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布鸭’，那是什么，布偶玩具吗？”留学生说不过女同学，只好转移话题。
我说：“是讨厌的厌，只不过要读成‘压’。说起来，这个厌，还真和布偶有点关系。”
女同学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厌胜，我在讲民俗的书里看到过。最常见的厌胜，就是以布偶代替某人进行诅咒，也就是民间常说的扎小人儿，如果用欧州宗教的说法，这是一种‘黑巫术’。”
我点点头：“布厌，就是在某个空间里布设厌胜。隧道这种封闭拱形的空间，又有这么多死者亡灵，是非常有利于布厌的。”
我看到留学生和女同学以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我，知道他们一时无法接受我讲的，便解释：“厌胜在中国古代并不是很陌生的东西。古代木工匠人的地位低下，经常被雇主虐待盘剥，于是他们就发展出了一种---------应该说是手法吧，在所建房屋的墙壁里埋一些镇物，像人偶之类的东西，用来诅咒雇主，以此来报复和威慑。当然，也有心肠坏的匠人以此术暗害雇主。除此之外，它还有更丰富的形式和目的，比如影响当事者的性格、行为和命运。”
6号车厢那边没什么动静，我也想靠闲扯来缓和一下压力，便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学生们立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有一富家子弟嗜赌如命，可屡赌屡输，把家里财产全都输光了，连现住着的房子都押给了他人。他的妻子多次苦劝他毫无用处。有一次，丈夫又去赌博，妻子一人在家。到夜深人静时，她疲倦迷糊之间被一阵掷骰子和呼么喝六的声音惊醒。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开始她以为是幻觉，仔细倾听之下，却并非幻觉，那声音就在附近。她觉得奇怪，循声而去，才发现声音是从正厅东墙上传来的。
她发现声源应该是在靠近房顶的位置，便轻轻搬来梯子踩上去，仔细查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洞。她将一只眼睛凑到小洞上，竟看到里面有四个小木人，围着一张小桌子掷骰子，而小碗里的六颗小骰子，露出的面上只有一、二、三，没有四、五、六。
她大吃一惊，随后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便用细棍插到小洞里，将六颗骰子的面翻成了四、五、六，然后就像没事一样回房睡觉。
从此她的丈夫每赌必赢，慢慢地将输出去的财产都赎了回来。
这一回丈夫又要出去赌博，她抓起一把剪刀，声色俱厉地对丈夫说，‘今晚你不能去，我有话对你说，你要敢去，我就跟你拚命。’丈夫无奈，只得留下，问她要说什么，她说你不要说话，安静等着，夜里就知道了。等至夜静，她让丈夫细听，丈夫果然听到了掷骰子的声音，惊惧之下跟着妻子来到正厅东墙边，妻子指着小洞让叫他搬梯子去看，他才发现了那里所藏的秘密。妻子讲了自己如何发现这些东西和如何应对的事，最后说：‘你现在也明白自己嗜赌和逢赌必输，是因为木匠下了镇物了吧，我把骰子翻成四、五、六，是为了你捞回咱输去的东西，并没想要你去多赢那些不义之财。’于是让他砸开墙，将那些东西拿了出来，全都烧成了灰。从此，她的丈夫便不再去赌博了。后来他们听说县城里有个品行不端的老木匠得暴病而死，死时，全身焦枯，像被火烧了一样。原来他家的住宅正是那老木匠造的，显然那镇物也是他下的。”
几个学生听的很认真，能看出他们有些惧意，我为了缓和气氛，又说道：“这厌胜之法，可不全是黑巫术，也有利人趋好的，比如有的地方，老人会在新婚房里埋布娃娃，祈盼早生贵子；有的地方埋的还不是一般的娃娃，是从庙里‘请’回来的瓷娃娃；有的老人在新婚房里预先埋一对绑在一起的小人，小人各写新婚夫妇的生辰八字，以图和谐。这就是所谓的吉厌胜，名为‘回背厌’。”
一说起这个，不知道罗美娟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走出阴影。
留学生马上接道：“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啊，对了，《金瓶梅》里潘金莲给西门庆用过这个！”女同学坏笑着白了他一眼，他则回了一个挑逗的表情。
女学生对这个话题更来劲，说：“这个我也知道一个故事，是关于汉武帝和陈皇后的，就是那个‘金屋藏娇’的陈阿娇，因为她生不出儿子，渐渐被武帝冷落，她不甘失宠，就请女巫在宫里施放人偶，企图媚惑武帝，估计就是回背厌。可武帝最反感也最畏惧这种能致人不祥的邪术，获知后穷究其事，数百宫人被杀，陈皇后也因此被打入冷宫，就是那个长门宫，所以才有了她请才子司马相如作《长门赋》，向武帝述说自己的凄惨境遇。”
观光车厢时里的人少了很多，附近几张桌子只剩我和那几个学生了。软卧车厢那边，大个子也出来了，和冷美人站在4号包厢门口聊起天来。
这时，火车的噪音又一次骤然变化，原来又进了一条隧道。车窗外出现了按距离设定的灯光，这种高频率的明亮和黑暗的变化让我有些不舒服。
“这就是整个西伯利亚大铁路第二长的隧道，乌丸人隧道，曹操征乌丸的那个乌丸，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神秘少数民族修建的。”留学生指着外面说，然后又讨好的对女学生说道：“我的中学历史老师要有你的水平，我也不会那么反感历史了。不过，你讲的这些大多是借巫蛊厌胜之名搞政治斗争，厌胜毕竟只是古人想像出来的东西。”
“厌胜，是真的存在的！”我坚定的说。
留学生又有些不屑：“说的那么肯定，你亲眼见过？”
“我的确亲身经历过厌胜！”我正想着要不要继续往下说，忽然，我看到车窗外悬下来一颗惨白的人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