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每个人抖落白日的锋芒，回到家中，反哺那一夕暖人的温柔。
望着楼下一个父亲牵着一个女儿的手，另一个孩子正撒欢在周围，心情忽然平静了下来。转身望着屋内，张猛、崔政焕与韩静恩或聚在一起刷着SNS，或散开打着电话。原来，白天的锋芒已随着夜色收进了虚拟世界中，继续沸腾，继续灼烧，一副群魔狂舞的乱象。
我没有抽烟，因为有时候烟解决不了问题，它只是个载体，可以承载多余的情绪，只是这次，我不想将其斩断，我要完完整整地体会这个虚拟世界带给我的“惊喜”。每个技术人员都是有傲气的，因为代码构筑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在那里我就是王，我让数据生就是生，我让数据死就是死。
但这样的一个世界，是纯粹的，是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因为一个王的世界终究只存在暗面。摧毁这个世界的方法有很多，其中尤以人心与人言为最。人言不等于人心，但人言可畏，在于它折射出的野蛮与冰冷，足以刺穿人心。出发点是好的，这是个经常被拿来的理由，这才是潜在言后的心更毒的地方，站在自以为的道德制高点，神化圣化自己的立场，不用一言一行，用沉默就可击溃一颗坚强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一个程序员，一个被社交网络所展现的宏图感召的程序员，却保守地不想让亲近之人暴露在虚拟世界的原因。因为他们将要面对的不再是一个个实体的人，而是一个个虚拟的IP，一个被人心复制出的千千万万的影子。
只是，我似乎高估了世界的善良，或许这就是写代码写傻的关系。当众人被一个一个卷入的时候，我才发现，社交网络这瓶毒药我不得不饮下，规则的制定者从来不是代码这个层面，而是上层建筑，那些真正可以将虚拟世界巨浪滔天的强大利益实体。
这个世界不会同情弱者，而虚拟世界更甚，弱者只有被屠宰的份。
码农准则第五条，改变你能改变的，不能改变就去适应它。
张猛看着我从阳台平静地走入，微微一愣，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平静，完全不似之前的狂暴。
“百里，现在SNS上万人声讨那些anti，他们也没有更多的证据来攻击你。我想这次事件就这样了。”崔政焕轻呼一口气，看着屏幕上不停刷新的信息，“教授刚来了信息，意思是让你不要发声了，让事情慢慢平静下去就可以了，毕竟anti不可能有更多的手段了。”
我不置可否，站了许久，对着张猛说道：“胖子，把你的那个DV拿出来吧，我也想拍段视频。”
崔政焕一副惊讶的表情，正要说话，被我微笑地挥手打断：“政焕，谢谢你，只是如果我就此偃旗息鼓，还是那个我吗？我有自己的坚持，请你们理解。”
他们三人相互望了一眼，略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张猛起身开始翻着抽屉，而我已开始酝酿我要说的话。社交网络的战争，也只有通过社交网络的方式结束，我要做的就是让信息对称，彻底将事情明朗化，哪怕再一次回顾那些日子也无不可。
“百里学长，你要不要去洗把脸梳理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更精神些？”韩静恩怯怯地对我说道。
我笑着回答道：“我不是崔秀钟，任何时刻都要保持自己的风度，我只是个码农，只要自然就可以了。”
另一边，三脚架和DV已安好，张猛调整好角度，很专业地鼓捣了半天，满意地点着头向我打了个OK的手势。
看着DV的红色指示灯开始一闪一闪，知道已经开始了，我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肺中的气流开始冲向声带。
“大家好，我是成均馆大学计算机系研二百里奚，也是本次成大技术沙龙的主讲人，更是所谓的超级大骗子。看到这么多人为了支持我站出来，我觉得我有必要站出来亲自澄清下，将整个事情完完整整地说出来。”
“我是华夏人，在残酷的高考中失败了，于是我的父亲托关系帮我在韩国物色了一所大学。一个是让我远离周围的有色眼光，另一个也是希望能在高等学府里度过一个珍贵的本科四年。因为没有出国的经验，甚至并不知道所谓的野鸡大学，只有进了那里后才意识到不对，校园是别人的，教室是借的，上课的人很少，老师素质也参差不齐，我们在别人的校园里上着完全没有技术含量的课，就连作业都少得出奇，也不会有人不及格。等我查到今后拿到的文凭不为政府所承认时，我是真的死心了，但又能怎么办呢？于是我也学着其他人一样终日宅在宿舍里，课也不去上了，等毕业了回国找个不那么看重学历的工作就罢了吧。”
随着叙述地慢慢深入，我也渐渐被拖入了回忆，起初的紧张与磕巴早已不见，语言流淌得更加自然与顺畅。
“只是我不甘心呀，挥霍四年的时光就为了一张不被认可的文凭，这是何等的讽刺，特别还要装作是张颇有含金量的文凭，真是太可笑了。我就对自己说，哪怕整个世界对你充满了恶意，也不能放弃自己，于是我又开始去上课，不管那些老师多烂，但总有学习的地方，我开始写自己的程序，慢慢地，一步一步，我写了第一个游戏，第一个网站，我在其中找到了自己，一个自己的王国。就这么过了2年，一个令人意象不到的改变发生了，一个改变我原本人生轨迹的契机出现了，我遇到了我的老师朴仁国教授。”
似乎还能感受那天衣服搭配得不伦不类的老师，上身西服配羊绒衫，下身牛仔裤加篮球鞋，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想起那时觉得估计又是哪个不入流的学校老师来赚外快了。
“一开始我以为是个来赚外快的老师，结果发现他讲的课实在太好了，解了我许多疑问。只是可惜只有一堂课，后来就换老师了。心里觉得很可惜，没想到，后来竟然又回来了，而且教材越来越深，还有大量的作业，最后，那堂课慢慢只剩下我一个人。最后一堂课，我才知道老师原来是成均馆大学的一名教授，也就是他问我愿不愿意去试下，考成大。”
我清晰地记得那一刻，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将嘴巴张得大大的，感觉像做梦一样，很像是一个乞丐突然碰到一个富豪对他说，愿不愿意做他的管家一般。
“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很傻，呆在那里，因为不知道这是不是梦。老师要走了我的联系方式，那几天我根本听不进课，因为总有一个声音在心中在说，为什么不争下呢？一个星期后，老师电话过来了，我问他我该怎么做，我还记得那时电话那头老师爽朗的笑，我的眼泪流了下来，我能体会到笑声中那种温暖，好久好久没体会到了。”
真的好久好久没有体会到，现在仍旧记得那种温暖，就像冬日回到家里，老妈递给我一杯热橙C，笑着看着我将它一口气喝完。这是第一个人将我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出来，哪怕张猛，也只是相互搀扶，没有将我叫醒的能力。眼眶滚烫，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
“老师为我制定了学习计划，从语言考级到课业训练，那段时间我过得非常充实，除了学习就是睡觉，因为我越来越感到离目标不远了。最后，我拿着老师的推荐书，参加了对应考试与面试，顺利通过，成为他的学生。有了成大这个更大的平台，我更加珍惜这样的机会，全身心地投入到老师的项目中，也结识了更多的志同道合的组员，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
我站起身一个90度的鞠躬，保持了许久。然后，我收起了我的软弱，这是最后一次，我盯着镜头，似乎对方就是那些anti。
“我没想到这次事件会把老师和我的朋友们卷进去，我不想让虚拟的网路打扰他们的生活，但似乎现在不可能了。我想对那些anti们说，既然你们只肯躲在IP后面说着平时不敢说的话，那么你们愿不愿意像个男人一样，和我来场社交网络的对决呢，我会发布一个地址，里面可以写评论，你们觉得我是个骗子的，请尽可能在上面骂所有你们想说的，而我也以一个程序员骗子的身份，来记下你们的IP，搜索网路存在的蛛丝马迹，并最终找到你们，一个真实的你们，敢不敢？我的技术很差的，你们大可以放心，将你们暴露在网络上的可能可是很低的，所以，我，等，着，你们。”
最后在镜头前做了一个过来的挑衅手势，便示意结束拍摄。
长呼一口气，发现三人竟然都有些眼红，尤以韩静恩为最，跟个小兔子一样。
“百里学长，想不到你和老师的感情这么深，真是太羡慕了。”崔政焕吸了吸鼻子。
张猛走了过来与我抱了抱，歉意地说道：“对不起，那个时候只顾着看我的女神们了，没想到你那么脆弱。”
果然是贱格呀，我裂开嘴笑道：“正因为有你在，让我见识了什么叫小强般的生命力，我才能有机会等到老师的出现呀！”
“切，对了，赶紧上传吧。”然后一堆人转码的转码，我则将那个挑衅的页面地址做好。
视频与地址成功更新。“百里学长，你真的会去黑那些anti吗？”崔静恩估计憋了好长时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其实就是个简单的动态提交页面，空城计。人心，玩的就是人心，我敢打赌，明天不会有人在上面评论。”去黑他们我还嫌浪费自己的时间。
经过这一系列应对后，大家都觉得像跑了个马拉松，特别是心理上的疲惫。送走了崔政焕和韩静恩，我洗了个澡，就躺在床上想着这六年的点点滴滴，太多乏味的学习，但不乏一些珍贵的片段。闭上眼睛，不管网路上反响如何，我终究还是做了一直想做的。
叮。
倒是想起了忽视在一边的手机，翻看了一下，好多慰问支持的信息。
不明号码：百里奚，我是Sunny，号码是问淑英要来的，我和泰妍没法在SNS上支持你了，很对不起，少时的anti也去攻击你了，经纪人室长要求我们不能再转发了，免得事情再闹大。请你谅解。
我释然一笑，idol们果然不自由呀，不过，那又怎么样呢，每个人不都是戴着枷锁跳舞的呀，只要真心相对就好了。也是第一次将Sunny列为值得结交的朋友了。
百里奚：没事啦，Sunny大人，本来也是学生界的事情，你们还属于受害者呢，应该我说对不起才对吧。用心好好练级吧，免得下次被我虐。
忽然想到Krystal，翻了翻记录，果然她早先发了一条。
Krystal：百里学长，在片场听人讨论，才知道你被anti，请一定要冷静，我支持你。
最近则是一刻钟前。又有那三个字。
Krystal：对不起，没能在SNS上支持你。
对不起真的那么廉价了吗？我笑着摇了摇头，写着信息。
百里奚：不用道歉，你的支持已经够了，你毕竟是idol，需要遵守公司的决定啦。
这时，张猛黑了一张脸进了房子，有点埋怨：“真是的，女神们竟然都失声了。之前还帮你卖命推销呢。”
“你呀，她们毕竟是idol，Sunny已经来道歉过了，她、泰妍和Krystal可都是s.m.公司的呀。”
叮。Krystal：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百里奚：我可是个顶级黑客，你真以为我是个大骗子了吗？
Krystal：我知道了，一定是Sunny姐或泰妍姐告诉你的！
小脑袋瓜子还挺灵活的嘛。正刷着手机的张猛突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说道：“我了个去，竟然有女神支持你！竟然有女神敢站出来支持你！”
“？谁？”我一时没转过来。
“IU。”张猛若有所思，“不愧是Loen的一姐呀，任性。”
我笑了笑。希望这次是真的尘埃落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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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卡奇杜--《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