊花,她望着窗外的目光,空灵悠远,握着杯盏,慵懒的好像是这人间的富贵花。只是那一个侧面的剪影,便盛过人间美景无数。
孟庭舟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景象,彼时他刚上楼,只一眼就被那人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察觉到有人偷看,白若梨蓦然回首,眉眼间尽是被打扰之后的凌厉。
她看见的是一个正当年华的男子,长相清俊,锦衣华服,只可惜面色苍白,眼眶发青,是久病之相。
白若梨不大喜欢同这样的人交往,或许是因为宸月,或许是因为夏木生,说不清原因,就是不大乐意。
孟庭舟原本是打算去隔壁的,可是现在他改变了主意。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猎艳,眼前的人是他最新的目标。
孟庭舟走过来,扬起他自以为最大善意的微笑,“这位姑娘一个人啊?”然后很随意地坐在了白若梨对面。
白若梨扬了扬下巴,因为艳丽的眉眼,显得有些趾高气扬,但她到底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这里毕竟是焦州,人生地不熟,白若梨只是打算安静地救了傅九云离开,并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孟庭舟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自己为自己倒了一杯菊花酒,还捏了一块松软的重阳糕放入口中,“这黄花瘦最地道的就是这道重阳糕了,便是平日里也有不少夫人小姐遣了身边人买回去当作零嘴儿。姑娘不尝尝吗?”
白若梨不喜欢麻烦,担心他再说些有的没的,依言拿过一块尝了。
这里的重阳糕,同旁的地方不大一样。蒸出的糕点呈花型,五颜六色,夹红绿豆沙馅,印有双羊,上面撒了桂花和各类的果干,还插了五色的小旗。
入口即化,香甜软糯。
白若梨打心底里喜欢这个味道,不自觉弯了眉眼。
察言观色,他一下子就发现了她面上的欢喜,越发显得殷勤,“姑娘,你是第一次来蔡阳吧?在下还知道这里不少别的地方没有的小吃,不如给你介绍一下?”
白若梨吃糕点,不理会他的热情。
“状元阁他家的秘制梅子,酸甜爽脆,特别可口!”
“……”她继续望着窗外。
“街角的冰镇红枣脑花可是一绝,夏天消暑解热,这时候吃也别有一番风味!”
“……”她喝了一口酒。
“庆丰斋的奶香包子,那才是真正的吃上一口唇齿留香!”
她重重放下杯盏,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位公子,其实对于这些个小吃,我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哦?那姑娘对什么感兴趣?”他像是浑然不觉她话里的不耐烦,依旧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
她斜睨了他一眼,“我对公子不感兴趣。”
“呵呵,巧的很,我对姑娘很感兴趣!”他如此说道,满面春风。
白若梨此时此刻也特别想呵呵,她努力克制想要骂娘的冲动,转过头去直接无视眼前的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是自打知道只会有安歌一个侄子之后,这脾气是说来就来、压都压不住。颇有点桃花常常念叨的那个“更年期”的意思。
桃花说,更年期是病,只有年纪大的女人才会得,表现是烦躁易怒、反复无常,百花阁的老鸨兰妈妈就是这个病。白若梨问过医药世家的林轻尘,还问过久病成医的夏木生,都说没听说过这种病,于是她就没放在心上。反正桃花口中总会说出一些她没听说过的名词,久而久之的,大家也就都习惯了。
此番突然想到自己可能得了这么个病,白若梨惊了一下,暗暗决定回去之后仔细向桃花询问一番。因为,在她的认知里,她需要保护的人太多了,他们还不能岁月静好,故而她不能有任何闪失!
显然,白若梨的无视并不能让孟庭舟知难而退,他喜欢的便是激流勇进。
孟庭舟挥手招来手下,吩咐了些什么。
一盏茶后,白若梨回首,方才孟庭舟推荐的几样小吃都安安静静地摆在了桌上,一起的还有其他一些地方小吃。
白若梨彻底无言以对。
其实,她长的不算难看,甚至可以说是美艳的,可是却姻缘线浅,没有什么桃花。除了年轻的时候遇上楚云飞,就只有自己的夫君宸月了。可是这老了老了,这桃花债却多了起来。先是阿夜悲愤的同自己说,把皇甫翼当兄弟,他却想当自己继父!前几日孟非梦又派黑白无常到长安谷,委婉的表示愿意让她作鬼界的君后!现下,不过是来搭救朋友,这又来了一个不知名的公子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