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他到底做了多少不受自己控制的事。
从情不自禁地在圣笄典上,抬头望祭台上那个华裙红妆的少女。
到情不自禁地走到这里,还不由自主地走进了那间浴房。
从情不自禁地从浴房的藏身之处走出来,看见了少女狰狞的面孔,和白皙的肩胛上一朵紫色的曼珠沙华。
到后来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不由自主地为她心疼、替她拭泪……
他总觉得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且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
【西宫。梵华苑】
少年双臂张开,凌空飞腾。
他墨发高束,一身蓝袍,清俊潇洒,却又不失冷傲内敛,犹如画中走出来的谪仙少年。少年略显青涩的脸庞上,薄唇略显苍白,鼻梁高挺。一对英挺的剑眉,刻在一双如青丹朱砂般勾勒的、跟晴漓宛若一对的桃花眼之上。
不错。
这少年正是神界四方天君中,西边宪皇的独子——轩辕熠殇。
他清雅而不失阳刚,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周身散发出。清秀的身影在微风的吹拂下,显得有得单薄。
只是,这少年的一切,都感觉是那么地像另一个人……
慢慢落地的少年,信步走进自己的梵华苑,却见苑中石桌边,一少女背对着少年,红衣翩翩,起舞娉婷。
少女旋转着身躯,飞扬的红衣如同一只火蝴蝶一般,较之蝴蝶更显艳丽高贵;又如同一朵艳绝红尘的嫣色牡丹,比之牡丹更加娇俏灵动。
漫天桃花芳菲,翻飞在天际,伴着少女翩跹的舞姿,轻轻落在少女发间、臂上,从裙摆间一串串透出红色的流珠上滑下,细碎的流珠互相敲击着,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惊鸿般的舞姿,再伴上浓郁的芳香,饶是熠殇这种见惯六界绝色的人,都不由得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只不过,他的脑海里,出现的是另一个水色罗裙的少女……
此时,红衣少女沐浴在花雨中,将手伸出宽大的袖子,一只素白的手轻轻地翻转着,看着手指的少女又慢慢偏过头来看着少年笑。
随着少女的舞姿,宽大的衣袂舒张翻覆,叫人看得不禁惊叹世间有如此的妙人儿。
少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熠殇却情不自禁地轻吐了两个名字:
晴漓。汐儿。
!!!!!
陡然间,少女舞势骤急,双臂轻甩长袖,在花雨间一圈圈的转着,犹如一朵可望而不可及的纯净莲花,周围灵气清新而强大,微微幻出一朵透明的莲花来,犹如让六界万名都情愿陷进去的美丽漩涡。
她的一颦一笑,足可使任何一个男人为她倾尽天下;她的绝俗舞姿,足可以使天下万花尽失色;而她的灵力,在神界也几乎无人匹敌。
如此一个堪称完美女子,多少人求而不得。
从小到大,她的家门就已经被求娶的人家踏破了。
但从小到大,她只在乎他——这个将来只能属于她的少年……
就在这时,少女停下了,只是转过身来一脸含笑地看着少年。
那一抹笑容,让六界都失色……
少年这才从恍惚中醒来,心中快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后,便召唤出一只白虎,从遥远的天边奔来,稳稳地停在少年跟前。明明是一只老虎,却在少年面前比猫儿还温顺。
见少女微笑着,少年便也微笑着,满眼温柔地看着少女,然后缓缓走到少女跟前,牵起了少女的手,一跃,便翻身骑上了白虎。
只是眸中的温柔,却不至眼底……
白虎奔走在空中,在整个神界上空奔跑着,而少女坐在白虎上,从身后紧紧地抱住少年,心道:
“我钟离怜荩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下一步,我就要看着你华胥晴漓承受所有痛苦,我要看你生不如死的活着,让你知道,你终究只是我的一个手下败将!”
熠殇驾着白虎,看着神界的大好景色,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心道:
“轩辕熠殇啊轩辕熠殇,你是有多虚伪!不就是因为怜荩的父亲,也就是越岽族族长,手中握着神界一半的兵权嘛,你就故意讨好她,这可不是以前的你啊!不过怜荩要是知道我对她有利用的话,会不会很恨我啊!记得八年前,我重伤昏迷,醒来之后虽然忘了过去,还时常心口疼,但怜荩却一直陪在我身边,照顾我,这份恩情我今生都不会忘。我又何尝不知怜荩对我是什么感情,可今生注定换不起这份情了……那个圣女还真有点意思啊!”
一阵风吹过,吹起熠殇蓝色的长袍和怜荩火红色的长裙,在空中飞舞着,两人一虎显得那么和谐……
熠殇看着缓慢后退的景色,温柔地微笑起来,问道:
“美吗?”
怜荩怔了一下,顿时反应过来熠殇问的是景色,便连忙巧笑着答道:
“美!”
“嗯,景美,人也美!”
说罢,怜荩心中便泛起了层层涟漪,这种话熠殇还是第一次说呢!
熠殇说完,眼中已没有故作的温柔,眼底有的,只是数不尽的冷傲。
【几天前】
熠殇踏进父亲批奏章的养心殿,恭敬地行礼道: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今日唤儿臣来,有何嘱咐?”
熠殇的父亲宪皇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外人实在看不出来这两人是父子。他端坐在皇椅上,一袭繁复庄重的皇袍,衬托出宪皇的威武与冷傲,抚了抚眉心,随即头也不抬地抬手道:
“起吧!你也不小了,这个位子马上就是你的了。北边昶皇一脉经噬蝎之乱之后,昶皇战死,昶后殉情,唯一的女儿不知所踪,皇位交给了远亲,嫡系后继无人,随后便逐渐没落,不用担心;而南边麒皇虽是少年皇帝,却处事果断、办事滴水不落,而且他们还有许多神界族落支持,不过我们两家是表亲,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至少我能看得出来,伏羲这小子和漓儿都是个情种,按伏羲对漓儿的感情,将来可能有一天,我们想保他们俩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呢!真正应该担心的,其实就只有东边的淞皇,你要记得,他们那可有神界一半的兵权呢!所以你要尽力争取越岽族的支持……”
【清音苑】
白虎顺着神界四宫奔跑着,先从西宫梵华苑开始,次是北宫,再是东宫,最后是南宫。
而现在,他们两人一虎正好缓缓地在南宫清音苑上空奔腾着……
清音苑前。青石路上。
伏羲右手紧紧地拽着晴漓,快步走着,饶是如他平时一般冷静、轻易不让别人看出自己心里所想的人,此刻竟然也在微微颤抖着,心似被一双手紧紧地攥着一般,呼吸不了;以往他锐利得如同鹰一般的丹凤眼,此刻也矇眬不堪,有得只是嫉妒与愤怒。
他嫉妒他最爱的妹妹靠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他愤怒自己何时变得如此胆怯,连拥她入怀都做不到。
是他不敢吗?
他想是的。
或许因为她是他妹妹的缘故,从漓儿念念不忘着当年的轩辕熠天,也就是现在的轩辕熠殇后,他就再也没有如之前那般,和妹妹与往常一样亲密。
或许是知道了,漓儿此生大概都不会与他有可能,就不再抱有希望了吧!
不过要是能这样一直守着漓儿,他此生也圆满了……
待走到房门口时,伏羲松开漓儿的手,转过身握着晴漓的肩,微怒道:
“你知道我看见你们俩的时候有多生气吗?你知道我看见你宁可在他面前哭,也不肯在我面前露出真情实感时,我有多伤心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这一天的到来吗?因为我不想让你嫁给别人!但……这有用吗……”
越说到后面,伏羲的声音越小,声线也越来越颤抖。
他似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松开双手转过身去。
只是,低着头的晴漓看得到,伏羲的指甲由于握拳太用力的缘故,已经深深地嵌入皮肤里,一滴滴的鲜血,从拇指之间滴落,重重地打在地面上。
她知道,他并没有说“让外人看到,会怎么想我们,会不会觉得从小我对你的管教不言”、“传出去,你我的清誉就毁了”之类的话,只是因为,他太爱她了,甚至超过了他现在所拥有的神界四分之一的皇权和许多神界族落的支持,让他一个几近完美的人为了自己,一破之前不怒自威的形象……
她并非不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早已不局限于亲情。
她只期望,他不要陷得太深,因为此生,她可能都忘不了那个唤做“轩辕熠天”的男孩儿、那个被她呼做“辰哥哥”的人,可看如今的如今的状况……
她紧紧地闭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心道:
对不起,哥哥,我必须这么做……
又抬起那张清雅的小脸,道:
“哥,可是你是我哥啊……”
语毕,伏羲身子猛地一震,随即僵硬地缓缓转过身,道:
“是啊,我只能是你哥……”
伏羲眸光哀愁而深沉地看着晴漓,仿佛要把她刻入骨髓,让她原本咬牙与他对视的眼神慢慢垂了下来。
终是在晴漓回身走向房门时,伏羲又幽幽开口道:
“你准备准备吧……明日……随我去上朝……”
说罢,伏羲背着手,缓缓走出了清音苑。
晴漓听见哥哥听了有些悚然的声音,身子一震,回头却看见伏羲他孤清修长的身影,和身周隐隐有些暴戾的灵气。
她微微张了张口,却不敢说出任何一个字。
她不是害怕哥哥的戾气,而是怕哥哥因为她此时的关心,而又自欺欺人。
此时的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晴漓思索了片刻,又咬了咬牙,走进房间转身准备关门,可一抬头却看见空中四方神兽之一的白虎,而且上面还做了两个人,一个身着嫣色长裙的女子,而另一个身着淡蓝色长袍。
那个嫣色长裙的少女是神界两方神女其中之一的越岽族族长之女——钟离怜荩。
那另外一个蓝袍少年,又是谁呢?
这个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呀!
刹那间,晴漓的心口又开始抽痛了起来,并且愈演愈烈。
晴漓一张小脸一下变得苍白至极,一滴滴冷汗执着地从脸上滑落,她嘲讽似的苦笑了一下,右手用力压着心口本应该不停跳动,却平静如潭一般的地方,心道:
“这神界,仅有一人可以召唤白虎,那就是宪皇的独子——轩辕熠殇。这蓝袍少年,看着像是刚刚那个人,如此说来,他就是我的辰哥哥,我就说辰哥哥没有死,他还活着,真好……”
晴漓想着想着,身体越来越虚弱无力,忽然一下,她倒在了地上。
紧紧揪着衣料的手已经缓缓放了开来,而往日清明的眸子也布满氤氲。
她勾起唇角,笑得如同那一朵朵苍白的快凋零的玉漓花一样,孤独地迎风在枝头摇曳着,耗尽一生去等待一个人,直至零落成泥,不复从前……
“只要能救你,我的这颗心又算什么呢?”
她费力笑着,说道。
只不过,出生便钟情于玉漓的她,似乎忘了一点,她此生的路,早是冥冥之中注定好的。
因为,玉漓在她母族的的古籍中,解释为:
短暂的一生,固执地等待,纯洁却颠簸,无悔而带着遗憾的爱……
而此时的熠殇却不停地冒着冷汗,心脏像被无数只手撕扯着,疼痛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