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父女站在恖木崖底，抬头仰望，只见磅礴巍峨的断崖高耸入云，半山腰薄雾弥漫，整座山好似坐落在奇幻的仙界。闭目深呼吸，清新的空气夹杂着树木花草和泥土的芳香钻进鼻孔，直透心脾，身体飘然入醉，仿佛在此刻要羽化成仙。
一行人沿着崎岖的山路行至半山腰，一座大气磅礴的寺院耸立在薄雾中，雾气缭绕间似真似幻，好似随时要隐去般，带着一丝不真实。
菩提古树，钟声缭绕，寺院大门，慕名而来的香客络绎不绝。
妖莲带着浅淡的笑容紧跟着百里君晨行往香火鼎盛的大殿。走进大殿的时候，殿中香客虔诚的跪在佛前的蒲团上，上香摇签。
石台上，青铜的四角香炉里燃着梵香，青烟袅袅，塑着金身的佛像，慈眉善目的从高处俯视着众生，百里父女点香跪拜后，随行往后院禅房行去。
出门前，妖莲望向那慈眉善目的佛像，心中犹自道：“佛啊！世人都知你以普渡苍生为己任，我若成魔血染凡尘，你要怎样普度我呢？只怕你只会视而不见吧？”
主持禅房内。
妖莲随意的坐在蒲团之上，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玛瑙珠，下巴顶着膝盖，跨着肩，搭拉着眼皮，左遥右晃，昏昏欲睡。
慧觉大师盘腿坐在她身前，显然对妖莲这般行径早已见惯不惊，习以为常。可说是已经习惯到麻木，麻木到视而不见。见她勾着串佛珠有一下没一下的在地上划拉，仍旧面不改色。
“决定了？”
“嗯。”妖莲从萎靡中渐渐抬起头来，看着慧觉大师。
“红尘皆外物，你又何必非去这趟不可？”慧觉大师仍旧闭着眼，像是自言自语。
妖莲眼睛微眯，“我本是红尘中俗人，大师你知道的，我从无向佛之心。”
“阿弥陀佛，你知道，为师是不愿你去的。”
“我意已绝，”
“妖莲入凡尘，成佛、成魔皆是一念之间，你可否答应为师少造杀孽？”
“我不是心存善念之人，成佛或是成魔一切都是命数，我无法给大师承诺，魔，我之本性，佛，我与之无缘！”
话罢！妖莲步出禅房，她本是心死归去之人，是那个男子咳血、泣泪把她留住，活这多余的一世，心中无所向，只为了那个倔强的男子，她这世的父亲。他心之所愿，便是她生存的目标，而那个目标注定是双手染血，否不能成事，她又怎能承诺少造杀孽。
望着那离去的娇小身影，慧觉大师合掌，念声佛号，言尽于此。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成殿中，凝视着古佛的俊美和尚转身合掌一礼：“师伯。”
慧觉轻叹口气：“了尘，你真的决定了吗？”
“当初弟子入门，师父赐法号了尘，希望我从此后了却尘缘，不再挂记红尘俗世，岂知了尘还是心乱了，弟子愧对师父、师伯的教诲。”了尘合掌深深稽礼。
“菩提无树，明镜非台，了尘，你三岁剃度，入我佛门整十二载，还不悟吗？”
“弟子心已入尘，能欺人却无法欺佛，欺己。”
“也罢！也罢！心乱不可避也，阿弥陀佛，你方去吧！”修佛者理当顺应本心，最忌强求，慧觉大师佛心通透，如何不知？只是眼前这个年轻僧人资质百年难求，他劫所系那人又心冷情薄，最是恣意，心中难免惋惜。
“劫数。”
了尘静默良久，终闭目合掌稽首：“弟子甘受之。
“阿弥陀佛，了尘啊，你可知你给自己选了一条什么路？红尘修心，比佛前修身，其苦何止万倍？俗世鲜丽、绯靡，万丈红尘，惑人惑己；红尘中渡己，太难太难，难于登天。世间年少皆痴儿，多少人也是这般去了，多少回来的一身苍凉，多少不曾回来的，如今流落何方？
“了尘甘受之。”
他岂会不知那让他心乱之人心冷情薄，认识她时，他十三，她六岁，当初的一切言犹在耳。
犹记得那日佛堂相遇，他埋头经卷，双耳不闻俗世，一心钻研佛法之慧深，那略带着嘲讽清冷的童声响在耳畔。
“你名为了尘，想了却尘缘吗？”
“施主，你怎知平僧法号？”
当日的她一身天青色素衫，带着清冷，带着疏离，烟雾般的眸就那么望着他，眼中满是平淡，仿若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件。那人年纪那般幼小，言谈举止间却讳莫入深，那次的畅谈便是劫数的起始吧。
此后，每年，她来，他必相随。
放不下，亦不想放下，这次就让自己自私一次，不管结局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