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兄弟哭了一会儿,莫老二抱着妹妹,脸上挂着泪,抽泣着,帮妹妹合上眼。又给妹妹整理好衣裙,拿过妹妹的手,合十放于胸前。却不想就这会儿,老二突然发现有一物被妹妹死死抓在手里,急忙打开一看,却是一个小铁片,上面有几个字,写着“参将军牛富贵”。老二不认识字,自然也看不懂,甚至连这铁片是什么也不知道。
老二泪眼婆娑,见此情况,急忙唤哥哥过来。大哥一听老二叫喊,立刻停了抽泣,快步走来,接过一看,知是一个军牌,他刚在镇上药铺里抓药的军兵手上看见过此物。那时候,两个当兵的在抓药,一个对另一个说:“配点金创药,省的到时候军医忙不过来,自己没药,死喽。”那士兵掏出军牌,手里摩挲着,接着又说道,“还有,如果我死喽,把军牌帮我带回老家,让我老婆死心,再找个婆家。”另一个士兵却呸呸呸,直叫他别说晦气话。
大哥立刻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军牌,仔细瞅,无奈不识字。想起最小的兄弟上镇上,老是喜欢去教书先生家里看先生教课,便想着是不是弟弟认识这几个字。四下里寻找莫小四,见弟弟躲在一个角落里,浑身瑟瑟发抖,眼睛直直地盯着三妹的尸体,却不敢说一句话,甚至连哭都做不到。
大哥知道莫小四受到的打击比他们还重,眼下已经吓傻了,若不叫他哭出来,只怕这孩子今生怕是就这样了。“活人比死人重要”,这是母亲时常说的,好叫他们在自己死后能安生度日,却不想如今提前应验了,但结局自然有些不同。大哥连忙跑过去,啪啪的拍莫小四的后背,只见一口清痰从小四的嘴里咯出,想是痰蒙了心窍。
“哇”,好嘛,这一顿哭,足见莫小四的痛苦之深。
“小四,先别哭,你认识这几个字不?”大哥把军牌拿给弟弟,指着那几个字,脸上充满了期待。
莫小四听言,渐止哭泣,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军牌。毕竟只看过别的孩子上课,自己只是偷听,倒是认得一个“参”,知道是“壹,贰,叁”的“叁”,还认识一个“牛”字,别的就不知道了。但小孩记忆力很好,过目不忘,那六个字即使没见过,也能一下子记住图形,只是不知何意。
“好,不管是谁,总归知道是当兵的干的,老二,咱们去讨个说法。”老大说着,立刻从门后寻来一条扁担,拉着老二就奔船而去,军营就在三秀镇旁边上,船行顺水,还快些。
那莫小四人小,被大哥留下来看家。小四不依,但哥哥坚决让他留下,怕有乌鸦、野狗什么的吃了母女的尸首,莫小四不得不同意。二人就径自奔镇上去了。船行非一刻,终于午时三刻赶到军营,却赶上大军开拔,自然就是前面搅闹军营那一幕。
牛二与黑老八骑马快步走来,却见莫大手持扁担,莫二拿着船桨,周遭围着一群兵,在那嚷嚷,还一边哭嚎。黑老八早在路上就听见牛二丢失军牌的消息,大惊非常,却不动声色。二人喝退围观的兵众,让莫大道明情况。老大哭哭啼啼,嚷嚷着有人杀了自己的母亲、妹妹,要交出凶手,还拿出军牌晃了晃。
“你可认识上面的字?”黑老八问道。
“不识,只知道有个‘叁’,有个‘牛’。”莫大哥回道。
“拿给我看看。”黑老八冷静的说,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莫大知道这两人是当官的,还指望此二人能替他们平冤昭雪,自然就把军牌丢了过来。
黑老八接过军牌,假装认真的看了看,可不就是牛二的?!但口上却念着:“叁总军,牛有财。”言讫,回头问卫兵,有没有这个人,结果自然是没有。
那黑老八一听卫兵回话,立刻来了精神,喝问莫大:“你二人假造军牌,过来讹诈大军,且搅闹军营,阻挡大军行军,是何居心?莫不是黎人的奸细?”接着,黑老八吩咐卫兵道:“此二人是黎人奸细,来人啊,抓住他们,斩首示众。”
卫兵立刻一拥而上,抓住兄弟两个,早有刽子手等在一边,立刻手起刀落。可怜兄弟二人还没有回过神来,好好两颗头颅就一下滚落在地,一腔热血喷了老远,染红了大地。
那中午的太阳越发酷烈了……
莫小四在家中哭了一阵,眼见太阳西斜,哥哥们还不回来。哭的久了,想是累了,渐渐的就睡着了,昏昏沉沉,噩梦不断。总见着母亲和姐姐离老远冲他笑,他跑过去,她俩就躲开,实在躲不开,就一转头露出两张鲜血模糊的脸,吓的小四立刻惊醒了。小四醒来,见屋里已经黑了,想着母亲和姐姐的尸首还在屋里,仅仅被自己盖了层床单,不禁有些害怕。
伸手摸到桌角,找出常年不舍得用的蜡烛,用火石点着。小小的烛头点亮了漆黑的屋子,摇曳的烛光晃动间,一幅幅稀奇古怪的画面映在墙上。和死人待在一起,虽然是自己的亲人,却还是有那么一丝害怕,要不是哥哥的嘱咐,莫小四早就跑远了。就这般,莫小四在害怕中度过了成为孤儿的一晚。他不时的注意着窗外的风吹草动,一有动静就担心和期待交织的往外看,担心的是有外人和野兽来,期待的是哥哥们报仇而回。
太阳升起来了,东边大树的影子遮住了茅屋,让屋里还有一丝昏暗。桌上的蜡烛早就燃尽了,只留下一片干涸的烛泪诉说着昨晚献身的凄凉。莫小四一晚上接连睡了好几觉,但不安生,总是似醒非醒,还老是做梦。常年早起的他四更天里就醒了,往常这个时候哥哥们就准备好去打鱼了,总是最后叫他,不起就打屁股。今天没有打屁股,莫小四就起来了。从昨天中午,他就没有吃饭,又哭了一天,到现在早就饿了,肚子咕咕叫。往常这个时候三姐总是已经准备好了稀粥和咸鱼,摆在桌上,等着自己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