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中介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要看房子。我问,什么时间。他说,上午或者下午。我说,那就下午吧。那所房子已经有好几个月没住人了,肯定会有一点乱,我得赶在他们来之前,简单收拾一下。我给爸爸打电话,叫他惦记着接豆豆放学,而且告诉他,吃饭不要等我了,我要搭一个中午来收拾房子。爸爸很有意思,就像这世上只有他一家有我的饭似的,不停地问我中午怎么办。我说,小区门口有饭店,我随便吃一口。这是应付爸爸的话,其实我早打定了主意,带几袋方便面上去凑和一顿。我还是老毛病,没且上去就想着懒得下来了。
房子锁了好几个月,一开门,有一股怪怪的腐败的味道扑面而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放的什么东西坏了。因为是旧房子,虽然供热没问题,可是温度上不去,好像,比当初住在这里的时候,更冷了一些。我打开窗户,放外面新鲜而清冷的空气进来,让家里不曾流动的陈旧的空气出去,空气渐渐的清爽了。
有用的东西搬走不少,没用的东西也留下不少。墙上挂过的照片在角落里堆放着,只露出背面黄色的底子。照片一直在墙上保留到我们正式办了手续的那一天,我才取下,是在豆豆的帮助下取下来的。我以为豆豆会难过,而豆豆只是觉得帮妈妈干活很有趣。
我们想的和别人想的总是不一样的。就像看这些照片,别人看到的可能是我一直怀着破镜重圆的一点心思,我想的却是,哪怕是照片拼凑起来的圆满,也要在豆豆的心里多保留一时。也许,最终填平的只是对豆豆的一点谦疚。茶几上的烟灰缸里还有几个烟蒂,颜色已经有些发白,半盒香烟一支打火机,静静地躺在茶几上蒙着的一层暗灰中。没用的东西,终于可以扔掉了。
以前,哪怕是最细小的东西,都会觉得或许是有用的,放在抽屉里,放在盒子里,或者放在照片的背后。放到最后的结果,还是因为没用而被扔掉。我有一点优柔寡断,有一点儿女情长,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在乎了,又有什么不能了断的呢?半盒烟扔了,烟蒂倒了,烟灰缸放在水池下冲洗干净,现出来的依然是透明干净的样子,再把茶几上的灰擦了,阳光照在上面,还是明亮的。
沙发已经被晒得褪了色,很难看,曾几何时,我一直以为,它最后被遗弃的原因是,我们换了房子,换了家具。却怎么也没想到,可以用来被回忆的艰苦最终成了一抹嘲讽。最后,苦尽了,缘份也到头了。或者,是因为缘份到头了,才终于苦尽了。拿着抹布细心地擦着上面的灰尘,擦下来的却不止是灰尘。它居然是不能动的,过了这么久,时光落在它上面的也是伤痕。沙发垫是很厚重的那种,在当年对我们来说是花了一笔巨款买来的。那时以为,虽然不是一辈子,但也要买能经年代的。确实是这样,它经历了一个家的建立,也目睹了两个人的各奔东西。
柜子上有一瓶家具清洁剂,拿起来摇了摇,仿佛还有一个底子,看看瓶身上的保持期,差不多过半年了,喷出来,依旧是白白细细的雾,落在家具上,还是以前的样子,只是时间毕竟久了,气味显得过于浓烈。不过,擦出来的家具很亮,映着家都跟着亮了起来。很久以前,还发过愁,这样大的家具,将来搬家的时候怎么办。怎么办?可以留下,可以当成是买房子的赠品,也可以直接扔掉。如果用处理的态度来对待这些东西,有什么是处理不掉的呢?
卫生间的水桶大概是满了,听着声音弱了很多,跑过去一看,溢出来的水已经流到了地漏那里。提起水桶倒掉一半,腾出空间去洗墩布。墩布放置了很久,一条条布片,僵硬成了一根根棍子。但是放到水里,马上就软了下来。
所有的家务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拖地,那种淡淡的潮湿的气味,会让一个人的心融得软软的,就像漫步在雨后的田野。他高兴时会说我的地拖得一点不干净,大多数时候则视而不见。其实,我对他也是视而不见了好久,只是他不觉得,他感觉到的是没有束缚的自由吧,自由是好东西么?摆脱了自以为是的各种束缚,希望,他终于能得到他的快乐。但是,我知道,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当他回首自己的过去,他至少,会有一点愧疚,不见得是对我的,应该是对他自己的。
放荡不羁是一种生活态度,可它不是与生俱来的。放在艺术家的身上,那是可以超脱凡尘的浪漫,放在普通人的身上,它的另一个名字是颓废。然而,我还是希望,我想错你了。
把角落里堆放的结婚像翻过来,用手堵住属于他的那一半,看着自己那张曾经非常年轻的脸,我想说,你会好起来的!虽然,在最美丽的年华里,没有遇到最美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