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搭理半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如同死狗的白眼虎,白起朝着熊罴挥挥手,又继续赶路。只是此时少了身后图谋不轨的白眼虎,白起和熊罴都是轻松了好多,二人都没有说话,面无表情仿佛都还沉浸在刚刚那天神下凡时的白甲惊世、铁旗飘飘。
走过一座又一座土坡,跨过沿途的溪流长河,白起熊罴仅是徒步这一日便走了很远的路程。天神固然惊世,但奈何游子第一次离家,所有未见过的东西都能成功转移白起和熊罴的注意力。
沿途见了许多在泗水没有见过的风景,碰到荒野里独自生活的老猎人,还有许多奇形怪状见着人就跑的小动物,白起熊罴皆是嘘唏不已。山河壮丽,亡命奔逃过后,两人皆是放下心中那份戒备,开始尽情的欣赏的山水。
在消耗了几块腌猪肉和两张大饼后,白起熊罴在一棵大树下燃起火堆,背对背互相倚靠,看着大山背后的半个落日静静归家。
听老猎人说,这附近有吃人的野狼,还有人看见了一条水桶粗的巨蟒,不过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些山间猛兽,最可怕的是那些从西边一路逃难而来的流民,无情战火摧毁了他们的一切,他们一无所有,所以穷凶极恶,千万要小心!
这是一片荒原,除却几棵老树,其它皆是低矮的灌木还有一人高的芦蒿,而距离最近的城池还隔着一座大山,夜里上山太过危险,白起熊罴迫不得已找了棵大树生了火堆。
荒原上,一堆堆篝火燃起,那些个穿着古怪的人想必就是西边来的流民了。白天大路上走来的三两流民皆是面色发黄,瘦如柴骨,宽敞的衣袍怎么也包不实自己的身躯。白天尚有野味充饥,还有青天白日给他们戴上的枷锁,而夜晚,无穷欲望滋生,恶魔觉醒。
火光闪耀,不时有眼神不善,或者是带着惊恐神色的人走过白起与熊罴所在的大树边。他们看向火把边厚实包裹的炽热眼神不加掩饰,吞着口水又忌惮白起熊罴手中的武器。
真是两只大肥羊!
黑暗中一个妇人沿着大路慢慢走来,妇人双目无神,形容枯槁,双峰干瘪下垂。近了,妇人身后传来很小声的婴儿啼哭,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在临近白起熊罴所在的大树下时没了声音。
妇人慌了神,匆忙解下背袋,抱着面无血色、身体正慢慢变冷的婴儿,妇人不知所措,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哭出了声。
声音凄凉带着绝望,没有母乳,周围也都是流民,就是跪在地上也换不来他们的半口粮食。
“别哭了,把孩子给我,”不知是何时上前的白起冷着脸开口说道。
听着一个只有十岁大的娃娃像是命令一般话语,妇儿抬头看到白起不容置疑的眼神,妇人站起来就将孩子往白起怀里一塞。
“来,阿姨,你坐,”五大三粗的熊罴笑着开口。
看到白起这个十岁的小娃娃从包裹里拿出大饼,然后捣碎放到杯子里就着粥水给幼婴服下,周遭流民的眼里露出了十分迫切的渴望。
流民里有人擦起了随身携带的菜刀,还有人拿着三角长叉悄悄靠近,更是有四个瘦的快皮包骨的流民簇拥着一个要稍微强壮一点的中年男子,正看着这边低头商量,不知到在说些什么。
哼!
却是熊罴瞧见流民们的异动,冷哼一声后,抽出腰间的******对着空气一挥。
******雪白发亮,在见过豹子血以后似乎更加的不凡了。
拿起武器的流民被这一幕震慑住,看着健壮如同一座小山的熊罴,摸摸空腹垂头一叹,又纷纷退开了。
妇人狼吞虎咽,毫无形象可言,显然是有好几日没有进食了。白起怀中的幼婴在喝下饼粥后有了动静,小手对着虚空抓了一把,眼睛终于是有了几分神采。
看着幼婴蹬脚,白起嘴角微翘,松了一口气。吃着大饼的妇人看到这一幕,也是笑了,奋力嚼下嘴里的残食,妇人开口道:“我们是西边逃难过来的牧民,那边又在打仗,我丈夫死在了边境,家里就剩我们娘俩了,今天要不是小哥大发慈悲,我的孩子怕就要死在这荒郊野岭了。”
提起伤心事,妇人又是湿了眼眶,眼看就要哭出来。
“大婶别哭,我们……”
未等熊罴说完,白起出言打断道:“大婶,这是一些米和肉,你先藏好,今天晚上你能吃多少就多少,明早动身往祁连山方向走,到了山下有个村子,晚上去村子里找陈大牛,在他家借宿一晚,等到了第二天,你再沿着路翻过祁连山,去那泗水城里找我娘,她会安置好你的。”
白起说完,熊罴却是急了眼,带着怒意说道:“白起,她们怎么可能独自走到泗水城。”
“不碍事,不碍事,谢谢小哥,小哥这样做才对,只是我平白受了小哥这么大恩情,要怎么报答才好,”妇人停下吃食,犹豫了会又继续说道:“恩人救了我们娘俩一命,还给我们安排了去处,恩情无所报答,我给恩人磕几个头吧。”
咚咚咚!
三个响头,妇人磕青了额头却是神情愉悦,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白起将一个小包塞进婴儿的襁褓里,无视那些目露凶光的流民,白起静坐,抬头望月。
被花娘抱回家以前,从记事起,自己是被老乞丐带在身边的,老乞丐你老态龙钟,浑浑噩噩,整天都是咳嗽不止,却最爱喝酒,还从来不告诉我你是我的谁。那一次你偷春喜楼的酒被抓了个正着,店里伙计将你打了个半死,扔在街上。那一年,我才四岁,独自将浑身伤口的你扶回那座老庙。你昏迷了大半日,醒来后咳嗽几声吐出一大口黑血,然后问我有酒没,我摇了摇头,你笑着从怀里摸出半只鸡腿,说那一天是我的生日,你去春喜楼也不是为了偷酒,而是为了这根鸡腿。
你说你带着我这样生活已经四年了。你说我幼年早慧、天生神力将来一定不会是凡俗。你说我的父母也是逼不得已,莫要去记恨他们。你说吐出这一口黑血身体反而好受了很多。你说你曾经也是屹立云端的战神,是救世间于水火的盖世英雄。你说了好多,说了好多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话。最后你告诉我,我叫白起!
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次咳嗽都能咳出血来,我好害怕,害怕你会死掉。后来,又一个冬天,你没熬过,我还是失去了我的依靠……
有些流民虽然不讲法度,但这些年轻青壮谁人家里不是有着几张要开口吃饭的嘴,自己是能填饱肚子,但他们年老的父亲母亲、他们尚且年幼的儿女又当如何呢?乱世最过悲惨的当然不是权贵,底层百姓才是最痛苦的。
如果有的选,谁愿当流民,又有谁愿沦为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