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狭窄的小溪中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单调的马达声震得人昏昏欲睡,大部分人都窝在船舱里打盹。陈瞎子也失去了刚来时面对青山绿水的兴奋,靠在船舱的一角呼呼大睡。金五爷、吴师爷和杨道全在靠近船尾的地方说着话。
我和在船头拿着竹篙的老船家聊了几句,问他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叫什么地方,他是否熟悉。
老船家抽着旱烟,吧嗒吧嗒吐出一口烟雾,说当地人把这一带叫做老虎口,早些年还有狼、老虎,最多的是野猪,他年轻时打猎来过几次,现在已经几十年没来过了。
我问他这一带有没有什么传说留下来。我想如果这森林里真有那么一座巨大的遗址,不可能不留下点蛛丝马迹。
老船家说,这一带的山里他们一般都是不进来的,除了以前有老虎、狼伤人之外,老辈的人还说,这一带的森林被古代的巫师施了法术,凡是进到这森林里的人都走不出来,要被这山神当做祭品。就算能回来也都是失了魂,要不疯疯癫癫,要不跟个傻子一样,过不了多久也会死。要不是几十年前闹饥荒,他哪会跑到这里来打猎。
我心想金五爷跟我说他半年前的那支实力庞大的队伍全军覆没在里面,难道这森林里真有什么幺蛾子?
老船家把烟蒂往溪水里一扔,凑上前小声问我:“小伙子,听你的口音是本地人吧?”
我点头说是,就是县城的。
老船家看了一眼周围,确定没人在听我们谈话,用家乡话跟我说。
“我劝你还是莫进到这山里头去,古怪的很,年纪轻轻莫把命弄丢了。”
我给老船家递上一根烟,问他是否知道这山里到底有什么古怪。
老船家说:“除了被古代的巫师施了法术之外,这山里恐怕还被人放了很厉害的蛊。”
我问老船家是怎么知道的。
他憨厚的笑了笑,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他说他家以前就是养蛊世家,虽然现在不弄了,但还是知道些。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他发现的,是他的阿爹。
那时他还小,正是解放初期,解放军进山剿匪。他们村有个叫二麻子的人当过土匪,在解放军来了之后就逃进了这山里。有一天深夜二麻子来敲他家的门,说让他阿爹救救他。阿爹看着二麻子奄奄一息,又是乡里乡亲的,就把他让进屋。哪想那二麻子一进屋就一头栽倒在地不断呕吐,吐出来很多小虫子,密密麻麻还是活的在地上蠕动。阿爹问二麻子是怎么弄的。二麻子说在山里看到一个古代建筑,刚好下雨就进去躲雨,出来就感觉浑身发痒,把皮都挠破了,之后就看到皮下有小虫子在爬,他知道是中了蛊毒了,所以来求阿爹救他。
阿爹养了一辈子的蛊,也没见过这样凶恶的蛊毒。虽然二麻子当过土匪,但毕竟也是一条命,就准备用鸡蛋、黄豆等给他解蛊试试,还没等阿爹准备好,二麻子就咽了气。
阿爹后来说,二麻子中的是一种很厉害的蛊,叫‘万毒蛊’,是在古代才有人懂放的。
我听了老船家的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金五爷跟我说,他的那位老友死的时候五脏溃烂,看情形也是中了蛊毒的。
我不知道那个遗址是什么时候建造的,但最少也得有上千年吧,就算有人当时想保护遗址中的什么东西防止外人进入放了蛊毒,但都过了上千年,那蛊毒还能发挥作用,真是不可想象。
老船家说:“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想到二麻子说的那个古代建筑去的,不然你们这么大老远跑来,光到这森林里玩个卵。我也跟你们那个大老板说过这森林里很危险。”他说着用嘴指了指金五爷的方向,“但是他不听我的,我没的办法。”
我问老船家:“你有跟他提过蛊毒的事情吗?”
老船家说:“跟他提个卵,他们外地人懂个****,我是看你是当地人才跟你讲的。”
我又问老船家当年他阿爹有没有说能治这蛊毒的方法。
老船家摇摇头说:“这几千年的‘万毒蛊’谁搞得好,除非是神仙来还差不多。”
我对老船家千恩万谢,从包里拿出两包香烟塞到他手里。我拿出手机准备给你爷爷打个电话,问下他有没有防治这‘万毒蛊’的办法,电话却完全没有信号,打不出去了。
爷爷虽然昨天刚传给我一些解蛊的方法,但那都是解普通蛊的。对于老船家说的这万毒蛊,浑身都是小虫子到处爬,还吃掉人的内脏,想想就让人胆寒。
陈瞎子走过来,问我刚才跟老船家聊什么聊这么起劲。我把老船家的话跟他简单复述了一遍。
陈瞎子听了也是脸色阴沉,对于妖魔鬼怪他倒是不怕,但对于无形无相的蛊毒他却毫无办法,问我会不会解这蛊?如果金五爷半年前的队伍都是命送在这遗址中的蛊毒下,那么他们这次进去恐怕会有同样的命运。
我说我的爷爷昨天刚传给我几个解蛊毒的方法,但对于这老船家所说的‘万毒蛊’我却不知道有没有效果。我问他这个消息要不要告诉金五爷他们。
陈瞎子想了一下说:“我们现在和他们关系微妙,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他肯定是心怀鬼胎。暂时还是不告诉他们,到时根据情况再说,我们也好有点筹码在手上。”
然后他又嘱咐我:“赶紧把解蛊的方法仔细记牢,别他娘的到时老子中了蛊你告诉我忘了怎么解了。”
我把昨天爷爷传我解蛊时的话回想了一遍,记得很清楚。
爷爷说,蛊毒种类千千万,解蛊毒的方法也千千万,不同的蛊毒要用不同的方子和手法去解。蛇、蝎、毒虫等一切均可入蛊,各种有毒植物也能入蛊,比如我们当地常见的粘草籽(又叫苍耳、粘粘葵等),各家屋前屋后,田间地头到处都是,就是一种常见的入蛊植物。大部分蛊毒都不是单一的,而是混合着不同种类的毒混合而成,则就更难解,解不好不但帮不到人,还有可能使人送了性命。所以以前在湘西、贵州甚至云南、四川一带,放蛊、解蛊也是不同养蛊人斗法的一种方式。
虽然爷爷说过蛊术是小道,但能够害人于无形的往往都是这些小道。
爷爷还说所有有形的手段,需要辅助药物的解蛊方法都是下乘方法,最高明的方法是找到随着放蛊人的蛊毒一起进入人身体的那股‘气’,只要把‘气’导出,那一般常见的蛊毒皆可随着那股‘气’排出体外而解。就算蛊毒留在了体内,但无‘气’而不活,也就不会有大碍。
我正回忆着爷爷昨天说的每一句话,船突然慢了下来。
我顺着船前进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河道边的山脚下出现一块巨大的黑色岩石,岩石一半在水里,一半在岸上,挡住了半个河道。岩石突兀的矗立在那里,就如同一个守门人把守着这河道。岩石中间还有一个洞,洞成扁形,两米多长,一米多高,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像一只眼睛冷冷的注视着我们,让我感觉浑身不舒服。
金五爷命船家找个稍微平坦的地方靠岸停船。我们把所有物资都搬到岸上,让船家在原地等我们。金五爷肯定给了船家不菲的费用。
两个年轻的船工正在帮我们卸货,老船家一边把船锚固定在一个露在地面的树根上,一边用乡音很重的普通话说。
“放心吧老板,你们只管去,我老头子一定在原地等你们,只是你们进山小心些,大热天的,蛇多。”
这时已经是下午三点,金五爷让我们赶紧收拾好赶路。他说在离此不远处有一个地势平坦的山崖,走到那里需要两三个小时,今晚要赶去那里过夜。
我想金五爷手上一定有一份根据当时他派来的人提供消息绘制的地图,不然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来之前,金五爷做了明确的分工,很快大家就准备妥当出发。主要负重都是由穿着耐克体恤的十个人负责,穿迷彩服的三个人,其中两个走在最前面开路,一个殿后。我和金五爷他们走在队伍的中间。虽然这里的森林不像热带雨林那样根系交错,但到处都是荆棘,又没有路,队伍走的很慢。
走了半个小时,我回头一看,透过树林的缝隙,还能看到送我们来的那艘木船,船家老头正和那两个青年船工坐在船头的甲板上。当我准备回头继续走时,看到离船不远的那块黑色岩石,岩石上的空洞似乎转了方向,现在正注视着山上,阴冷的看着我们。我身上刚出的一身臭汗瞬间就被冰住了。
我叫住走在前面的陈瞎子,让他看,我说刚才我们上来的时候,岩石上那个像眼睛的洞明明是对着河道的。
陈瞎子看了一会儿说可能是角度问题。就算有什么诡异的事情也正常,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不发生点什么奇怪的事情反而说不过去,让我别想太多,看好脚下的路。
我想也是,当年建遗址的人为了防止外人随意闯入,肯定要玩点手段的。
又走了一个小时,我已经双腿发软,衣服也被荆刺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最烦人的就是很多蚂蚁,小虫子,蜘蛛之类的不断往身上爬或者直接从树上掉到你头上甚至脖子里面,虽然大家都喷了驱虫药水,可效果不大,每个人的身上,腿上都被咬出了很多红包,奇痒无比。
我问吴师爷,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那个遗址?
吴师爷说如果一切顺利,后天中午就能到。
我一听这话心里直骂娘,也太远了。不过如果路好走又近的话,那么这个遗址恐怕早就成为知名旅游景点了。
我问知道这个遗址是什么年代建的吗?
吴师爷边喘气边说:“具体什么年代建的不清楚,因为我也只看过一些照片,但据我推断,遗址非常古老,起码有四五千年了。”
走了三个小时,我们终于走到了山腰的一处断崖。果然如金五爷所说有一处几百平米的岩石裸露在外,没有树木,只有零星的野草生长在岩石缝隙里。岩石比较平坦,确实是个宿营的好地方。
我放下背包,直接躺在地上喘气。穿迷彩服的三个人却还四处去查看,我真是很佩服他们的体力。
此处因为没有树木遮挡,视野非常开阔,眼前是无尽连绵的高山,傍晚的夕阳正挂在山边,呈现一片血红。在光线的照耀下,远处的群山依然朦朦胧胧,显得分外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