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飞燕、小才以及甘宝他们三个人正站在老鲁旁边,每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情真意切的伤悲。
他们五个是多年的伙伴,曾共同经历过生死,一起风里雨里擦肩携手,是可以将后背交托对方的情谊。如今,其中的一个去了,他们自然难过。
但,最难过的,是老鲁。他不能想象八两金不在身边的日子他会怎样,他也不愿想象,甚至不敢想象。
八两金,那是连他自己都舍不得伤害、舍不得娶的姑娘啊!他小心翼翼,生怕她受一丝一毫的委屈,现在就这么在他眼前消失了,他再也见不到了!
白若梨弯腰鞠了三躬,声音却再也没有了往日里感同身受的伤感,她好像一下子又变成了曾经那个一度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白家七小姐,她说,“请节哀。”
老鲁木愣愣地抬头,只问了一句话,“是不是我早点娶她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这世上,本就没有早知道。”白若梨如此说道。
“我明明知道的,她那么想要嫁给我,她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我明明都知道的。”老鲁很痛苦,不停有水落到衣襟上,却不知道是雨水、汗水还是泪水。
白若梨耸肩,不置一辞。
韩飞燕上前拍了拍老鲁的肩膀,“出了这样的事,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你想想她的父母还不知道消息呢。回去吧。”
其实,男人之间的友情,往往没有那么多的温情细语,有的是无声无息的陪伴,是理智而且适时的警醒。他们不会感同身受的劝慰,只是在最正确的时间里给你最合理的建议。
老鲁点了点头,小心拾起八两金的遗物放在包袱里,率先迈步离开。他没有依依不舍,也没有痛彻心扉,只是很沉默。
小才望着白若梨,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有些话要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只得跟着老鲁离开。
就连甘宝在路过白若梨的时候,表情也有些不对劲。
升米恩,斗米仇。
这些白若梨都是明白的,因为这世间的人大多如此。
世人能记住的,从来都只有仇怨,而不是恩情。
白若梨想:小才想说的话无非就是对我的不满,甘宝心里也是有些气我的无动于衷吧,就连老鲁,他虽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想必也是埋怨我的,他们可能还会觉得八两金的死是我的责任,哦,不对,他们甚至会觉得那就是我的责任!
若是以往,白若梨可能也会觉得是因为自己八两金才会死。毕竟,如果自己肯使用禁咒,八两金就不用死了。
可是,白若梨转念一想,八两金与自己非亲非故,为什么会愿意为了救自己而去死呢?她想救的,从始至终,无非一个老鲁罢了。
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也不过是因为迁怒。若说八两金的死在他们看来算是城门失火的大事,那么她不过是被无辜牵连的池鱼。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韩飞燕挥手收了铜钟,重新挂在他的九环刀上。他走在最后面,路过白若梨的时候冲她点了点头,礼貌地笑了下,和和气气地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花君后,我们就此告别,来日再见!”
“来日方长。”白若梨点头,算作回答,却到底没有说再不再见的话。
来日方长,白若梨觉得这真是一个伟大而且美好的词语啊!日子那么长,将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可就是如此漫长未知的日子,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词语就可以概括。
封士们彻底离开了,他们需要连夜赶回京都,那个繁华的大城市,天子脚下,那是他们的家乡。
白若梨选择继续留在凉川,她需要吃些东西并且休息一下,然后她需要确认叶府还有没有活着的人,她还需要见一见那位叶少爷。
叶少爷只是一届凡人,可是他是九婴用那么多生灵血祭的,而且他体内还有一颗蜃妖的内丹。
叶少爷还是个凡人,可是他并不普通。相反,他虽然不会使用法术,但现在他的力量却是巨大的,他甚至可以赤手空拳打败稍弱的妖族。
这样的力量,无疑是恐怖的。
白若梨需要确定,这种可怕的力量的拥有者,他是否有一颗与之相匹配的善良勇敢而且正义的心。
凉川实在太小了,只有一家小客栈,连名字都没有,匾额上只有“客栈”两个字。白若梨半夜敲开这家客栈,免不了要多花上几个银子。
这里面只有两间客房,一间是单间,另一间是通铺。猎人们打猎到此处暂住,都是会选择住在通铺的。至于单间,则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住过了。
因为没有人住,所以年久失修,单间里面有些破败。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人住,被褥枕头都是新的。
北方冬日的食物有限,既是掌柜又是小二的店家端来的饭食实在一般。一大碗白米饭,一大碗炖肉,以及一大盘蘸辣酱的焯萝卜干。
长安谷四季都能生长出蔬菜,昌州花家是四季如春的南方,月华庄坐落在南北交通要道。可以说,白若梨生活的地方从来都不缺少新鲜蔬菜。她自幼随性,向来简单,不追求享受,但衣食住行却都是极好的。她也算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也吃过蘸酱菜,可是这菜干却是见都没有见过的。
许是白若梨眼睛亮的太过明显,那好奇的意味实在不难发现,那年轻的店家热心地上前讲解吃法,自己示范过,还夹给白若梨尝试。
店家送饭许久不回,老板娘端着油灯找过来,看见两人这般亲密,眼睛一横,双手叉腰,笑骂了一句,扯过店家的耳朵将人拽出了客房。
吃过晚饭,白若梨用布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和身子上的水,换上干净的衣服,就上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