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的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林家稍稍偏头，刚好可以从观后镜中看到两人。
“嗯。因为工作的事，所以在之前就见过面了。”莫小雅漫不经心的回答。似乎一切都与她无关。似乎裴歌只是在她生命里一闪即逝的陌生人罢了。她唇角淡漠的笑让林家不由得一颤。这个女人，究竟是怎样冷血。
“工作？”蔡怡关心的是她的心。自从去了英国，小雅在做些什么，小雅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还有小雅的心思，她都一概不知了。她转过身子，温暖的大手摁住小雅的肩膀。
有股奇异的力量，如山泉般潺潺的淌进莫小雅的心里。
她的双眼，浑浊不清。似乎有什么东西蒙蔽了原本透彻的那对瞳魄。
“有些事情姑姑不知道，可是小雅啊，”蔡怡将她拥在怀里，就像小时候每每她开始寻找母亲的时候那样，“你现在快乐么？你现在做的事，是你喜欢的么？不要迷失自己……”
自己……女人窝进蔡怡的胸前，好像累了。莫小雅闭着眼睛，她安静不下来，那些一幕幕混乱又黑暗的场景让她痛苦不堪。她只是想保护威廉而已啊。
为什么会陷进这个圈子呢？
咄咄逼人的裴应天，黑白难辨的裴歌，还有那个总是让她心神不宁的苏贤……
莫小雅，你开心么？
这样为裴应天卖命，开心么？
不。我不是这样子的，我没有那么坚强，在面对张川的时候，我也会害怕，在接到任务的时候，我也会挣扎，在摔倒的时候，我也会痛……
莫小雅蹭了蹭。
姑姑的温度让她的脆弱顷刻间都流淌而出。
“我好累。”她似梦似醒的呢喃。
蔡怡叹息，更加用力的抱紧了她。
是啊，莫小雅，和星是多么相像，她们被董事长培养成了最好的杀手，扼杀身边每一个爱护她人的最好杀手。
或许，她该离开裴应天的，又或许，连同他也该一起离开……
车子平稳的继续前进着。
天色渐渐转亮。
天色有些亮了。寂静的公路上只有偶尔驰过的一两辆的汽车。如飞蛾般匆匆的疾来疾往。
林家把蔡怡和莫小雅送到公寓楼下，凝望着她们一步步走进大楼，他双手不安的握紧方向盘，想要启动，却始终没有离去。林家稍稍抬头，看着七楼亮着昏黄微弱灯光的那格房子。
威廉少爷，会在那里么？
晨雾开始浓郁起来。空气混沌的让人莫名窒息。
莫小雅有些倦了，苍白素美的脸憔悴不已。
电梯很快升到了七楼。她强打起精神，步伐轻巧的走到紧闭的房门前。
吱呀——
钥匙在孔里转了一圈。
门开了。
黑暗中有清脆的摁下开关的声响。
玄关的灯忽然亮起。
蔡怡和莫小雅一怔，身子僵在门口。
许久。
墙壁上偌大的鱼缸中的热带鱼吐着一圈圈的泡泡，咕噜咕噜，气泡浮到水面，悄悄的破碎。细小的碎裂声，让莫小雅开始心慌。
威廉每天都会坚持等她回来才会入睡，有时实在太困，就躺在沙发上打盹。
莫小雅心底骤然抽疼。
玄关处的橙色灯光将地面晕的暧昧不明。男人站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神色模糊。
“木头。”她低声呼唤。
“……”没有应答。
莫小雅疲惫的微笑，又低低叫了一遍：“木头。”她的嗓音柔软得像棉花糖。
男人只是执拗的站着，搭在塑胶开关上的手略微发颤。
然后他开口，语气十分不悦：“回来了……？”
“是。”她避开他冒着灼热怒气的眼神，埋头认真的换着拖鞋，他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冲她撒娇，冲她大笑，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愠怒的对她说话。威廉突如其来的淡漠，让她跌入了刻骨冰冷的世界最底层。
“威廉。”看来她来的真不是时候，蔡怡尴尬的呆立片刻，然后朝那个俊美的少年走去，“我一直照看着小雅，现在没事了。”
威廉扭转视线，可是他碧蓝美丽的眼睛里，却仿佛寻不到她的半点记忆。
蔡怡觉得，这两个年轻人需要谈谈。于是她疾步走进里屋，一边焦急的说：“好渴。我先去喝点水。”
客厅里。
深红色的单人呢绒沙发上。他们面对面坐着。
玄关的灯也灭了。茶几上摆放着一只蓝色的娃娃形状的小蜡烛，淡黄的火焰左右摇摆，将旁边的沙漏映射得朦胧不清。
细沙从狭窄的洞口缓缓倾下。
僵持了半个小时。男人终于从捂着脸颊的手中抬头：“小雅。”他的目光中有撼人的决然，一双眸子澄澈得打动人心。
他深抽气，手握紧她的：“我们离开这里吧。不要为我的药而奔波了。我们去威尼斯。我们躲开裴应天。”
“……”莫小雅抿紧嘴唇，然后冷漠的挣开他，“不行。”
“你是怕我会死掉么？”他心疼的盯住她，被甩开的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小雅，我迟早都是要……”
“住口！”她喝住他，因为过于激动，才安宁的心脏又开始莫名的突突乱撞起来。每一次的撞击，都让她头晕目眩。莫小雅下颚紧收，“你以为我是为了你么？哈哈，真好笑。威廉，我跟你说实话，我之所以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离开太阳，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这个圈子，我习惯了与上流社会的人群接触，我习惯了每天吃西餐厅最好的牛排和红酒。我习惯了坐在高层的位置。要是我们就这样走了。我们怎么生活？”
“我，我……”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间，威廉痛苦的只能断断续续的说话，“我的银行卡里……”
“你的银行卡？”莫小雅起身从他的包里抽出那张银闪闪的卡片，“这个只够我们用上一个月。且不说这一个月，要是发现我们逃走了，裴应天会马上冻结我们所有可以取钱的通道。”
“那么……”男人的胸口翻来覆去的绞痛，“我们还有双手，我们可以用劳力赚钱……”
“算了。”她皱眉，打断他的话，“手有什么用。你么？你要用你的手来养活我么？以后，不要跟我提离开太阳的事。”
“……”
威廉张着嘴，却再也没有说话。
莫小雅转身，走向电视柜。一颗，两颗……只剩几天的药了。威廉，他的病会迅速加重的……她悄悄的叹了口气，面对他的时候，就又是淡然的神色：“收拾包袱。后天我送你回英国。”
“你要赶我走了么？”威廉凄苦的笑。自己，终究还是真正的成了她的累赘了么？
JASON，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天空，从混沌的乌黑转成了微明。就像萤火虫小小的光亮一般，清晨的空气令人不由得心旷神怡。
林家低头，竟然已经6点了。他竟在这里沉思了一整夜。真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他摇摇脑袋，刚要启动车子，忽的，透明电梯中那抹熟悉的身影让他停下了动作。
玻璃冰滑的材质在初升的晨光下熠熠生辉。电梯里。男人穿着简单松垮的灰色T恤，瘦弱的身躯仿佛是漫画中走出的美少年。他拥有天生的金色短发，就像是最高贵的象征，他的肤色白皙细嫩。还有他高挺的鼻梁，还有他那双亘古不变的山泉般的蓝色瞳孔。
威廉少爷……
林家有些欣喜的下车。远远的，便等着他了。
男人好像十分沮丧，若有所思的垂着脑袋，在十字路口张望了一阵子。
“少爷——”林家声音不大的呼唤。
男人转头，却在看到他之后慌乱的想要逃跑。是裴应天派他来抓人的么？抑或是……抑或是小雅让他来的？即便他不愿意这么想，可是昨天，就在昨天晚上，她狠狠的伤透了他的心。
“少爷，”林家关上车门，大步追赶上去。早班高峰的各种车子在街上穿梭自如。他几次险些被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