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进来了以后,像往常生气时那样可怕地皱起了眉头。他用锐利的目光扫视大厅,闪闪烁烁,仿佛灌木丛里一条老蛇的眼睛。
路易很快就明白了发生混乱的原因,他转向爱德华,声音冰冷得能冻掉他的耳朵:“怎么你也在这儿,堂弟?”接着转向卡莱尔,严厉地说:“你就是这样执行我的命令的么?”
“原谅他吧,堂兄”,爱德华说:“他是尽了职的,我听说琳达在这儿,所以....”
“所以你就克服了一切障碍,因为爱情鼓舞了你嘛,”路易说道,他用伪善的口吻竭力把爱德华说成是一个火热的情人,同不幸的未婚妻同甘共苦:“而且,你还想让我的哨兵也学坏吧?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不能原谅一个坠入情网的人呢?”
爱德华抬起头来,仿佛想辩解一下,可是从童年时代起他就惯于服从路易——说得确切一点,是害怕路易——所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琳达病了么?”路易说道:“不要紧,你扶她回她的房间,我送这两位女士回她们屋里。”
路易的话就是命令·,爱德华老老实实地搀扶着琳达到大厅的一头去,而路易将克罗伊家的两个女人领到另一头,等她们消失在门后,掏出钥匙,将门锁上,塞进衣兜。这时候,他很像一个年迈的守财奴,只有把宝库的钥匙带在身边,他才放心。
路易迈着缓慢的脚步,两眼盯着地上,径直走到卡莱尔那去,卡莱尔知道自己触怒了侯爵,心惊胆战地等着他走过来。
“你有过错!”,路易走到卡莱尔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有很大的过错,应当处死......住嘴!别狡辩!你跟爱德华有什么关系?你应当知道的应该只有我的命令!”
“可我该怎么办呢,大人?”卡莱尔低声问道。
“怎么办?这是你——一个哨兵该问的么?”路易恼怒地回答:“你的武器是干什么的?你应当将长矛对准来者的胸膛,他要还是拒绝离开,就当场刺死他!去吧!在隔壁房间里,你能看见一个楼梯,下了楼梯就到了内院,你可以在那里找到奥利佛,让他来我这,然后自己回营房。如果你爱惜自己的性命,你的手就不要像你的舌头那么软弱无力。”
事情便宜了事,卡莱尔心满意足,但一想到路易要求他在执勤时那样冷酷,他就满肚子的不满。走下楼梯,到了内院,奥利佛正在那里等他,他将路易的指示转告给奥利佛,医生哈了哈腰,舒了口气,微微一笑,向卡莱尔道了晚安,两人就分手了。卡莱尔回营房,奥利佛去找路易。
奥利佛走到大厅里的时候,碰见路易正坐在沙发椅上沉思默想,奥利佛熟知侯爵的性格,不声不响地溜达到他的身边,呆在他的视线范围之内,看出路易发现他之后,就谦恭地站得稍远了一些,静候谈话。路易的开场白一点都不亲切:
“这么一来,奥利佛,咱们一切出色的小算盘就像南风面前的积雪一样融化啦!但愿它们不会像劈头盖脸的雪崩那样,把我们两人都砸死。”
“对此我感到无比惋惜,听说情况不太好嘛。”奥利佛说道。
“不太好?!”路易怪叫了一声,猛地站立起来,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你最好说——很坏!坏到不能再坏了!理查德家族准备向我们发起进攻,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我或许还可能加以解决,但如果这场战争惊动了到了我们的国王——阿尔伯特·特纳斯科陛下....该死....”
“可是,只要挺过难关,我们的收益也很大嘛,”奥利佛回答:“伯爵小姐的领地是在我们和鲍威尔公爵的领地边上,它的城堡几乎是坚不可摧的,通过对这片土地的统治者进行强有力的支持,可以给鲍威尔公爵造成大量的麻烦,只要能让伯爵小姐嫁给一个忠于我们的人......神圣的婚姻誓言受到教会的保护,只要生米煮成熟饭,公爵也无能为力。”
“这种诱饵确实迷人,可是这个女人已经开始妨碍我的其他打算——爱德华已经发现了这个漂亮姑娘,我看这会使他在跟琳达结婚的问题上更难说通了。”
“大人把这两个女人送回去,就能维持和公爵的和平”,奥利佛说:“当然,这会受到埋怨,被骂做不光彩的行动,但这种牺牲是必要的......”
“如果牺牲是必要的,奥利佛,我会毫不犹豫地做出牺牲,”路易回答:“然而,比丧失名誉坏的多的是,将这两个女人送回去,我就会失去很大的好处,扔掉这么方便的机会太可惜啦;借助这个机会,我们可以把自己的朋友和鲍威尔的敌人安置在公爵领地的最前沿,距离几个叛乱城市很近的地方,那些城市正准备揭竿而起,尤其是列日!只消再稍稍挑拨他们一下......不,不,我可不想未经努力就把这个计划放弃。”
“大人”,奥利佛思忖片刻之后说道:“你能不能把她嫁给一个忠实可靠的人,此人既可以担任公爵的手下,又能秘密地为你效劳,而您的,公开和他断绝关系。”
“对呀,可是到哪能找到这个忠实可靠的人呢?”路易说道:“如果我把她嫁给一个不可信的部下,那谁知道他会不会趁机倒向鲍维尔公爵?何况那个人如果不能讨得伯爵小姐的欢心,我们可没有立场强迫她缔结婚姻......”
“也就是说....我们需要物色其他的人,”,奥利佛说:“您可以物色一个人,这个人完全以您的兴致和恩惠为转移;这个人需要您的支持,就像需要阳光和空气;这个人不仅善于行动,而且更会开动脑筋博取女人的欢心,这个人....”
“这个人很像你,是不是?”路易打断他,“不,奥利佛,不,你飞得太高了。哼,仅仅因为我信任你,你就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一个美丽富有的女人的丈夫?你这人出身低贱,教养很差,你的聪明顶多只是一种狡诈,而你的勇气尤其值得怀疑,而你居然想当上伯爵小姐的丈夫?”
“大人冤枉了我,我并不想飞得那么高,”奥利佛回答。
“听到你的这种说法我颇感高兴,朋友,你那灵活的脑袋瓜还能想出什么人选么?”
“我的聪明才智已经枯竭了,大人,我无法为一个克罗伊家的小姐找到一个完全符合您要求的丈夫——他必须得同时是大人的朋友和鲍威尔的敌人,必须是能够得到那些叛乱城市支持的政治家,还得是能够赢得伯爵小姐芳心的勇士......”
“不,奥利佛,我不坚持......就是不太坚持“赢得芳心”这一条,”路易回答说:“我只是不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彻头彻尾的坏蛋,假如我自己不得不考虑一个....你看德拉马克怎么样?”
“坦率滴说,大人”,奥利佛回答,如果您满意‘阿登野猪’,那您对伯爵小姐未来丈夫道德品质的要求就太低了。哼,德拉马克?他是整个边境地区最声名狼藉的强盗和杀人犯,无恶不作,我们的罪恶和他的罪恶相比,不过是一种美德,伯爵小姐绝不对同意这门婚事。”
“然而,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就野猪的求爱方式而言,她不会有其他选择。”
“可是,德拉马克如何跟他的未婚妻相见呢?他从不钻出自己的阿登森林。”
“这一点应当考虑”,路易说:“但是,首先应该让这两个女人明白,他们继续待在咱们这里可能招致康拉德家族和理查德家族的决裂,而我们不愿把她们出卖给鲍维尔公爵,所以希望她们立即秘密地离开咱们的土地,我会把它们送到列日主教那里去,他会把漂亮的杰克琳娜交给某个修道院保护。”
“德拉马克知道陛下的好意之后,恐怕这个修道院很难不受到他的侵扰。”
“你说得对”,路易说:“由于咱们长期的秘密援助,德拉马克搜罗了一大批亡命之徒,现在,他不仅能坚守在自己的林子里,甚至成为了鲍维尔公爵和列日主教的可怕邻居,他缺少的只是自己的土地和城堡,现在他既然遇见了通过婚姻获得这两者的机会,我认为我们就无需向他说明在此种情形下他该如何办了,到时候,鲍威尔公爵的腰上便插了一根刺,最高明的外科医生也拔不掉,你认为我的计划如何?”
“好极了,”奥利佛回答,“不好的只是让可爱的伯爵小姐落到野猪手里。老实说,与野猪相比,就连斯科特都是个更合适的丈夫。”
“然而,你刚才还想提议你自己做他的丈夫呢”,路易说:“不,虽然奥利佛和斯科特是很好的谋士和干将,但他们都不是当伯爵的料,就像藤蔓无法脱离树干而独立。就这样,我得让克罗伊家的两个女人理科相信秘密逃跑的必要性,当然是在可靠的保护之下。你得想法让德拉马克知道这些女人如何动身,而他要干的事就是选择时间和地点求婚了,我已经物色了一个适合护送她们的人。”
“请问大人想把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谁呢?”奥利佛问道。
“就是你刚才见到的那个罗洛德豪特人。”
奥利佛沉默了一下,似乎怀疑这个选择是否明智,过了一阵,终于说:“大人您往常没有仓促信任他人的习惯嘛,现在竟然信任这个新来的?”
“这正是我所看中的,他不了解这里,如果有个万一,我也不怕他会泄露出太多的东西,”路易回答:“除此之外,他年纪轻轻,不会耍阴谋诡计,这个人和我没有多少利害关系,对各种政治纷争知之甚少,除了我告诉他的事情,他不会去多猜疑什么。”
“那我只能希望这个年轻人担负得了如此重要的任务,不会辜负您对他的信任。”
“咱们要注意不能让他知道别的什么。”路易说,“只让他知道他是保护两个女人去列日主教的府邸去,关于德拉马克的干预,他和两个女人一样一无所知,我们只要向导去接应,选择向导就是你和斯科特的事了。”
“但在这种情况下,”奥利佛说:“从这年轻人的模样看,他是不会容忍‘野猪’的干预的。到时候,他就未必还能逃出生天了。”
“如果他注定要死,那有什么法子,”路易冷静地说:“如果派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完成任务以后被打死了,那有什么不得了的,不过像是喝光了酒而把瓶子打碎罢了......还有,要尽量让克里佛凯尔相信,我们对逃跑的事情一概不知,我们本来已经决定把她们还给公爵,可她们突然逃跑了,就不幸地妨碍了这个愿望的实现......”
跟奥利佛分手之后,路易径直前往两个克罗伊女人的住处,毫不困难地就让她们相信了立即离开这里的必要,以及需要前往最便于他执行计划的地方。”
毫无疑问,列日主教的保护是可靠的,一方面,他的宗教地位完全能够防止公爵的压迫,另一方面,虽然他的军事力量不算太强,但也足够防备自己和他保护的人免受突然袭击。”
对于路易这种出尔反尔的行为,克罗伊家的两个女人是很不高兴的,可是她们都没有向他表示不满,不仅按照他的吩咐仓促动身,甚至请求允许她们立刻就走。阿麦琳娜妇人已经厌恶了这种没有娱乐和交际活动的寂寞生活,而杰克琳娜就近了解路易后认为,如果引诱力足够强大,路易会毫不犹豫地将她们交给愤怒的领主——鲍威尔公爵。而两个女人急于要走的心情,也是符合路易本人的愿望的,因为他力图保持和公爵的和平,何况他也担心,美丽的杰克琳娜呆在这有碍于实现他的另一项计划——他的妹妹琳达和堂弟爱德华的婚事。
在卡莱尔的生活中,离奇的事情想春潮一样迅速朝他涌来。他还没到达营房,他的上司克劳福德勋爵就把他紧急叫来了,令他觉得十分惊异的是,在这儿又碰到了路易。
路易表示要给予他无限的荣誉和信任,卡莱尔刚刚听了几句就感到大事不妙,因为他认为这桩事情又是路易布置的一个秘密陷阱,就像不久之前对克里佛凯尔的埋伏一样,也是还是更坏的勾当。可是,当他一知道自己要当上一个小队——三名士兵和一个向导——的头儿,他不仅平静下来,而且满心喜悦,这个任务是负责帮助两个克罗伊家的女人前往列日主教的城堡去的。执行这一任务的时候,要让两个女人感到安全和方便,而且要尽量保密,然后,年轻人得到一份路线图,上面详细地表明了道路和一些预定的歇宿地点——多半是僻静的村庄,幽静的寺院和其他远离城市的地方。然后,他又接受了一些口头指示——应当怎么让人觉得,他护送的是两名来自佛劳伦王国北方的贵族女子,她们一路南下,准备周游整个中土大陆——两个逃亡者必须以这种身份经历整个旅程。
卡莱尔还不清楚自己高兴的原因,他一想到自己将要呆在杰克琳娜的身边,而且她在旅途上的安全多半取决于他的机智和勇敢,他就处在有权得到她信任的地位,所以他的心就剧烈地跳动起来。他一点也不怀疑,尽管路途上危险重重,他完全能够将伯爵小姐顺利地护送到目的地。年轻人很少会想到危险,卡莱尔尤其如此,他是在自由的天地里成长的,相信本身的力量,勇敢无畏,不仅一贯藐视危险,甚至寻求危险。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尽快摆脱有人在自己身边的拘束,独自狂欢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