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燕的京城。”男子轻声笑道,“这里是我的地方。”
司南脑海里忽然闪现了那座牢狱,那名看守,那场殊死的逃亡,还有那颗滚落在她脚前,失去了生机的头颅……一个个片段从脑海中忽闪而过,原来,她再没有去过那片枫林,更没有听过什么笛声,也再也没有见到过枫树下的那个人。
树下……司南有些茫然,在那颗枫树之下,原本,应该会有什么人?
额头上忽然覆上一片温凉,司南回过神,看见男子正微垂眼看着她,她微怔,男子笑了起来,司南眨了一下眼,男子突然瞪大了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司南吓了一跳,男子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出声。
“啊,这是真傻。”笑完,他还感叹了一下。
司南噎了一下。
褚光默了一声,眼底鄙视。
司南扶着床栏,撑着身子慢慢坐起。目光微垂,无意间扫过男子腰间那件半隐半露的玉佩上,玉佩系着墨绿的流苏,隐约露出三个熟悉的字体,支身的手臂在一瞬间微顿。
“多谢……”
她道谢,却顿了一顿。
她……应当叫对面这名男子什么?是长乐府的公子……亦或是,宁王府的……宁王。
“不需要提。”他笑道。
褚光将汤药递了过来,司南接过,微微一滞,垂眼道,“公子终归是救了我一命,恩重无以相报,我怎可以连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有什么恩重无以想报呢?嗯?”男子懒懒地笑道,“司南,你多少大方一点,夫妻之间无需再有这般多的讲究。”
司南被这句“夫妻间”震得思绪生生一呆,接过汤碗的手抖了抖,汤药荡出瓷璧,洒下了两滴。
正退了半步的褚光被这口“大方一点”,噎得一气不出,两气大喘,后脚一个哆嗦,险些没站稳。
方才,谁还因为梦话的两个小字记仇来着?
他却不以为然,自顾地取了一块帕子放在锦被边,顿了两瞬,想到了什么地笑起来,道,“是了,说起来……”
司南还未回过神,思绪方还停停顿顿地卡在前一句“夫妻”的世上,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嗯?”
就听男子叙道,“在我年少时,曾经有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咒我残年余力,朝不保夕。她便会许我枕稳衾温,衣食无忧。”他声音变得温柔,边说着,边转头,“只可惜后来一别,已不知何夕。你年少那时……”
男子回头那瞬,正撞见司南从洒在锦被上的两滴苦汤药中抬起眼,不明所以地望着他,那一眼烦或与茫然,便恰巧不巧地,尽数落入他的眼底。
他微微怔住,尚未说完的话忽然也没了下文。半晌,半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淡淡弯着唇角,不可闻地轻吁一口气,缓缓笑了起来。
司南不明白他为何没有将话说完,看他的模样,并无方才那般高兴了。她不由得有些歉疚,方才自己不小心溜神,不知道他是在说着什么。
司南抿了抿唇,歉然道,“方才,我……”
“无妨的。”
榻边男子拂袖起身,一身青袍淡然如水,衣袂泠泠,轻声打断了司南的话,笑道,“壁春楼里可安心歇息,暂且无人能扰到此处。过些时日,便让褚光带你去府上住下。司南——”
他说着,顿了顿,看司南悠悠抬起眼,才莞尔笑道,“——今后,你便叫一声容与罢。在下,宁容与。”
他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窗明几净,余晖洒落,清影颀长,墨发尽泻,那个人好似荡在了碧水之中,温凉温润,如月似瑾,未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