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小镇,光线昏暗的很,这间镇外的小屋,更显幽暗。
盛夏的晚风犹如热浪,让人心中烦闷。
夸父的眉头紧锁,痛苦的记忆让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那凌厉的眸子之中布满了血丝。
曾经,有一个种族一夜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数千族人了无音讯。
在这个种族灭亡的前一天,族人们个个脸色凝重,拼死将一些孩童送出了祖地,但这些护送者出离祖地的一刹那便化成了血水。
几十个孩子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临别前族长的嘱托,“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不论生死,永远不要再踏入这里,一定要活着,好好的活下去,为巨人一族留下最后一点儿血脉!”
孩子们迷茫地在大山中转悠了几日,不知该去往何方。却在某一天突然遭到了袭击,大部分孩子都被无情的杀死了,活下来的几人在慌乱的逃亡中也走散了,夸父就是这些孩子中侥幸存活下来的一个。
独自一人在山中徘徊,饿了就抓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动物为食,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根本不知道自己活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最终,他决定回到祖地,生死有命吧!至少在祖地他才有家的感觉,即便死了,总也有个归宿。
夸父按照自己那模糊的记忆,走了三年才寻到了祖地的标志。或许进了祖地会死,可是即便如此,他再见祖地,心中莫名的兴奋,是这种亲切感将自己召唤。
就在他觉得自己终究有个家的时候,一阵风吹过脸颊,等他缓过神来,发觉自己被人强行掳走了,而掳走他的人却是自己族中长辈。
族人告诉了他族中的秘密,并要求他保密,因为祖地受到诅咒。这个秘密夸父并没有说,显然跟那诅咒有关。
夸父再一次独自上路,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让自己足够强大。自此以后,他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修行着族印。
然而,并没有像想象中的一样,自己一天比一天强横,无论自己如何透彻地理解了族印,自己的实力都没有丝毫进步。
坚毅如他不肯轻言放弃,既然内在的修为无法再有寸进,转而努力锻炼着自己的体魄,凭着本来就强横的肉体,他每日进山寻找强大的猛兽拼杀,每日都负伤累累,筋疲力竭。
终于,有一日,他败了,遇到一头青眼金钱豹,速度如风,力大无穷,利爪尖牙,颇有灵智,着实难对付。夸父用尽手段,才险险地逃脱,保住了一命。
几年之后,他已长大成人,不过修行依旧没有间断。与往常一样,他每日在山中寻找猛兽搏杀。
又一日,他照例在山中转悠,巧遇一伙家丁被十几头豺狼围困,便出手救了他们。
过了几日,再次遇到那几名家丁,几人拉着夸父的手很是热情,诚恳的邀请他到青阳镇生活。
由于自己的与众不同,镇上的百姓都很敬重他,他也越来越喜欢上了这个小镇,有种再次找到归宿的感觉。
几年后,他在这里成了英雄一样的人物,不仅生活富足,还娶了一名贤惠美貌的女子,他真真正正的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妻子善良,从来不杀生食肉,但她也知道夸父毕竟是猎户出身,也不勉强他为了自己放弃打猎,所以夸父许诺,每日进山所得猎物全部换成钱财,绝不让妻子看到半点儿血腥。作为丈夫,只让爱妻体会温馨,家中重担,本就应由自己承担,即便再苦再累,他也是幸福的。
但好景不长,妻子生下了一名男童后不久的一天,他带着几名村民上山,突然腹内剧痛,一口黑血喷涌而出,不幸沾染上黑血的两名村民瞬间化成了脓血,其余人见状匆忙地逃回了村子。
夸父这才意识到,哪怕自己实力没有提升,体内的蛊虫依然在一天天地成长,他需要回到那种与野兽不断厮杀的野人生活,否则自己的身体恐怕再也撑不了多久。
如此,过了几日,心中总是无法平静,他心中暗暗警告自己,不能再回镇上,但对妻子与儿子的思念随着时间不断地攀升着,终于他决定回去看一眼,只要在暗中看一眼就好。
黑夜里,镇上安静下来,夸父偷偷地溜回了自己的家,然而,家中却一个人也没有。
在镇上搜索了许久,终于发现了妻子的踪影,一个狭窄黑暗的小屋中,一个柔弱的女子独自伤心,泪眼微肿,她被软禁起来。
夸父心中有愧,却也无可奈何,只要他不再出现,想来村民不会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此静静地看着憔悴的妻子,直到天快亮了,他也没敢露面与妻子再见。
收拾起自己糟糕的心情,夸父找到了自己那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此时这个小家伙正安静地睡着,睡得如此的香甜,夸父不禁心中有了一些安慰,露出了会心地微笑。忍不住亲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小家伙吧嗒着小嘴,继续安然的睡着。
听到门外脚步声,夸父赶忙躲了起来,几名老者推门而入,开始商量自己的儿子该如何处置,这些谈话却让夸父心中一紧,原来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一般,体内也有蛊虫的存在。
“这个孩子不能留,留下来也是个祸害!”
“毕竟是个孩子,我们不能这样残忍,在镇上募捐一些钱,请个好点的大夫,说不定能治好这个病。”
“不行,你也听大夫说了,这种病根本治不好!我不得不考虑镇上百姓的安危,此子必须立刻处决。”
夸父不是无情之人,镇长也是为百姓着想,他不可能因此报复。就算是此时杀了镇长,百姓也无法接受和自己一样的夸,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偷偷地将夸带走。
临行前,夸父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无声地挥手道别,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夸我带走了,等我们的病好了之后,一定回来看你,放心吧,哪怕我死了,也会让你看到长大后的儿子。
多年来,夸父带着夸四处奔走,他真正的目的其实是寻找克制蛊虫的办法,这些年,他尝尽了世间苦草,可对于体内蛊虫,无丁点儿作用。
为了不让夸从小心中就有阴影,夸父一直没有对夸提起过这些事。
孤独是一把枷锁,一个人久了,这把枷锁会慢慢生锈,难以再打开。回忆中往往掺杂着心酸,总是回忆痛苦的往事,会让人沉沦。
孤独的时候,看看身边的儿子,虽然生活并不如意,至少有他陪伴左右。绝望的夜里,抬头仰望星空,虽然相隔万里千山,或许在某个地方,她也和自己一样如此排解着心中的苦闷。
心中的烦恼积压了许久,如今一一道来,反而轻松了许多,尽管听者仅是两个未成年的孩子。
孙策没有想到夸父的一生竟经历了如此多的波折,这故事比起街头说书先生所讲的神话要精彩许多,让人听着心中发紧,忍不住要同情,要佩服。种族被灭,族人被杀,野人生涯,幸福家庭,波折再起,父子流浪,一件件,一桩桩,感人肺腑却又让人心生气愤。
夸父将生平经历平淡地道来,金阳公主美眸发红,几次忍不住地落泪。
夸父说完,孙策暗道庆幸,亏得夸父即使将夸带走,真让村民将他杀死,那将是一场大灾难!
听完整个故事,孙策也没觉得夸留在孙家镇有何不妥,夸父身上的蛊虫已被拔除,夸体内的蛊虫同样有办法压制甚至消灭,夸父又是因何担心?
夸父惊愕,孙家镇中有拔除传代蛊虫的方法?如此那可真是大幸。
孙策明白,夸是因为怕父亲担心,以为父亲并不知道自己体内也有蛊虫,所以也就没说,而夸父同样是怕夸知道自己体内有蛊虫后害怕,所以同样没有提过。父子二人之间的感情深厚是毋庸置疑的,但交流方式却让人无法苟同。只想着所有痛苦自己承担,才会有这样的误解。
孙策粗略地讲述一番他去北海的计划,夸父自告奋勇地想要帮忙,孙策摇头拒绝。几日来,他总觉得孙家镇并不太平,隐隐感到暗中有修炼之人一直窥视着孙家大院,自己若去北海,大院的安全着实放心不下,如今多了一个比自己还要强悍的夸父,有他坐镇,孙策方可安心。
夸父从来没有想到在这世间还有如孙策一般热心之人,心中替儿子高兴,得此挚友,不枉此生。面对孙策与金阳公主,夸父感激不尽,双膝跪在木床之上,坚定地低下了他高傲的头。
孙策赶紧将他扶起,劝说几句,自己和夸是朋友,夸父便是自己的长辈,这等大礼,他着实承受不起。
“如若不弃,从今往后,夸父您与夸便是我孙家镇的居民,我会禀告爷爷,尽快替您和夸办理定居手续!当然,等夸体内的蛊虫拔除以后,如果想回故乡,我不会再阻拦你们!”孙策很是豪爽地道。
夸父闻言,更是感激,重重点头。“只要在孙家镇一天,我便是孙家镇一员,这里的安全,我会拼命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