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瞎子撇嘴,“别夸我了!薛某不过是一个又老又丑的瞎子,哪有那么神?不过是那梅三娘近来闹腾的委实厉害些,惊动了不少大人物,连鬼界都派了鬼差过来。”
“鬼界?”白若梨挑眉,显然未料到这等情况。
薛瞎子点头,“可不是嘛。那梅三娘是个戏子,生前就在这兴义城唱戏,百年前也是个名气很大的角。说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
“哪里可怜?鬼魂滞留人间,肆意杀伤他人,不遵六界法则,按理就该让她灰飞烟灭的。”白若梨冷言,脸上却依旧是浅笑。
薛瞎子叹了口气,“倒是薛某想多了。小友虽然心中已有****,但依旧还是只遵六界法则的。那梅三娘喜欢上了一个张姓男子,可那男子因她身份终还是弃她娶了员外的女儿,她为人执拗,悬粱自尽了。”
“她已死百年,那张姓男子怕是也死了吧?她为何还留在人间呢?”
“那男子始乱终弃,在她死后又负了那员外的女儿,终是不得善终,早就埋骨荒野。”
“那她杀的是何人?伤的又是何人?”
“不过都是些薄情寡义的男子和破坏他人姻缘的女子罢了。”
“可怜之人比比皆是。况且,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她若活着,杀了那张姓男子全家,就算杀尽子孙后代,我也是不会过问的;她若在鬼界,就算将那家人挫骨扬灰,让其灰飞烟灭,我也是不甚在意的。可是,这是人间,她是鬼魂。神界关闭,其他五界早有法则,断不可乱。”
“我早知你会如此说。其实,小友,对你来说,谁生谁死都不重要吧?重要的不过是各界制衡的局势。”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薛老也。今日事毕,天色将晚,若梨便先行告退,他日再来拜访。”白若梨大笑,颇为豪爽,戴了斗笠,起身就欲离开。
薛瞎子却按住她的手,暗淡无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小友,你同那男人没有未来的。听薛某一句劝,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
白若梨大惊,却还是慢慢坐了回去,“薛老,你的意思是,我怀孕了?”
薛瞎子也很吃惊,“小友竟然不知道。我之前为小友你卜了一卦,你命中注定,二十岁时会有一子,但不该是亲生的而应是收养的。小友你未来托付终身之人,命里有一死劫,一番波折才能和你好好的在一起,那个人他不姓楚。”
白若梨点了点头,说道,“占卜命数,泄露天机,极损修为功德,重者甚至危及生命。薛老为我如此,若梨感激不尽。”
“危及生命,那又如何?死亡绝对不是终点,可能是另一个新的开始。薛某从不畏惧死亡,真正让我畏惧的是活着。”薛瞎子低头,摆弄起桌上的茶杯来。
他的算命摊虽然简陋,却有一套颇为精致的紫砂茶具。
白若梨扬眉,“薛老,我总觉得,你比尊主更像高人。你的言行举止,总是透出股尊主所无法比拟的淡定超然来。”
薛瞎子呵呵一笑,掏出手绢来擦拭茶壶,“薛某可没你说的那么高人,更是比不上你们白家的尊主。我啊,就是一个又老又丑又瞎又残的废物罢了。你们尊主心怀天下,我却孤家寡人,他自然看上去没有我超然物外。”
白若梨小心拿起一只茶杯,对着阳光半眯着眼细看,“薛老,你总说自己是孤家寡人,总说自己无牵无挂。其实,你的牵挂就是这茶具的原主人吧?若是她在,你就不是孤家寡人了吧?”
“谈话到此结束,你可以走了!”薛瞎子脸色一变,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白若梨也不拖拉,起身就走,“我走就是。这茶具果然是你的逆鳞,触不得。”
背后传来薛瞎子不以为然的话语,“是也不是,都只是我的过去,与人无关。小友,今日乞巧节,天黑后,城南会搭戏台,梅三娘一定会去,你安心等候就是。”
“你到底不是冷漠的人。薛老,若梨谢过!”白若梨大笑,提步离开。
虽说,薛瞎子的话不得不信,但白若梨依旧是心存侥幸的,她总觉得自己和楚云飞还是有可能的。
离了薛瞎子的算命摊,白若梨住进了兴义最大的客栈――凤来阁。
二楼角落的一个房间,白若梨小心写了封信。墨是遇水不化的澹台墨,纸是百年不腐的玉溪纸。
将信交给客栈的小厮,嘱他送到威远信局,付了一锭十两的银子,“告诉他们尽快送到长安谷,到时我自然会支付更多的钱。”
威远信局,已有数千年历史,分局遍布天下,世代传下来,经营的是替人传递消息运送货物的营生。传递消息用的却不是车马或者船只,而是十分迅猛的飞行兽。
这种飞行兽外面根本看不到一只,是威远信局自己杂交圈养起来的,数千年下来已经是很优秀的品种,体型庞大,飞行速度与一般人御剑无异。
那小厮谄媚一笑,“仙子说的哪里话?仙子是长安谷的人,当今世上,上到八十岁老叟,下到八岁稚童,谁不知道长安谷护卫天下太平,他们哪好意思收钱?”
“不必多言,话传到即可。你去吧!”白若梨皱眉。她维护六界,可不是为了取得这丁点好处。
小厮讨了一鼻子灰,不再多言,讪讪地下去了。
不过,在他心中,白若梨反倒更加神圣,更加高不可攀。
不管怎样,在他一生中,遇到了位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他后半生也算是有了可以和他人吹嘘的本钱。
他毕竟和修仙者不同,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这个轮回,遇见白若梨,已经算是他生命中的大事,也算是一场姻缘造化。况且,这造化,不是所有人都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