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刺!”
“挡!”
“杀!”“杀!”
“挡!”
“你个小兔崽子,给老子用点力气。吃饭光拉屎的东西,把劲头鼓起来,要有气势。气势,懂不懂!?”
一个鼓着鱼泡眼,好像一直都宿醉未醒的军官,大声的斥责着校场中正在训练的新兵。
“妈了个巴子,老子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到这么个破地方来当奶妈!”
一路嘟囔着,军官迈步走向了校场中的阅兵台。接过亲卫递过来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一屁股歪坐在椅子上。
梁国靠近边境的古兴,是个小城。作为这里的最高军事长官,在这一营的新兵眼中,那是说一不二,敬畏有加的天王老子。可坐上这个位子的杨士起对此却满怀怨恨。上下打点花费了不少的银钱,靠着硬攀出来的妻表舅的关系,好不容易才混上了校尉的职位。正巴望着到个有油水的地盘,把本钱捞回来,哪成想上面一句话,就被打发到古兴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来训练这一营啥也不懂的新兵蛋子。
“秦长安!”杨士起扯开嗓子叫了一句。
只见一个浓眉大眼,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用标准的跑姿快步跑出了队列,在阅兵台下一个立定。
“到!”
杨士起满意的看了看他,满营的新兵就这一个小子还算看得上眼,不但机灵,训练起来也从不打马虎眼,各个科目都练得精熟。破格将他提升为哨长之后,自己也变得轻松些了,由他带着训练,效果竟出奇的好。
“按照步兵训练科目三,严格执训,不准给老子偷懒!”
“是!”
秦长安大声应答。很快,整个校场便响起了秦长安短促有力的口令声。
秦历985年的冬天,同往年一样寒冷,但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还有些暖意。杨士起晒着太阳,拿起酒壶又灌了几口酒,扫视了一圈校场,没发现有什么人偷懒。
“下塘村那个春花的骚劲可真够大啊!今晚就让她再吃一壶。”
想着昨晚的乐事,眼睛眯缝着,渐渐打起瞌睡来。一阵冷风吹过,钻入后脖颈,杨士起紧了紧衣襟。忽然,眯缝着的鱼泡眼一下睁得老大,“嚯”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城门洞看去。这样的小城,根本就没有一栋像样的建筑,站在两层楼高的阅兵台上,整个小城尽在眼底。
像他这样的老兵油子,对于危险的警觉异常灵敏。在满校场的叫喊声中,还能分辨出很远的马蹄声。
“斥候的快马!”
果然,“哗啦啦”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穿过城门洞,跨过不长的街道。来到校场并没有减速,从队列中间疾驰而过,在阅兵台下一个急停。一个腰挎短刀的小兵滚鞍下马,“噔噔噔”来到台上,单膝跪地。
“报校尉大人,蝼崚关已经失守。李将军命令,古兴是到新月城的必经之路,立即集结新兵营死守古兴,拖住蜀国大军,否则军法从事!”
小兵一口气说完,从怀中摸出一支令箭,走向阅兵台,交给杨士起验看。
杨士起接过令箭,没有仔细验看,反而温言问道:“小兄弟,你辛苦了。不知蝼崚关什么时候丢的?李将军现在在哪里?”
“蝼崚关今日凌晨遭到蜀军偷袭失守,李将军原本领着败军后撤,后来要到各地组织援军,已经快马先去新月城了。”
看着远去的传令兵一路扬起的烟尘,杨士起的脸色阴沉地要滴出水来。妈了个巴子,要我死守!也不看看这是一群什么兵,一个营五百人,全都是新兵蛋子,没一个真刀真枪的干过架。还有这个破地方古兴城,两三米高的城墙,风一吹,一个劲地往下掉土坷垃,连个寨子都不如,根本就架不住敌人的一次冲锋。
死守,死守,还真的是要死啊!那李市举还真是条老狐狸,说是调援军,还不是躲到铁桶般的新月城去了。要我们去送死,门都没有。但一想到军法从事,不禁打了个寒颤。
“集合!集合!”
心中想着事,行动却是丝毫不慢,立即呼喝着集合新兵。待到一营的新兵集合完毕,杨士起已经打定了主意。
“弟兄们,我们新兵营的训练,就要结束了。在训练中,你们的表现,老子很满意。但是,能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还是要干上一架的。现在机会来了,从蝼崚关混进来了一些蜀国的龟孙子,马上就要从我们这地方经过。把他们杀光了,就是新兵营的最后一项测试。表现勇猛的,老子为你们向上面请赏,升个哨长,甚至当个和我一样的校尉都是有可能的。”
“弟兄们,拿出你们的气势来,杀!”
“杀!杀!杀!”
不明情况的新兵们,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在杨士起的鼓动下,满怀豪情即将踏上他们的第一次征程。
作为一名新兵,秦长安也没有想到会面临如此危险的局面,对接下来真刀真枪的战斗,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看着杨士起在台上不断地下达命令,动作蛮横却又充满了力量感,语言粗鲁却又沉稳果断。敬佩之意油然而生,大丈夫生当如此,沙场点兵,纵横驰骋,横扫万里河山。
“传令兵!”
“在!”
“令县令及一干衙役,立即带领精壮百姓上城墙防守,多插旌旗,不得有误!”
“是!”
“各哨长!”
“在!”“在!在!”
“带领本哨士兵速到库房领取军需装备,结束整齐,一刻钟之内必须在城外列阵!拖延者,斩!”
“是!是!”
各哨长依令而行,新兵营顿时忙乱起来。秦长安作为一哨之长,领着士兵到库房取来盔甲、长枪、盾牌、弓箭、旗帜等物,装备妥当。带领本哨三十名盾牌手,四十名长枪手,三十名弓箭手列队前往城外。
来在城门口,就见到杨士起带着两名亲卫,骑着三匹雄骏的战马,在城门外等待。杨士起的鱼泡眼鼓得更大了些,显得比往常威严了许多。两名亲卫中,一人手持营旗,一个大大的杨字在风中飘舞。另一人手持一柄雪亮的大片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寒光闪闪。
秦长安不敢多言,催促着士兵鱼贯而出。
“一哨居中,二哨三哨居左前,四哨五哨居右前,布雁形阵!”
待全营士兵都集合在城外,校尉杨士起发布了列阵的命令。
在哨长的指挥下,步兵营的新兵们很快就整齐地列好了“V”字形的雁形阵。已经训练了三个多月了,这些基本的阵法闭着眼睛都能排好。
雁形阵是步兵营训练科目中必须掌握的八大阵法之一,攻防兼备,以防为主,但要在实战中发挥出雁形阵应有的作用,就全看军官的指挥了。
秦长安是一哨的哨长,居中而列。拿着长枪的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些。心中却在不住地暗骂,杨士起啊杨士起,原来你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哪有这样排雁形阵的。
兵法书中说的明明白白,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防止敌方的迂回包抄,这个时候列雁形阵是没有错。但雁形阵中间留出大量的空地,就是为了拉大距离,延缓敌军进攻和己方接触的时间,利用这段时间就可以有效地杀伤冲锋中的敌军。
可是现在这个杨士起,根本就没有把远距离杀伤主力——弓箭兵集中使用。弓箭兵分散在各哨阵型中,零星的箭矢必然形不成区域性的杀伤,阻滞敌军的冲锋就成了一句空话。
一身兴奋劲的新兵们,哪里会想到这些。听了校尉大人的战前鼓动,他们料定来的不过是一些偷偷溜进来的散兵游勇,人数必定不会太多。凭着这一整营五百名士兵,一个冲锋就可胜利,接下来的就是论功请赏了。有些滑头胆小的士兵,最多也只是想着在冲锋时稍稍落后些,不要冲在最前面。
这时,一匹快马转过前方的山角,疾驰而来,看服饰是本营派出的哨探。
“报校尉,敌军离此地只有五里!”
“不必再探,你进城休息去吧。”
杨士起在马上微微探身,哨探将要进入城门洞,经过身边时,一把拽住了他的马缰,用细弱蚊蝇的声音问着。
“说,蜀军来了多少人?有无骑兵?”
哨探一慌神,老实答道:“远远看去,蜀军正以急行军向这边进发。队形散乱,着实不知具体人数,大概有一镇,两三千人吧。骑兵倒是没有见着。但估算他们的速度,即刻就到!”
“没有骑兵!这就好办了。哦,你去吧。”
杨士起挥了挥手,捻着下巴上浓密的胡须,抬眼看了看手持营旗的亲卫。
“把营旗插在地上。呃,那大刀片子也收起来。”
等两个亲卫做好这些,一抽马鞭,“哗啦啦”跑到阵前。
“弟兄们,蜀国那些小崽子就要来了,你们怕不怕?
“不怕,不怕!”
“好,都是个爷们!待会儿听我指挥,杀他个屁滚尿流!”
“杀!杀!”
“做好战斗准备!目视前方山角,注意敌军来的方向。如有反身向后,胆小逃跑者,我在城门口用大片刀伺候他!”
说完这些,杨士起拨转马头,回了城门口。
听了这番话,这些新兵连头都不敢向后转,这一个不小心,让校尉大人误会是要逃跑,那可就糟了。一个个站的笔直,看着前方的山角。
不大功夫,远处传来了低沉的“隆隆”声响。待声响转过山角,一股黄色的浊流,刹那间涌了过来。
蜀军来了!
身穿土色衣甲的蜀军士兵争相恐后地向古兴城扑来。队形虽然有些散乱,但个个如狼似虎。转过山角,看到城门前整齐地排着几个方阵,速度才稍微迟缓了些。
一个骑着战马的军官,看样子是一镇士兵的指挥官——偏将,带着两个亲卫加速越众而出,在一个土坡上站住,朝着城门这边凝神望着几个方阵。不多时,渐渐嘴角露出了轻蔑地微笑,鞭梢一指。蜀军精神一震,竟然毫不在意长途跋涉后的疲累,直接就发起了冲锋。
蜀军人数众多,根本就没分什么进攻的重点,同时向新兵营的五个方阵潮水般冲来。
新兵营的士兵本来斗志昂扬,等到密密麻麻的蜀军出现在眼前时,全都惊慌失措起来,怯战之心油然而生。再加上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都没有听到校尉的命令,都扭头向营旗下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一个个都魂飞天外。
营旗下,空无一人,连根马毛都没有!
校尉跑了!校尉杨士起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