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画中画、界中界
马钢很累,这个自负很强大的武者,看这走马灯也看累了。经历了刚才莫名的杀招后,收起了轻视的心思后,缓缓释放着身体内的真气。
“真憋屈,怎么跟上税似的。”
马师兄试验过了,只有这样稍微地放开真气后,这里的空间才能变得也不那么粘稠,而且这里的雕像在放出“画卷”后,那些危险的暗杀感觉才会稍微消失。
他觉得,这就像一个戏班子在强买强卖,旁边站着恶人,不掏钱看戏就把人给杀了。更像是收租子的……把真气送出去,就像给了租子就能喘口气,马师兄想道收租子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这个又变出来的国王,在马师兄送出“租子”真气的时候,这个国王雕像也开始自己的责任——“演戏”,也就是绘出这个雕像内蕴含的画卷。
刚才那四幅画面,公主、战士、国王、大臣,都远远不及这幅画蕴含的信息,马师兄发现了,他激动地差点惊呼起来:“:这是……这,镇子里的秘密,原来让我暗杀的,是这个人!”
……
……
清风,小路,辛苦疲累的民夫,监管前进的军卒,以及在轿子的贵胄,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属于自己阶级的痛苦。马师兄饶有兴趣地看着这除了风俗不一样,其实跟这里没什么区别的众生百态,心中一阵欢喜。
这尊国王像变出来的,正是马师兄观看的这幅生动画卷,背景是一个阳光暖溢,明媚清新的镇子,在这镇子最大的道路上,一长队明显远道而来的旅者,风尘仆仆地赶来。
旁边,是衣着十分简朴的平民,看样子是迎接这队伍里的贵族,都在跪着地上,不敢抬头。
这个街道,就是这幅画面的近景,马师兄正居于其间,仿佛身临其境。他缓缓地走着,凝望着这一个个番邦面孔,想从每个人的脸色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忽然,一个东西吸引了他。
不是离马师兄挺近的,那个在街道旁正被军卒杀害的“愚民”,这些古代悲事虽说定格在了这里,留下了和说书人嘴中说出的、一样的悲剧。但是这事儿看看就好,能让马师兄激动地,还是这个东西——那几匹骏马拉着的华贵轿子后,还有一辆做工非凡的座驾,车上,条条金子做的链条锁着一个箱子。
纵是马钢身为江湖人士,但是行走多年,这箱子的华贵程度还是让他咋舌。宝贵到了什么程度呢,金镶玉不稀奇,甚至金镶玉的箱子,洪国皇室里也藏着两只。但是完整地一个宝石箱子恐怕整个洪国都没有一个,且不说去哪里找这么一颗足够抠出来箱子的巨大宝石,就单单说宝石质脆,这箱子能够制作出来,只能说是巧夺天工了。
马钢的眼神变得迷离,这种眼神,原来只在青年时,看长老的二太太才曾有过。现在,他伸出手去,掌心已经沁出了汗液,还有些紧张。
扑了个空,手直直伸进了箱子里面,但手中却只有空气的触感。
“我想起来了,这是幻象啊。”他发出一声无不遗憾的语气。
一瞬间的大起大落,让他清醒了过来,贪婪的欲望渐渐在心中萌了芽,他低声说道:“门派派我杀坐在轿子里的这个小姑娘,已经是死人了,再杀一遍也无妨,不过……这个箱子如果还在这里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马师兄还在这阳光明媚的幻象内,他看着这幻象的背景,也就是这个小镇子。心情没来由的舒畅,他望了望远处那个亮白色的钟楼,和这里的这个灰败不堪的钟楼如出一辙,便知道这个箱子,应该也在这里。
前方那个被他忽略的轿子里,半遮半掩能够看到一个年轻曼妙女子的身影,她那金色头发上带着一顶小小的水晶冠。如果这马师兄能够仔细留意一下,就会发现这个面容,像极了那个“不稳定”的公主与国王小老婆的雕像中的一个,公主之像。
马钢现在想的不是这一件事,每当他有了做一件事的充分动力后,他就会变得很不一样。门派的事是工作,这件事叫欲望,他首先考虑了一下自己的处境。
“刚才大意了,我尚未脱离危险,这个广场里面有能杀死我的东西。不过我一直让真气外放,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连东西都送了,虽说不求人办事,但总不至于对我下手。”马师兄按人类的处理方式一本正经地想道。
“奇怪,真气恢复地怎么这么慢,有敌人来,会很危险。不,‘自己人’也得怀疑,那褚滕安没安什么好心,蔡师弟到无大碍,此人虽有异心,但可交。”马师兄心中想道,“走为上计,先离开这里,见了师兄弟也不至于过于狼狈。”
释放着真气,马师兄向这幅“画卷”的边缘走着,这画卷在他走的时候,变得有些扭曲,竟是渐渐褪去了。待马师兄完全脱离这片画卷波及的区域后,往那个方向看去,只剩下一个平面的图画,依然生动,但一旦没人接近去观赏,感觉就有点蔫了。
回头。
距离广场边缘,有五十步余。
说走他就走。
“怎么还有。”刚走了没两步,马师兄的面前就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雕像,要不是走得慢,绝对会撞到这个刻意变到他身前的石头。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来了好几次,马师兄也不紧张了,有些不甘地释放真气去“取悦”这些石像大爷后,他缓缓地对着边缘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有惊无险,但是几步路就能体验春夏秋冬、各种百态的机会可不多。
这一幅,是灯火通明的夜晚,老国王站在王城上,目送一队长长的人流离开皇宫。这个景象,让马师兄驻足了会儿,他发现,这队车马便是刚才看的那幅图里面的那一对,马钢所在的地方,是国王的视角,所以那远远的队伍也没有什么关于宝箱的信息。
顿感无聊,便走开了。
他有些好奇,数了数广场上还矗立的雕像,依旧是三个,除了那个混乱的女性雕像。先前的雕像全都被置换过,在马钢走的这几步路,两个雕像在他走过的足迹后,形态各异、身份各异、就像是这两个刻意来给马钢离去的路上送上故事。
前方又出来一个,无影无形,像是原来就在那里似的。雕像古旧静谧,这个是一尊受伤的女巫之像,这一路看过来,马钢由反感,渐渐变得对这图画都感兴趣了,主要是对那个迷人眼的箱子感兴趣。
他施放体内真气,想要一探究竟。
“刷——”这幅图画蔓延开来,这回,却多了这么一声声响,十分奇怪。
漫卷衣襟,脸上的绷带中,裹上了几分正气。马钢心底还是对闭眼时,那脖颈的一丝凉意心有余悸。但他并不害怕这雕像,刚才突然来的声响,把他吓得下意识把真气放得多了些。但一瞬间,又觉得很没面子,就摆了个摆习惯的正义凛然的姿势。
有点尴尬。
他咳嗽了两声,算是缓解一下自己强烈的羞耻感。这时,他已经到了雕像变出的“画”里面,这是一间客人稀少的酒馆,一位身姿曼妙,但打扮随意,穿了一件半透明的紫色纱衣坐在正对着老板的吧台上。
她正背对着马钢,不过马钢没有想其他的事,先前几幅画中的人物虽然都很生动,也能随着自己的移动,看清整个人。就像是立体的一样,但是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物能像这个背影一样,如此地……魅惑。
后面还有一些喝酒的中年汉子,在小桌子上,一脸坏笑地盯着这个明显在这里很难见到的稀客。马钢皱眉,看着这些穷酸样的酒客,就像是自己费力爬出来的那个圈子里的人。
说不上厌恶,能让这些人露出这个目光,马钢对这目光熟悉无比,这一定是个绝色美人。
很是好奇,每幅图画中,都或多或少地传递出某些特殊的信息,马刚知道,在这个广场转一圈可能会把这些画面连成一个巨大的秘密。不过时间已经不够了,但是归程的路上能一睹番邦美人,况且是寻常的酒肆里,出现这么一位美人,到底能和前面的一幅幅画,串联出什么样的故事呢?
马钢走上前去,走了两步,看到了刚才被那女子遮挡住视线的另一人。
那是酒台后,一个绪着棕红色粗壮胡子的汉子,他的脸颊上还有常年嗜酒留下的坨红,不过现在,他正向后摔倒,而且脸上,有着说不出的惊讶与恐惧。
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名曼妙的小姐,但是却没一点地欲望,只有迷离和震惊,他的上空,还有定格在空中的、从酒架上撞下来的酒瓶们,可见这撞击力度之大。
马钢也被这个人的震惊吓到了,“想来是幻境,没什么可怕的。”心念大定之后,便走向这个小姐的身旁。
他,走到了她的侧面,没有扶住桌子,没有坐在这外面的凳子上,他知道这都是假的。这是提醒自己自己身处幻境,只是一幅能走进去的画而已,没必要害怕。
她,纤细的双手拄着头发,那蓬乱而洒下来的金发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他看不清她的面容。身旁,一个木质的酒杯,无力地倒在了狭窄的酒台上,一些玫红色的酒滴从杯子里洒出来,顺着桌檐低了下来。
这个身着紫色薄衫的小姐在痛苦地望着什么,她那被揉起的、蓬松的一大团金发前面,有一枚手掌大小的水晶球,这球里面浮出的画面,吸引了马钢的注意。
惨绝人寰,尸横遍野,愚人在没有尊严地死亡,王侯贵胄还以践踏愚民保留死前的光荣,皇宫在燃烧,民房在燃烧。那些战士和法师的尸体死在了平民的尸体下面,早被人遗忘了。
“不好!”马钢踩着脚下这活生生的“肉体”,看着四周这人间炼狱般的场景,以及这些“画中的人物”的仇视目光,便知糟了。
那些人类的“光明面”先逝去了,剩下的这些末日来临时的丑态,大大刺激了马钢的心灵。
收紧体内真气,使本就剩下不多的真气再也不再向外逸散一丝一毫,这么一来,果然有效。
这燃烧的炼狱烟消云散,只不过,天空上有股灰尘在盘旋,在这个场景完全崩散后,那缕灰尘明显地凝成了一把尘刀。
“老子给你!”马钢真的被打出了火气,真气狂溢,和这尘刀硬怼了上去,他是真的怒了。
这一剑很凌厉,因为敌人不是人类,所以也没考虑什么剑法招式之类,只是由真气组成的极强的力量,砸了过去。
结果,真是说不出的彷徨。
这广场显然对这一波真气很满意,在这一剑出来的时候,空中的尘刃便消散了,而马钢本人也回到了那个雕像变出来的“酒馆”里面。
恍然如梦,马钢看着这酒馆里,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一剑精纯真气的原因,这里变得生动了许多。身旁,那个紫色衣衫的巫女还在挠着头,看着这末世场景,不见面目。
马钢却再也不敢回头看一眼了。
“这琉璃球很危险,不,这个广场,这个镇子都不是洪国人能正常踏足的地方,而是……鬼城。”马钢说道,随后想了想,补充道:“门派的任务不做也罢,把那宝箱找出来便走,有如此财宝,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也不错。”
缓步走向外面,这个酒馆被他拉的越来越靠后。那名金发紫衫女子的面容,却始终没有看清,那乱糟糟的面容下,是一张少女面容,脸上有两笔亮晶晶的符文,这个年轻的巫女想必也能勾起马钢的记忆。
毕竟那个一直重叠的雕像,那一面被马钢认为是国王的第几房媳妇的脸,就是这一幅面庞啊。
马师兄这个世俗中的强者明显不是一个好读者,但是却是一个认真的人。离开这“酒馆画卷”的范围后,广场的地上有一块沾灰的石头,眼尖的他一眼便发现这石头上漏出的光芒,是如此的迷人。
确认不是幻境后,他把这石头捡了起来,也露出来到了青木郡后的第一个笑容:“宝石,哈哈哈。”
在洪国,只有一个人认为马钢捡起的这种玻璃碎块很便宜,而这个人和他的师兄恰好也在这个镇子里,此时,这俩人正进行着他们的大冒险。
……
……
冒险的不止李行风、张小维一伙儿人。和马钢利益相关的,一名本地的老剑手开始行动了,他的真气恢复了个七七八八,他正从墙上的雕刻下爬下来,爬到那些光溜溜的女孩雕刻上时,纵然是一流杀手,还是禁不住老脸一红。
“咚。”
极轻微地落地,他在教堂背对着广场的那一面下来。
刚才马钢走了那几步,让老剑手察觉到了他离开广场的路线。有点远,他在北面,马钢要往西走。广场很大,要想成功赶在这武者离开这里之前截杀他,需要绕挺大的一个圈子。
“希望那些魔障再拖住他一会儿,‘木溪双刃’的手下没有活口,虽然你武功练得不错,但还是得死。”老剑手像一根离弦的箭奔了出去,衣服顶着风,那黑色衣物在风下,甚至能看见老剑手那健壮却不笨拙的一块块肌肉。
虽然年过半百,这武艺仍让人望尘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