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呜呜~”
不知是妖精的低吼还是风声，似鬼哭似悲泣，在幽幽的森林，可怖中带着几分凄凉。
图丁听着这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要到这森林里面去，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落天一愣，看了看他，道：“万妖之森中现在不光是你们妖族，还有许多人类势力，情况错综复杂，你为什么还要去？”
图丁望着深邃的森林，道：“人类入侵圣地，三位妖王叔叔一定会率领所有族人拼死守卫的。人类贪婪，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可是我们妖族从千年前的一场浩劫中还没恢复过来，族人经不起这样的血战，我不能不管！”
“千年前？什么浩劫？”落天想了想，忍不住问出这问题。
图丁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听过爷爷讲起，千年之前，人界中发生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我们妖族也没能幸免。在这场浩劫中，族中大妖十成去九，可见那场浩劫的可怕。”
落天震动不已，他时常听逍遥和千游感叹“千年之前”，难道他们也与千年前的浩劫有关？
他一有这般想法，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找逍遥道人问个清楚，可身边却不见了那个嬉笑怒骂的师父，心中不禁一阵惘然。自落天在小庙村拜逍遥道人为师，就已把他视作最亲近的人了，这数月以来，还从未与他分离过，如今这莽莽深林之中，不知他身在何处。
正当他愣神时，突听图丁声音铿锵，道：“我族元气远未恢复，倘若再有损耗，势必会引起九州势力的窥觑，那将是我族的灾难！”他决然道：“我一定要去阻止！”
图丁看起来虽然只有五六岁的模样，却语气成熟，思虑全面，全心把妖族安危看做己任，实有大将之风。落天重新将他的红色肚兜和冲天小辫上下打量了一番，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落天也往万妖之森深处看去，风从林中吹来，隐约有血腥的味道。图丁说的不错，妖族与人类修士的争斗已到了惨烈的地步。他皱着眉，不由开始担心逍遥道人一行人的安危来。
他的这个师父身怀重宝，见识不凡，身上还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可是每当落天向逍遥道人问起过去之事时，逍遥总是装模作样的一笑，随便编上几句话就把他打发，实在可恶。
落天想到这里，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死老头子”。
他转头看着图丁，道：“嗯！我和你一起去！”
……
万妖之森中，妖族突然袭击，杀的进入百断灵境的人类修士措手不及，但人类修士凭借道法之妙，法宝之威，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一番争斗下来，两边都是损伤惨重，四处可见厮杀的痕迹。
林中的空地上，啸山虎的尸体堆积的如小山一般高，周毅脸色苍白，胸口的伤口流的血将他的灰衣染成黑色，他刚点住胸口止血的穴道，忽地脚下一软，半跪着摔在地上，青灵剑插在地上，他的手拄在剑上，以此借力还挺着上半身。
秦路用长戟挑了一下啸山虎的尸体，道：“这群畜生悍不惧死，着实难对付，不愧是守护百断灵境的三大妖兽之一。”他身上所穿的云雷铠黯淡无光，半边铠甲被一只利爪抓的支离破碎，样子显得有些狼狈。
周毅强提一口真气，勉强站起来，看着秦路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秦路仿佛终于对啸山虎的尸体失了兴趣，右手一抖，挽了个戟花，走过来看了一眼周毅的伤口，那几乎划破他的胸膛。
他并未回答，只是微微皱眉，道：“尽管受了伤，但以你的道行，即便对付不了这几个虎妖，全身而退似乎并不难吧？”
周毅垂下目光，深深吸气，没有说话。
秦路很奇怪地看着他，道：“你根本就是想死对吧？”
周毅身子一震，抬头望向秦路，不知这人是如何知道自己心里想法的。良久，他叹了口气，道：“多谢了。”
秦路转过身去，道：“你不必谢我，我只不过是不想失去一个对手而已，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场比试。”
周毅怔了一下，对着秦路的背影，缓缓把青灵剑从土中拔了出来。青灵剑一被主人握在手中，便亮了起来，幽幽的青光，照亮四野。
秦路转头看了看他和他手中的剑，讶道：“你现在就要和我比试？”
周毅道：“是。”
秦路忽然冷笑道：“以你现在的状态，你以为能接的过我十招么？”
周毅苍白的脸上有了一点血色，他把青灵剑横在身前，道：“高手交手，一招定输赢，你我虽算不上高手，但也不必十招，五招之内，亦有胜负。”
秦路瞳孔收缩一下，却依旧没有转过来，他哼了一声，阔步向林中走去，只留下他的声音，道：“你现在不配让我出手！”
这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痴于胜负，却不愿为胜负放弃原则。
周毅一怔，忍不住朝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喊道：“等等，你……”
“轰隆！”
一道巨雷骤然炸响，将周毅的声音湮没。这道炸雷过后，满天闷响的雷霆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口子，暴躁地咆哮着。
“轰隆隆！”
秦路猛然站住脚步，周毅也是满脸惊骇，二人同时纵身一跃，飞到森林上空，仰头望去。
一入眼，巍峨的天柱便占据了半边眼帘，在另一边的天空，千万道雷霆刺破厚重的乌云，虬龙般蓝紫色的电柱翻滚，撕碎的铅云随之奔涌，如同一团深紫的泡沫，在天幕中骤然膨胀，仿佛天也要跟着塌陷下来。
不知是妖族与人类的争斗停了下来，还是雷霆盖过了啸声，天地间只剩下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此时此刻，人类修士已顾不上太多，纷纷从森林中冒出头来，悬浮在万妖之森上方，仰望着这末日般的景象，面上带着无限激动向往的神情。
这是仙道气息与人界规则冲突而引发的九天刑雷，这等力量，远非人力所能比拟。天柱上那团七彩光芒越发灿烂，无数人的呼吸变得急促，古仙洞府，仙之灵气，对于所有渴望借此突破境界、增加修为的人来说，这诱惑似乎不可抗拒。
“轰隆、轰隆隆！”
无尽的雷霆肆虐，泡沫般的云层向外鼓胀，最后仿佛终于是承载不了如此强大的能量，陡然爆炸开来。汹涌的气浪排山倒海般地压向地面，观望的人类修士和百断妖族还来不及稳住阵脚，云层又骤然收缩，刹那间，天地之中一片灰暗，无边无际的树叶裹携着沙砾石块被吸上天空。
只见天柱上的那团七彩霞光猛然一暗，仿佛黑夜中飘摇的灯火突然熄灭，众人呼吸为之一顿，但天柱上随即光芒大盛，一道炫目的金色光圈向外延伸扩散。
那炫光中似乎蕴含着神秘的力量，虽然无声无息，但光圈所到之处，咆哮的天雷和残破的乌云尽数消散。转眼之间，天地变得清明，湛蓝的天幕竟如被清洗过一般，无比澄净，只剩天穹深处，偶尔闪过几道电光。
视野变得无限广阔，仿佛可以看到天的尽头，可仍看不到天柱向上延伸的终点。不过吸引所有人目光的，却是天柱上发出的万丈金光。
曾被乌云遮蔽，七彩祥光绚烂的柱身露出本来面目，闪闪金光之中，平整黝黑的柱体如天然的石壁，刻着一个金色的“斗”字！
这个“斗”字大若房屋，拙而不工，虽是刻在撑天的天柱上，但一笔一画如刃如锋，却是极为清楚，尤其是在每一笔收尾之时难以抑制笔锋，入石三尺，似乎是行笔之人的情绪随着笔画完成而难以抑制。
一个“斗”字，一幅饱含昂扬战意的一个“斗”字！恍惚之间，仿佛有一尊无敌于世身影，将要从字中迈出！
漫漫金光，都是由这巨字中发出，众人虽被这字的气势所震撼，但目光却被巨字之下的一扇朴实无华的石门所吸引。
任谁也能看出，这便是出世的上古仙府了。
无数道目光，此刻都落在了那扇三丈来宽，四丈来高的石门上。悬浮在万妖之森上空的，无论是穿着统一门派势力，还是稀稀散散的散修，此刻都蠢蠢欲动起来。
落天和图丁从枝叶中冒出头，环望一圈，只见人影幢幢，不计其数，这才知道原来仙府出世吸引来了这么多的人。落天四处张望，正想寻找逍遥道人几人的身影，忽然，刚刚明亮的天空再次变得黑暗，他抬头看去，只见一双巨大的羽翼掠过，在其后面，无数黑色巨鸟呼啸飞过，遮天蔽日。
那巨大的羽翼化成一名黑纱金边的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群，目光冰冷刺骨，而他身后的鸟妖依旧在天空盘旋。
他淡金色的瞳孔在人群中扫过，那犹如利刃寒芒的目光让人落天不由打了个冷颤，他向图丁问道：“这个人好可怕，他是谁？”
图丁看着那个铁铸般的身影，语气中似乎有几分无奈，道：“他是金翅大鹏，是守护圣地的三大妖王中实力最强的一个！”
他的小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道：“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别人对他的另一个称呼？。”
“什么称呼？”落天疑惑地问。
图丁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似的，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疯妖！”
满天黑翼，阻断了望向天柱仙府的视线，人群中一阵骚动，似乎终于是按捺不住，突然有一个声音道：“哼，金翅鹏王是在向我等示威么？”
这声音中煞气十足，阴森暴戾，落天听出是高正梁的声音。
人群忽然安静下来，金翅鹏王冷酷的声音清晰无比：“是又怎样？”
高正梁一窒，还未待他发怒，却听一个老者的声音道：“天下灵物出世，自古是有德者居之，今日四方道友云集，见证仙府出世，鹏王何必要阻我等？。”
“有德者？凭你也配？”金翅鹏王一脸鄙夷，道：“看看你们，兴师动众来我族圣地，不过是为了寻借仙灵之气突破境界，这般投机取巧，借助外力，已是道心有缺，不足以悟破天地大道！可怜可怜！”
“你……”那老者语塞，忽地看向一群铁甲卫士簇拥的一个紫冠男子，似在遮掩什么似的，道：“洛风城的道友就没什么想说的么？”
雷紫川看他一眼，嘲道：“雷某问心无愧，心向大道，日炎子道兄如此问，莫不是心虚了罢？！”
那个唤作“日炎子”的老者面色铁青，而在这时，却听一阵嫣然的笑声响起，一个柔媚女声道：“呵呵，鹏王风采无双，奴家佩服。只是这世上坏人实在太多，奴家一个娇弱女子为求自保，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既然鹏王看不上这仙府灵气，可否成全奴家呢？”
这女声蕴含着醉人的魔力，仿佛拂面的春风，撩动万物最原始的****，便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要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勾了去。绕是落天和图丁年纪尚小，心思纯洁，但听了这魔音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会。不过还好二人很快便回过神来，再看身边的这些修士，却是如痴如醉。
那女子并未针对他们，这些人却已中了她的媚功。落天和图丁心道这女人好生厉害，不禁抬头看去，只见金翅鹏王依旧冷酷，丝毫不受影响，他冷笑道：“仙府既在我族圣地之中，便是我族之物，他人休想指染！”
人群中另一处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道：“在下早就听闻百断妖族有三大妖王，个个妖力无边，乃妖族中最强的一脉，但今日有四位道友在此，哼，妖族要独占仙府恐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金翅鹏王突然狂笑道：“哈哈哈！古之仙府？鸡肋而已！我要它做什么？我要的只有一件事。”
“哦？”几人一怔，那老者的声音问道：“什么事？”
金翅鹏王目光如刀，如墨般的长发飞舞，他的笑声还在风中回荡，他道：
“嘿嘿！我要你们死！”
几人眼角一跳，他们各自是威震一方的人物，论道行修为，绝不在金翅鹏王之下，可空中那个不可一世的身影，如钢铁浇筑的身影，分明忽视了这一点。
疯妖，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妖，疯子一样的妖！
金翅鹏王面无表情，高举右手，随后猛然挥下，喝道：“去吧！百断妖族的儿郎们！”
他身后的无数鸟妖如离弦的利箭，又如呼啸的飓风，铁幕一般的影子疾冲而下，利爪如刀，鸟喙如钩，妖法使它们寒光森森。
空气在尖啸，万妖之森中传来妖兽奔腾的巨大响声，连这片世界都在嗡嗡作响。
只有金翅鹏王的冰冷无情的声音回响：
“犯我圣地者，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