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相方指一指一张窄小的床榻,对胡里道:“有劳大侠了,请放下她吧。”
胡里和胡璃从外堂进这内堂中,所见之处均是一样,也俱是以墨绿色为主色,一应家俱陈设,箱笼幔帘,并院子里的水缸花盆也都是墨绿的,不仅那跑出去的药童安平同元复一样着墨绿衣裳,便连这管家也是一身墨绿。
胡璃一向不受拘束,想到什么便问了:“管家老爷,你家主人这样喜欢绿色么?家里色色样样都是墨绿色。”
卢相方忙道:“小人卢相方,直呼我名姓就是,哪里是什么老爷了,姑娘别折了我。这墨绿色倒是主人家祖上就这么用的,也许行医世家用这个好,便一直用着”,他本想问问胡里二人的来历,他们何以碰到纪氏和元复,纪氏又何以中毒,只是主人一会儿来了必会亲自问起,这会儿自己问了倒是僭越了。
胡璃不知他心中想些什么,只管好奇什么便问什么:“你家这药香好闻的很,不知是什么方子?我也照这样抓一副药,熬了薰一薰屋子。”
这时门外有人接话道:“这方子并不难得,在我们这儿天天都有”,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透着豪爽,跟着门帘一挑,进来了一个********,她身着雪白的绸衫,眉目之间颇见英气,走路敏捷灵动,全不象深闺娇滴滴的那些个贵妇太太,想必就是此间女主人白南英了,跟着她进来的也有一个药童。
果然管家卢相方施礼道:“二位贵客,这是我家夫人”,又对白南英道:“夫人,这二位,这二位是送元复和纪氏回来的大侠。名姓来历,我还不曾请教。”
白南英微微一笑,摆一摆手道:“卢管家先去外堂吧,问问老爷去了哪儿,几时回来?”
卢相方答应了便退了出去,白南英先去榻前瞧了瞧纪氏,伸手搭了搭她的脉,脸色不喜不悲,回身对胡里和胡璃道:“我夫婿是此间大夫,他温厚纯良,有济世救人的心肠,我却是个江湖直人,不喜欢遮遮掩掩打哑谜。我的婢女带了药童去撷药草,怎么就会中毒昏死了呢?这还须二位指教。”
胡里拱手道:“卢夫人,这事倒好办,你派去的药童元复知道经过始终,咱们请他来说一说好了。”
白南英点头道:“好!这说叫他说个分明”,当下唤了元复来,命他将此事当面讲过,元复不敢隐瞒作假,当下原原本本将如何遇到胡里二人,纪氏如何与他们动手,自己如何被纪氏掷向胡里,胡里又如何救了自己并把纪氏从善毒草中救出的经过讲了一遍,他口齿清晰,说得清楚,只是未曾习得武功不懂得如何描述,说到动手过招时,便总以“他们打了打架”来带过,但纪氏逼胡里入草丛,最后又扔了自己去袭胡里倒是清楚明白,所以这倒不曾错漏。
白南英听了冷冷一笑,对胡里道:“如此说来,倒是我这婢女得罪了二位了?”
胡璃听她话音不善,心中隐隐不悦,便道:“说得罪倒也不敢,不过贵府婢女心肠忒歹毒了些。我们也不知此人能不能救转,若是救转了,请夫人教导她,不要再这么霸道欺人了。”
白南英听了登时勃然大怒,原来“霸道”二字原是她心中一处旧创,她在年轻时做过一件颇为霸道的事,这事情叫全镇并连着邻近的几个镇子都无不震惊,因为惧了她和她娘家,谁也不敢当面提起,但人人都在她背后指指点点,人人说她做事“霸道”,人人说她不识羞,人人耻笑于她。镇上各人说她“霸道”之事,她岂会不知,是以“霸道”二字是她心中最大的忌讳,这十余年都梗在心中,放之不下,此时胡璃当面直言,对白南英来说无异于是当面打脸,揭她疮疤。她眼睛冒火,只想出这口恶气,旁的事全都顾不得了,指向胡璃道:“我今日折了一名婢女,就拿你来抵吧!”出掌拍向了胡璃。
胡璃还未及反应,眼前一花,胡里已挡在了她的身前,胡璃心中一甜,口中缓缓说道:“有恶仆必有恶主。”
元复知道主母性子急躁,当下也劝不得,奔了出去,再去找那管家卢相方了。白南英带进来的药童见他走了,叫道:“元复,你去哪?”也跟了出去。白南英无暇来管这两个药童,见他们出去,觉得不必照管他两个,出手没了顾及,反而更好,是以也不去喝止他们。
白南英的武功内力均比纪氏高出了不少,手中掌法正是从她家传绝学白家双刀中衍化而来的,此刻便将这双刀化掌,与胡里斗在一处,见他为胡璃挡招,心中更气,双掌吐力更紧,出招越来越快,招式也越来越精妙,双掌攻来几乎密不透风。
胡里与白南英在这小小的诊室中游走相斗,接她的源源不断的进招,只觉得这位卢夫人内力虽强但求胜心切,初时气息过于刚猛反而后续乏力,招式当真厉害,可惜每一招使将出来总是差着一点,御敌有余,取胜却难。
这位卢夫人行事不加思量,颇为冒失,胡里不欲与双刀震岭南白氏一族为敌,此时偷眼看向门口,想着与胡璃就此离开,幸好适才她鲁莽好斗,一见面就只顾着打架,连名姓都没问过,以后也不用烦恼白家的人打上门来找麻烦了。
胡璃看他眼色便猜到他心思,于是慢慢地放下茶碗,闲闲地踱向门口,白南英却不似纪氏那般蠢笨,一瞧二人行止便料到他们想走,于是身形一晃,强占了门户,摆出一招“白鹤亮翅”的起势,斥道:“今天便叫你们来得走不得!”
恰在这时,门外一阵脚步声响,有几人奔了过来,一个男子喊道:“夫人,且慢动手!”门帘一挑,一个中年男子赶了进来,不消说胡里与胡璃也能猜到这定是卢家老爷卢侃,他身着蓝袍,长方脸孔,双目有神,颔下胡须轻摆,虽是已到中年,仍可算得是一个美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