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晚上过去之后,我觉得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不仅如此,反而有了点儿小小的窃喜。小绿和我的关系似乎更好了,好得真就像姐妹一样,我看到鼻哥的时候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最多是看到他们两个说话的时候会偶尔泛起一点儿醋意。
年底的时候,一群傻小子傻丫头春心荡漾,等待着圣诞节到来。
我不明白的事有很多,包括圣诞节在中国的意义。我不明白中国人干吗要过那么多洋节,你们没有外国人的那些传统却要做足外国人的表面,这种事荒唐可笑,我甚为不屑。
平安夜的前一天,我放学后照例和鼻子还有大哥一起坐地铁回家。鼻哥现在很高兴,他显得比平时更加闷骚。
“鼻子,你自己一人傻笑什么呢?”
“我笑了吗?”
“笑了,都快笑出大鼻涕泡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我生怕他告诉我一个我无法接受的事,比如他和小绿怎么怎么样了。
鼻哥一反常态地露出了腼腆的笑容:“问你们个事啊,你们说,那事儿,有意思吗?爽吗?”
鼻哥说的那事儿,就是以我们学生身份,以我们未成年身份不被允许去触碰的一道枷锁。
“你问这个干吗?”
“没事,想起来了就问问。”
我觉得这事有点儿不对,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和小绿要行什么苟且之事。可是他们尚且没有确定恋爱关系,还不至于这么放荡。
“不对不对,肯定有事儿!”
“真没事,别瞎想啊,我就随口一问。”鼻哥掩饰了几句,他眼神飘荡,明显心虚。
第二天我把这事和猴子小狗他们一说,他们顿时就炸了。
“不会这么快吧!”猴子眼睛瞪到不能再大了。
“不能!要真是这样,可真算是我瞎了眼了。”
“我觉得肯定不是这么回事儿。肯定另有其人。”小狗加重了最后几个字,表情也十分夸张。
我们不甘寂寞的躁动的内心被这件新鲜事占据了,谁也没再去顾及味儿对不对了,全都在探讨将和鼻哥发生某种关系的女人是谁。
当天晚上放学之前,鼻哥找到我:“小乐,今天你和大哥走吧,我有点儿事不和你们一块儿走了啊!”
我难得有心情和他逗贫:“会哪儿骚儿去啊?”
“滚蛋!我一同学出国回来了,晚上一块儿吃顿饭。”老同学,平安夜,这两个关键词已经显现出来了,就不需要多问了。
“去哪儿吃啊?”
“不知道,一会儿她过来,到时候再找地方吧。”
天黑得很早,这让很多另有所图的人有了隐藏的机会,比如我们几个人。我们一下课就飞奔出校门,一个人找了一个地方藏了起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学校的大门,只等着鼻子撞上我们的枪口。
鼻哥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冲昏了头脑,他没有发现我们几个人的异样,也没有对我们的消失产生疑问,他大摇大摆地走出了校门。
我躲在正对大门的一辆汽车后,我看见鼻哥出门以后就走到了一个女孩儿的身旁。这个女孩儿除了看不清脸,剩下的都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了。两个人没说话,也没有拉着手,并且保持了一定距离,并肩消失在了我们的视线中。
我们几个人结束了伪装,开了一个短暂的碰头会议。我们意见一致,不去跟踪,免得被发现,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
正当我们马上要结束会议的时候,小童和小绿走了出来。
“猴子你怎么跑出来了,我在楼里找了你一圈没找着你!”小童走上前,口气略带气愤。
“我们刚才干了一件大事!”
“什么事啊?”
猴子刚想说,看到了小绿,眼神变得闪烁起来:“你们真想听?”
小绿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凑了过来:“什么事儿啊?劲爆吗?”
“劲爆劲爆!特别劲爆!劲爆得能吓死你!”
“那你赶紧说啊!”
“刚才我们看见啊,鼻哥,和一个女的,走了!”说完这话,笑声骤起,人群四散,只剩下我和小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着她的落寞,我甚至觉得我自己很卑鄙。我冲她挥了一下手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很激动,是那种由于信心重燃而导致的兴奋。我似乎觉得我面前的大敌被人征服了,我前进的道路一下变得顺畅起来,我哼着歌走进小卖部买了盒烟。
“小子,这么高兴啊,怎么了?”
“哈哈,大爷,这个事,保密!”
我咧着嘴出门,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校门口,小绿和一个男的拉着手远去的背影。这个可能就是她的初恋吧。
第二天我在小饭店吃光了炒肝和包子也没等来鼻哥,就在学校门口的楼道里继续等。后来傻子都到了我还是没等来鼻哥。到最后我和傻子排泄完体内垃圾,等来了猴子和小狗,鼻哥也没出现。
“这小子不是被警察抓了吧!”
“难不成那女的是一鸡?”
“不至于啊,那女孩儿看着挺纯的啊?”
“现在鸡都不像鸡了,学生都像鸡了!”
“这孙子到底怎么回事,莫非是贪图鱼水之欢,享受一时之乐,精尽而亡?”
“拉倒吧,这小子多惜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他妈邪了!”
班里顿时沸沸扬扬,我们纷纷猜测鼻哥究竟是被抓了还是精尽而亡。
鼻哥在下了上午第四节课后,出现在了厕所。
“鼻子,怎么回事,让警察抓了吧。”
“没有,我感冒了,在家睡了一上午。”
“你原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啊!”
“你看你这话说的,谁还不生病啊。”
猴子凑过去闻了闻鼻哥的衣服:“小狗,你鼻子灵,赶紧来闻闻。”
“得令!”小狗装模作样闻了闻,“香水味,绝对是女人的香水味!”
“滚蛋吧,少在这编排我。一边儿玩儿去。”鼻哥说话的时候不停地打着呵欠。
“困成这样啊?一宿没睡吧。”
“吃感冒药吃的--”
我们哈哈大笑,笑声里透着一股阴险。
鼻哥进教室的时候,我特意观察了小绿的表情,很失落,也很激动。她因为见到了鼻哥而激动,却因想起了昨晚的事儿而感到失落。可是我心里明白怎么回事啊,人家鼻子没什么对不起她的,至少到目前为止,可是她惦记鼻子这事我们都已经知道了。鼻哥哪怕是和那个女孩儿去开房也没什么,最多就是稍微放荡了一点儿,可她不一样,一边惦记鼻哥,一边拉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
我对她的鄙夷再次泛起,但还是免不了醋味泛滥。
再过几天就是鼻哥的生日了,他说好要和我们好好喝酒,毕竟十八岁成年了。我们都满口答应。可谁知,就在他生日的当天,鼻哥却说他发烧了,他爸妈让他放学以后就回家休息。我们没有办法,象征性地挤兑了他几句,便就此作罢。
鼻哥放学后就匆匆消失了,也没叫我和大哥。我十分不解,走进厕所就看到了满脸怒气的猴子。
“怎么回事这是?”我看着傻子,傻子掏出了手机给我看了几条短信。
原来是鼻哥那个发小发来的,问今天晚上在哪儿。
我想了想,鼻哥最初叫我们喝酒的时候说他的发小也去,这时候发来这样的短信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明白了,鼻哥不光把我们几个诳了,也把他发小给骗了。鼻哥肯定是和那个女的相约行苟且之事了。猴子出门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小童。小童是个火药桶子,一点就着,虽然事不关己,但她很生气,她生气自己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个人。小绿在一边劝慰着小童。
我又一次觉得自己很卑鄙,可是转念再想,我们在别人的眼里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自己还要逼自己去做所谓的好人。
这件事之后,我们咒骂的对象不再是野驴和大虾了,而是鼻哥。我们还没有因为这件小事就和他撕破脸皮,学校就放假了。
这是我们十几年来最短的一个假期,只有两个星期。这连个星期还要有一大半的时间用来过春节,走亲访友。
待到再开学的时候,我们似乎真的感觉到了那种强大力量的压迫,我们每个人都苟延残喘,吃饱混天黑。有的时候也会忏悔自己浪费了一整天本来应该用来学习的时间,并且在睡觉之前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明天一定不能再浪费了,要好好学习。
可是人一旦懒散起来就不容易改变了。老师们显得比我们还要急,讲课的速度比上个学期还要快,放学的时间越来越晚。每当我们看到试卷上更加可怜的分数时,心里也更加懊悔了。
那些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比上个学期显得还要疲倦,每个人都虚弱得让人不敢去触碰,生怕把他们碰碎。
我们几个传统意义上的坏学生也变得没那么多话了,每天插科打诨虽然还在继续,但是开的玩笑明显要比原来少了。我们都快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再也没有那么多精力需要消耗了。
我们虽然不爱学习,虽然劣迹斑斑,但是既然上了高中,就没有理由放任自己。我们必须要学习,要把试卷上的分数变得不那么可怜,尽管我们不愿意也不想,但是这一切都是必须的,因为我们没有退路。
妞子和胡夫也偶尔会和我发几条短信,或是互相鼓励,或是随便闲聊,这让我在无法喘息的生活中得到些许安慰。妞子也不再叫嚣着考北大了,心气再高的人,也要被这种束缚勒得丧失自我。
对于文科生,最重要,也最要命的莫过于数学了。我们几个人里,就属小狗和鼻子算是有点儿基础,加上人也聪明,用心听课之后,成绩有所起色,分数不再可怜。如果赶上运气好,还能蒙出一个能让老师和父母相当满意的分数。我们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或是基础太差,或是压根儿就没有数学思维,每天着急上火却无济于事,眼看着日子一天天逼近,我们必须要想个办法。
我们曾想过找我们的任课老师补课,可是教我们数学的是一个临近退休身体极其虚弱的老太太,她已经没有精力再帮我们补课了。我们经过郝美丽还有邱总的多方打听,找到了一个老师,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就是我们曾经那位生物老师的丈夫。
我们五个人每个周日下午去学校找那个老师补课。老师的水平相当高,把高中的知识从头讲起,根据每个人的实际水平进行训练。过了将近一个月,我们几个的数学成绩都有了起色。
我的信心重新燃起,我不再觉得大学对我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我以为我们几个人能黯然度过高中的最后几个月,然后就像一些人说的那样,朋友是一辈子的事。
人生总是世态炎凉,百态无常。就在我渐渐在课业上找到自信,觉得前方的路变得慢慢平坦起来的时候,味儿又不对了。
我发现这几天猴子和小狗在抽烟的时候经常把头伸出窗外,背对着我们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每当他们说话的时候,傻子的表情变得木讷起来,鼻子在偷偷听,表情十分不自然。有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起他们,他们也都敷衍过去。我一笑了之,却忍不住总是想起来揣测一番。
在现在这个时候,我生怕再出现什么问题,让我好不容易平坦起来的前路再次荆棘丛生。我想到了他们异常举动的背后,只有一种可能。
我总告诉自己,从小到大我的预感从来没有准过,这次也不会例外。一切都是虚幻,都是自己的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