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山,武阳峰,断情崖。
千山鸟绝,径无人踪。
正值寒冬之际,北风凛冽,漫天飘雪。本是高处不胜寒,却单单有一男一女置身峰巅久久立于风雪之中对面凝眸。
放眼望去,只见那男子腰下佩剑,身如玉树临风而立,一袭白衣衬着本就洁白的雪毯更显明净脱俗,蓝色的斗篷被寒风吹得呼啦啦作响;再看其相貌,皮肤白净,剑眉如墨,朗目如星,加之一对红唇几乎可与妙龄女子的朱唇相媲美,令人不禁要称赞此人真是俊朗得很,莫说此人是个男儿身,若是扮作女娃儿那也绝对数得上上等姿色。如此骄人的样貌实为世间鲜有。
再看对面的手握宝剑的窈窕女子,一身粉白色的衣衫在这冰天雪地里成了最引人注目的一处风景,远远望去她的身影仿佛是这地冻寒天里绽放的唯一一朵腊梅——冷傲,端庄。女子美眉紧蹙,一对水汪汪黑亮的眸子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只见她望着对面的男子一言不发,眼神里流出一丝淡淡的愤懑和哀伤。她俏唇颤抖,几番欲言又止,似是有一腔的言语要吐露,又似是在等待男子的说词。
“岚儿,忘了我吧。”沉默半晌男子终于开口了。
他话音刚落,女子眼中的泪水终究是忍不住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儿淌了下来,温润如玉的腮旁立时显现出两道显眼的泪痕。她将脸一侧微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沾着泪珠儿,如此神情除了起初的忧伤,似又添了几分绝望。显然,这不是她希望听到的。
“难道,之前的诺言都是假的?师兄,你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女子柔柔地道。
“只怪那时为兄年少无知,说了太多戏言和大话,岚儿,对不起,是为兄不好。”男子一脸惭色。
“哼,戏言?”女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忧伤而复杂。
顿了顿,她从项上扯下一块玉佩在掌心几番轻攥,垂眸,看了再看,龙凤配,情之所寄也。看得出,女子钟爱着这枚美玉,然而,她似乎又不得不将它割舍。此情此景,眷恋似乎已经没了必要。最后,她把心一横掌中发力,那玉佩立时断为两块,紧接着,她一挥手将那断玉丢了出去。“噗…噗…”玉佩在积雪上砸了不深不浅两个坑,白的雪,绿的玉,格外打眼。
久久,女子才整理心情再度扭头看着白衣男子冷冷地道:“武乘风,玉殒情断,我们缘分尽矣。不怪别人,只怪我楚岚儿太傻太痴,错看了你。今日断玉,你我从此恩断义绝!”
“岚儿,我不奢求你的原谅,我只希望你……”
男子似乎还有话说,女子却一摆手制止了他的言语,对她来说此时此刻他说的每句话都是借口。
只见女子伸手抽开胸前的披风系带随即向半空里一挥,那件披风呼啦一声飞入空中,她左手一按剑匣,右手伸手握剑向斜空里一划,剑光闪过,剑炁划破长空,好好一件披风当即一分为二,剑炁丝毫不减,冲出数丈划在那峭壁之上,巨石轰然坠落,原本落地的白雪被再度漾入空中。锵啷,长剑再度归鞘。显然,女子已不想逗留,她一转身甩开衣袖提一口真炁腾空而起翩然而去。
“碎玉断袍斩青鸟,你若无情我便休。武乘风,如今恩断义绝,但愿你我此生再无相见!”再看时,人已无踪,那句话却在山间久久回荡。
良久,男子向前两步俯身捡起地上的两块断玉,合二为一却是裂纹深深,男子眼圈红了。碎了,就再无重圆之日。伸手入怀,取出一枚鸳鸯玉,望向女子离去的方向,此之一别只怕是再无来日了吧。
“岚儿,对不起,请原谅我选择这样的结局,但是,我必须这么做,因为只有这样对你来说才公平。”男子心中默默地道。
山,依旧巍峨;水,依然长流。
人,不再相守;情,不复朝暮。
……
恍惚之间已过六十余载。
一代豪侠羽向天耗费近三十年时间在儒山建立起了一座规模庞大的山庄并定名为尚贤山庄,他乐善好施,广纳贤良,为江湖中人所景仰,仁人志士也便慕名而来,久而久之更有达官显宦前来交好,山庄在短短数十年间就成了江湖上为人人所称颂的天下第一庄。
羽向天自幼饱读诗书,加之其聪颖过人,天生一副好筋骨,故而被当时名满江湖的云隐客葛洪看重并收为门下弟子授其毕生所学。正因为这般文武兼修的经历,成年后的羽向天出落成一个文武全才。他推崇先贤百家争鸣、流派共荣的社会风气,因此便立志要引领一个天下一家的武林风尚。尚贤山庄就是在这样一个梦想下建立起来的。
尚贤山庄汇聚了各流各派数不尽的能人骚客,江湖上举足轻重的名门正派推崇羽向天武林一家的理念,尽皆派员入驻尚贤山庄。流派云集,羽向天效仿先贤对先秦诸子百家的划分将庄中名流分为五门:儒门、墨门、玄门、农门、医门。儒门尚仁礼,墨门倡兼爱,玄门向慈悲,农门谙耕织,医门通健疗。庄中建聚贤厅,设五方议事席,凡列席者皆为本门俊杰之辈。另为各门单设厅堂或庙观,以便料理各自内外事务。羽向天本人即是儒门首座。
和谐之风吹遍江湖,各大门派纷纷拥护,武林一家成为常态,朝廷更是对尚贤山庄的作为予以嘉奖,当今皇上亲书“尚贤山庄”匾额钦赐羽向天并大赞羽向天乃一代儒侠。很快,儒侠之名便远扬天下。
然而,越是平静的湖面越容易被搅起涟漪,这原本和谐的盛世却因为一个神秘人在不周峰上公布的三则排名榜而横生暗流……
玉泉山。
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里飘着些许微云,正是繁花锦簇的时节,山花烂漫,莺歌蝶舞,好一派安宁的田园美景。放眼望去,偌大一座山却不见一丝人影,如此河山却单单无人问询,不免让人有些惋惜。
“窸窸窣窣!”茂密的草丛突然一阵晃动,数只鸟雀受了一惊当即叽叽喳喳四散开去,继而就看到一个人懵懵懂懂地从草丛里坐了起来,竟是一个弱冠之年的俊俏少年。原来这山上是有人的。
虽然这少年有些衣着不整,蓬头垢面,可这都掩盖不了他那天生的俊秀之气。看他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想必已沉睡多时。
少年坐起之后并未立刻站起,他低头扯扯自己已然破烂的衣衫,看看自己的双手和臂膊,伸手捋了一束自己的头发拿到眼前看了又看,奇怪,他眼神里竟带着一种莫名的迷茫和陌生——他似乎都不认识自己!
如此这般良久,少年站起身来,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些零星的画面,画面中似乎有山洞,有一众身着罗衣的女子,一张奇怪的床,一位慈祥的老妇人……画中物与人都是那般真实,可是却又那么模糊。
少年苦思冥想本欲记起一些东西,可是他越努力地去想却越发觉得头痛欲裂。
“啊!”少年不觉失声喊了出来,又一波禽鸟被惊起飞走。
“我是谁,我是谁!”少年向着天空振臂高呼。
喊过之后,他疯了似的向山下跑去,没有目的地,只是跑。不知跑了多久,远远望见一座城郭,街市上行人络绎不绝,少年喜出望外便加快了脚步。
进了城,他逢人便问:“我是谁,你认识我吗,我是谁?”
路人见状纷纷避之唯恐不及。
一路走来不知问了多少人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回答他,旁人更是边躲边说他是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只是不记得了……”他无奈地解释。
可是,谁会傻到去听一个疯子的解释呢。
日落西山,少年失望了。他出了城来到山脚下一处破落的院落。靠坐在破屋的角落里,双手抱在胸前,他想眯一会儿,毕竟跑了一天,他太累了。
就在这时,他似乎感觉到胸前衣服里好像有东西,软绵绵的。伸手入怀,果然从内兜里摸到一样东西,取出,竟是一块绣帕。展开来,只见上锈青山红日吊角亭,很美。绣帕右侧用红线绣有两字:白羽。
“白羽,白羽……”少年重复着,他的目光随之落在墙上的一张破旧字画上,那字画的另一半已不知去向,仅存的一半除了隐约可见画中的半壁山水还能辨认出一个“岳”字。
“岳,白羽;岳,白羽……”少年仍旧默念着,“岳白羽!对,我叫岳白羽!我叫岳白羽!”少年兴奋地站起来奔到院子里:“我叫岳白羽,我叫岳白羽!”
山高水远,长河落日。少年的呼声响彻山谷,回声阵阵,似乎连这不谙世故的大山也在为他高兴。这可怜的孩子虽然忘了自己,忘了身世,但终究是有了名字。
岳白羽立于庭中,仰望天空,广袤无垠,繁星初上,很美。
他安静下来:“以天为盖,以地为與,岳白羽,这浩瀚的天地就是你的家!”
【岚亭辞海】
诸子百家:是后世对先秦学术思想人物和派别的总称。春秋后期已出现颇有社会影响的法家、道家、儒家、墨家、阴阳家等不同学派,而至战国中期,许多学派纷呈,众多学说丰富多彩,为中国文化发展奠定了宽广的基础,中国术语上把这一时期称为诸子百家或百家争鸣时期。传统上关于百家的划分,最早源于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他在《论六家要旨》中,将百家首次划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道”等六家。后来,刘歆的《七略》在司马谈划分的基础上增“纵横、杂、农、小说”等为十家。班固在《汉书?艺文志》中袭刘歆,并认为:“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后来,人们去“小说家”,将剩下的九家称为“九流”,故有“九流十家”之说。今人吕思勉在《先秦学术概论》一书中再增“兵、医”,他认为:“故论先秦学术,实可分为阴阳、儒、墨、名、法、道、纵横、杂、农、小说、兵、医十二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