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扎破猪头泗的眉心,眉心处流出一滴鲜血,鲜血顺着鼻梁,没入如枯死乱草般的胡髯里。
刀,不可再寸进丝毫;人,定在空中,也是动弹不得。
一时大意的猪头泗在少年躲过一掌后,惊慌之下竭力向下拍下另一掌,而此时,细长手毛缭绕的手掌也一动不动,悬停在了少年的头顶上。
一时间,场面诡异至极。
“呵呵,请少年郎车中一叙。”
北门长街,有世外高人出声,但似乎只有出刀的少年听得了此句。
刀现刀停,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眨眼间。始终瞪大了眼的刘五能在看到刀尖刺入猪头泗的眉心时,心中不自禁的产生一丝欣喜,可此时猪头泗定在了当场,跃起的那个花娘家的小乞丐连刀一起凭空消失了。
人人面面相觑,只看到‘小痞子’凭空消失,猪头泗定在当场一动不动。
人群外,瘦马点蹄,车内两个年纪相差二三的少年相对而坐。
见一人面带微笑,丰神俊秀,长发束起,风度翩翩,一身金袍,富贵之气锐不可当;另一人则要稚嫩一些,农家儿郎打扮,一身腱子肉,其它并无丝毫出奇,唯有一对明眸如同皓月,灵气十足,与这富贵少年对视不曾露出一丝不适或者是惶恐。
“呵呵,小屁孩,刚刚你那一刀可是不太明智啊,”金袍微动,贵气少年开口。
“你们是谁?”‘小屁孩’的神色中带着戒备,手中握着的刀不自觉的紧了紧。
“哈哈,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这天地间的旅人,红尘里的过客。”
“嗯?”
“说了你也不懂,这……”
“三儿,”车门被拉开,红脸老头侧进来半个身子,开口打断了兴趣盎然的少年。
“好的,云叔,”歉意一笑后,少年又看向小屁孩,说道:“哦,还不知道你的大名。”
“白起,”小屁孩始终都是惜字如金。
“白起,真是……好耳熟的一个名字。我姓秦,名三,以后你可以叫我三哥,哈哈。”
秦三一时尴尬,叫白起的少年并未答话。
“咳咳,少侠身手不错,我料定二十年后你便可在此称王称霸,只要渡过了眼前的难关,日子即可逍遥自在,只是可惜……”秦三抿着笑,明亮如明星的眼眸瞥了一眼白禾,又继续开口说道:“可惜此地终究只是一城之地,麻雀虽可安身,但终究不是鸿鹄久居之地。值此天下****之际,为王者亦不能护得自己周全,更何况此时只是凡尘蝼蚁的我们。神州陆沉,群雄并起,帝者不出,为皇者俯视天下,吾等碌碌苍生,没有强绝的武力,该如何掌握自己的命运。天下诸国,纵横捭阖,乱战不绝,英雄、战神世间已多如牛毛矣。武力,权利,女人,金钱,世上人,终白骨,此生光景最多不过千年,你!要怎么活?”话毕,秦三的眼角噙着泪光,仿佛是被自己所感动。
“你想我如何?”白禾似乎不为所动。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的热血在燃烧,不过世道这么乱,一个猛子扎进去,可是很容易就被人吞的连骨头渣子都不见。”秦三笑了笑,伸手拨开左鬓垂落的长发,转头直视白禾的眼睛又是说道:“终有一天,我会站在这个世界的巅峰,看到天下最美丽的风景,而这之前,我要你能伴我左右,助我功成!”
“你要我追随你?如果我不答应会如何?”白起面无表情,松开的刀再一次被握紧。
“不答应,你知道我是谁?力量,金钱,美女,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不答应?”
“再鲜美的肉骨头也换不来我的自由!你不就是什么旅人、过客吗?。”
“你……听这小城里的百姓说,你是那妇人守寡之后收养的养子。你且说说,你要怎么应付外面那个大块头以后的报复。”
“痞子,自然有痞子的办法!”
“你?一个十岁的小痞子?”
……
车厢内两个少年争锋相对,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气味。而车厢外,红脸老头显然是洞悉了一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很好玩的事情,老头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的靠着车门抽起了不知道从哪掏出来的烟枪。
“你去参军吧,这是我的信物,你收好,此地向西行两百里,那有座军镇,名为镇西关,守城的将领看了我的信物便会明白,小屁孩,莫要浪费了你的天赋。”秦三干净的面庞上有了一丝无奈,还有一丝失落。
“秦三,我会记住你的,虽然这个名字挺怪的。”白起起身,收起刀弯腰转过身,掀开帘子看到正在吞吐烟圈的老头,点个头算了打了招呼,白起跳下车便走了。
临走时,白起身后传来老头的嗔怪:“哼哼,臭小子你可是错过了一次跳龙门的机会。”最后,马车内似乎还传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驾!
马车渐渐走远,猪头泗重获自由,也是无心在闹,在众人面前抹了抹脸上的血,猪头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走了。
白起花娘收拾好摊点,在入夜十分回到了自己的家,一间普通的瓦房里。
看热闹的众人今天可是大饱眼福,而白起之名今日更是扬名在了整座小城的饭桌上。
酒楼里,刘五能叫上几个兄弟,点了几个小菜,更是破天荒的让小二上了壶酒,激动的谈论着花娘家的小乞丐。
“这花娘家的小乞丐,哦不,是花娘家的白起,以后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有出息,虽然按辈分他得叫我一声刘叔,不过今天,我刘五能,叫他一声‘哥’,白哥!来,哥几个走一个。”
……
夜幕下,热闹非凡的百花楼张灯结彩、往来不绝,锦衣华服的豪客,音容可期的妙佳人,美酒佳肴,二者共度良宵。
星河流转,明月下的一处屋檐上,两个小孩儿并排坐着,不知是在赏月还是在观花。月是天空上挂着的大圆盘,月色皎洁如霜雪,月光温柔似流水;花是瓦片下艰难长出的野花,三花两叶普普通通,根浅茎青柔柔弱弱。
“白哥哥,你说最后一朵花今晚会开吗?”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托着腮帮子,亮晶晶的大眼睛瞪着身前一株娇弱的野花。
衣着有些单薄的男孩没有回答,抬头看着月空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白哥哥!”小女孩不得已提高了音量。
“小禾,嗯?”男孩转过头,看了一眼小花,说:“会吧”。
“真的吗,太好了,那今天晚上不睡觉,看小花开花。”
“嗯,看吧。”
明月越升越高,屋檐上两个小孩的身影也越拉越长。星星这么多,永远都数不完,但屋檐上的两个孩童依然是乐此不疲。竹马眼神清澈,笑的正灿烂;青梅俏皮可爱,鼓着腮帮子认真的数着星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远处烂醉如泥的刘五能扶着墙,哗啦啦吐出一摊臭烘烘的污秽杂物,引来墙里人家几声犬吠,狗主人又是骂骂咧咧的让狗闭嘴。
街头的醉鬼鬼话连篇,巷里人家的犬吠还有断断续续的骂声,昏黄灯火下刘五能苍白的脸,屋檐上的两人发出阵阵嗤笑……
小城外的一处草坡上,瘦马低头吃着草,白日里那红脸老者倚靠车门,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枪,俊美的秦三则是双手负于背后仰天看着这灿烂的星河。
“云叔,这白起可真是生来就是炼体五层?虽然他天生神力有目共睹,不过性子也太不识好歹了些。我这般拉拢,是否太过火了一些。”秦三仰天长叹,人生中第一次被人拒绝,还是被一个年龄比自己还小的孩童,让他很是惆怅。
“错不了,老夫我可是亲自摸过他的骨。说他不识好歹?能够收服几个比自己年长五六岁的小伙子,他当然不会简单。而拒绝你,大概是不想被束缚吧,”吐出一圈白烟,红脸老头说道。
“云叔,他真会去那镇西关吗?”
“会的,虽然他生长在这种资源贫瘠的小城,修行上耽误了两三年,但这次有了你的银令,他又有如此天资,此生定不甘默默无闻。等着吧,不久的将来他会给你一个惊喜的!当然,如果他不死的话。嘿嘿,自由!哪里会是这么简单的东西。说起来,他还真像那个人。”
……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
南朝积弱,文风鼎盛,诗词歌赋更是被整个南朝的百姓所追捧,而近年来随着北方高山上金庭的强大,南朝边境不稳,此类诗篇更是有了井喷的迹象。
少年志当存高远,不就是上战场杀敌吗?我一个无牵无挂、不知所谓的孤儿,怕他个什么?救世济民,精忠报国,哈哈哈哈……倒是有些舍不得柳毅、熊罴他们,还有花娘……哼,猪头泗……如果我足够坚强,足够勇敢,那我这个小乞丐是不是也可以拥有那个叫作‘野心’的东西?站在世界巅峰,看最美的风景,我也很渴望啊!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白起放下手中的诗卷,怀里熟睡的小女孩则是侧侧身子,挽在白起脖颈的双手又紧了几分。
白起微微一笑,抱着女孩起身轻轻的跳下屋檐。
屋檐上艰难生长的野花此时开放,三朵黄花在皎洁的月色下开的正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