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钱府上下开始加紧打点钱家大小姐出嫁的嫁妆,除了房产和田产其余的陈设家具以及粗细被褥准备的十分仔细。
林楚也日日到大舅母那里报道,前前后后忙了小一个月,总算有点头绪了。中午的时候钱家的两位夫人并钱珺瑶和林楚正在小厅吃茶,管事的婆子进来回话,说嫁妆单子已经整理好了。迎春拿着单子念道:
沉香木镶玉如意一柄、岫玉如意一柄
铜质蜡扦一对锡质油灯一架大瓷掸瓶一对
白瓷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木鱼石茶具一套
酸枝美人榻一张、琴桌、书桌各式几案各一张
素三彩瓷果盘一个、大青花五彩果盘一个
陈女贞酒一坛
同喜挂镜一张、荣华富贵挂屏一张,玉树临风屏障一封
紫檀木梳妆匣一个
合欢被十床鸳鸯枕一对
樟木箱子四对,内里装上了皮、棉、夹、单、沙四季衣物。
正说着大夫人拉着珺瑶的手说,这些东西里面好些是你婶娘给你准备的。珺瑶站起来对钱家二夫人拜下去,嘴里说着,多谢婶娘。
二夫人赶紧拉珺瑶起来说,快别这些虚礼,又说,我没你娘有福气,没有自己的女儿,只有钱珩这个皮小子,你和楚楚我就当自己的女儿一样的。
说着大夫人拉过林楚的手说,楚楚,楚楚站起来回话说,在,舅母
大夫人怜惜的拉过楚楚说,好孩子,说着自己眼睛里就滚下来眼泪说,我跟你的母亲从闺中就是好友,你的母亲……说着眼泪不止。
二夫人赶紧上前说,姐姐这是怎么了,倒惹得孩子心里不舒服。
大夫人赶紧擦干眼泪说,你那个混账的父亲是不说了,你如今长这么大,年初的时候我还想跟你舅舅商议给你说一门好亲事,谁知道圣上有这样的旨意。只盼着你事事顺遂,不枉我也养你一场,将来也有脸面见你的母亲。
林楚这几日心事重重,只见舅母一说这个话,心里难免难过,扶在舅母的膝头说,从我到舅舅家,两位舅母对我再好不过了,楚楚心里十分感激。
二夫人拉起楚楚,小心的给她擦眼泪说,你快别哭了,你大舅母是舍不得你珺瑶姐姐远嫁,在院子里看燕雀都是要哭的,你快别多心,惹得你哭红了眼睛,你两个舅舅要生吃了我们呢。
说着一屋子人反而笑了。二夫人拉着楚楚的手说,你舅舅安排这次二舅舅并钱辰一起送你们两个进京,京城里有什么事情跟二舅舅商议,有什么心里话跟你珺瑶姐姐多说说,舅母心里盼着你什么都不要选上,跟你二舅舅一起回来,以后就在我们跟前。
大夫人红着眼睛说,是呢,只盼着钱逸带你回来才好。又转过去对珺瑶说,你是家里的长女,是大姐姐,楚楚这去京城,你凡事能照应上的,还要多多照应。
珺瑶点点头说,知道,母亲。
三月初六,一大清早钱家上下都忙起来了,红色曼纱缠绕过的菱形铜镜里透出来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正红色缂金丝广陵大袖上衫绣着凤穿牡丹,下着一身十二褶的留仙裙,上面绣着百花图样,群尾曳地三尺,边缘滚了存长的金丝边,坠着一圈的圆润的米珠,行动时沙沙作响,头发是迎春早起给梳的牡丹头,鬓间插着金箔做的桃花,簪一直双凤步摇,十分华贵。
钱老太爷端坐在厅,钱慕和钱夫人以及钱逸及夫人都在正厅,林楚扶着珺瑶缓步到正厅,珺瑶慢慢跪下对老太爷行礼,老太爷示意林楚扶起说,珺瑶,你是我钱家的长女,孟家是诗书人家,爷爷希望你嫁过去后侍奉公婆要十分尽心,不要失了家门风范。
珺瑶立于厅内低头颔首说,敬听太爷爷教诲。说罢又对父母行礼,钱夫人对这个行事稳重的女儿自然十分的不舍,拉着手,眼泪就下来了,擦擦眼泪说,我的好孩子,到了京里要自己多加小心,母亲平日教你的你要十分记住,以后都要靠你一人了。
二夫人也上前劝说,珺瑶对着大家行了个礼,林楚递过来龙凤帕盖头给钱老太爷,老太爷给珺瑶盖上盖头,说去吧。
门外鞭炮齐响时辰一到,众人鱼贯而入,两位喜娘扶着珺瑶往外走,钱逸也准备妥当,对着钱老太爷说,爷爷放心,孙儿必定安排妥当。又对大哥拱手说,大哥安心,只照管家里就是。
钱慕点点头,拉着钱逸的手嘱咐说,一路小心,你一并等楚楚的事情解决了再回程,家里的事情不用操心了。
说着一行人登舟而去,天刚刚清亮,河边洗衣的木槌之声四起,潺潺流水,一行人三艘船一路北上。
书香门第的盛宴
话说钱慕一行人走了半月的水路又换了陆路,一行人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月,好容易到了京城里钱家的院子,好在看房子的人早就事事妥当处理好,一行人舟车劳顿,都安逸的休歇了两天。
这日一早上,恢复了体力的林楚大清早就去珺瑶房里,珺瑶正在梳妆簪花,林楚翻检着盘子里的花说,姐姐,你出嫁的日子还有十来天呢,我们要天天闷在这里学规矩么?
跟着珺瑶过来的陪嫁丫鬟香草说,大小姐,你可不能出去乱跑啊,这京城不必咱们在姑苏,若是在街上遇到什么人,传到孟家可不好,然后扭过头跟楚楚说,你可不能带着珺瑶胡闹,我告诉敛秋姑姑去。
林楚摸摸挠挠头有点沮丧说,对呀,姐姐不能出去,可是还有十天才嫁人啊,在这个小院子里呆十天不是要疯掉了么?
珺瑶看着林楚嘟嘟嘴的样子说,我是不敢陪你出去闯祸了,二叔还在这里呢,我去叫钱辰陪你一起去,只一样,晚饭之前必须回来。
珺瑶话音刚落,林楚就已经跑出了房门,嘴里喊着,谢谢珺瑶姐姐,谢谢江南第一大美女才女大西施。
珺瑶对着门外的背影说,你慢点~
钱辰本来就是个野马拴不住的,来了京城更想看看了,两人一出门就奔集市上走,钱辰平日里最爱结交一些三教九流的朋友,早就听行走江湖的人说过京城的风土人情,十分向往,所以虽然林楚小时候在京城长大,此刻钱辰反而像一个向导一样。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集市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对平时关在院子里的公子哥儿姐儿十分新奇,跟着的小厮手上抱满了买的玩意。
逛了半日两人都有些乏了,钱辰滴溜溜的眼睛一转,对着后面跟着的小厮说,你们两个把东西先拿回家,我们先去前面的长醉楼吃饭,回去把。跟着的人也不敢违逆,犹豫了一下就回去了。
钱辰拉着林楚说,好妹妹,我带你去个新鲜的地方,走,才刚走两步又稍微犹豫了一下,说,等会,我给你换个模样。
两人进了一家成衣店,林楚一出来钱辰都眼前一亮,说,真是个翩翩公子美少年呢。
林楚有点犹豫说,钱辰哥哥,你让我穿个男装是要去那里啊。
钱辰凑过去说,我那些朋友都说京城里有个最有名的地方不能不去,就是留仙阁,听说那里的酒菜歌舞,连神仙都能留得住呢。你个女孩家的去不方便,这样就行了。
林楚正了正帽子,意味深长的笑了说,我大概知道了,只怕你是自己一个人去,被二舅舅发现兜不住,拉我下水,到时候跟舅舅求情用的吧。
说罢一挥扇子说,今天本大爷就舍命陪君子,跟你走一趟了。
这留仙阁是京城最有名的勾栏之地,这里的姑娘不仅是长的漂亮,歌舞琴棋,书画古玩都是有精通的,一般人家的小姐都没那样的见识,而且除了正常对外营业之外,听说后院常有达官贵人出入,里面的姑娘更是个个绝色。
钱辰跟林楚两人一进留仙阁立刻感觉不一样了,这里不同于普通的妓院,各种姑娘浓妆艳抹的拉拉扯扯,大厅里一个大舞台,上面正在表演歌舞,琴师奏乐,舞者身姿曼妙,客人在台下吃饭喝酒确实十分享受。小二热情的上来招呼说,两位是雅座还是?
钱辰抬脚上楼说,备一桌上好的酒菜,两人在二楼找了个静雅的地方坐下,不一会精致的酒菜就摆上来了,钱辰压低声音跟林楚说,每日的午膳时候这里的表演必定有一个是主楼的姑娘,听说主楼的姑娘个个身怀绝艺。
小二端上一碗菜唱说,珍宝鸭,钱辰拉住说,小二,今天献艺的是哪位姑娘啊?小二一脸骄傲的说,今天的姑娘可算是二位有福气啊,这是我们留仙阁的头牌刘柳姑娘。
钱辰痴痴呆呆的拉着林楚说,真是撞大运了,早就听说过刘柳姑娘的芳名,甚少得一见呢。
林楚瞧了一眼下面得舞台,然后聚精会神得吃菜,果然这个留仙阁有点本事,这个珍宝鸭做的十分不错,外皮酥脆不油腻,鸭肉清香,烤鸭子得时候,在鸭肚子里填上了各种水果,端上来的时候剃掉水果,鸭肉里还充满了水果的清香,一点也不油腻。这个鸡汤豆腐更香了,豆腐鲜嫩,一定是深井里的水才能做出这样的豆腐,虽然是一道十分简单的小菜,却是下了十足十的功夫,难怪这里能宾客盈门。
钱辰见林楚只管吃东西,拉着她说,你看呢,下面刘柳姑娘就要出来了。你怎么就惦记着吃呢?
林楚探头看了一眼,舞台准备完毕,几个仕女已经站好了,邻桌的人也都放下了碗筷要一睹芳容,从幕后走出来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抱着一把古琴,放好了古琴,后面走出来一个身姿婀娜的美人,一袭月牙白的长裙,什么装束也没有,一头乌黑的挽了一个极简单的发髻,簪了一根素玉的簪子,面纱遮面只一双杏眼眉目传情。
钱辰点点头说,果然十分清雅。
着刘柳姑娘在台上点头颔首,坐下三挑两拨,琴音声声清冽十分动听,一开嗓钱辰整个眼睛都直了,林楚也侧目,不过林楚倒是觉得嗓音不及琴音好,这琴技确实非凡,只怕没少练过呢。
台上刘柳姑娘唱着一首静女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琴声悠长,嗓音淡雅,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没有声音,钱辰看了眼林楚,小声说怎么样?
林楚嚼了嚼鸭肉吞下去说,琴技不错,嗓音嘛~那是老天给的。一时间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众人还绕梁三日不知肉味,这林楚真是什么都敢乱说,一看大家都盯着她,林楚咽咽口水立刻说,真是老天给的,太好听了。~~~
整个留仙阁一片叫好声,林楚送了口气,还好没有引起群攻。还是专心吃东西好了。
酒足饭饱,林楚拉着钱辰准备接着出去逛,一个小丫头走过来说,两位公子请留步,我家姐姐请两位喝茶。
钱辰跟林楚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视了一眼,小丫头只低者头往前引路,穿过后厅,到了后面的花园,这花园收拾的真精致,虽然园子不大,可是花草树木栽种的十分讲究,小山楼宇也精致漂亮。小丫头带着他两到了门口,里面迎出来一个姑娘,正是刚才表演的刘柳,刘柳对着两人行了礼,口中说,两位里面请。
林楚有点纳闷,这是哪一出?
往里一走,诶~里面还坐着一位美人,跟刘柳姑娘有七八分相似,正在烹茶,看林楚有点纳闷,刘柳说,今日多谢这位姑娘口下留情,没有指出来,说着又是行礼,榻上那位煮茶的姑娘说,两位请坐。
在下刘柳,今日表演的其实是我的妹妹刘楊,我今日因为脚崴了,不能上台,所以原想着让她替我,没成想回来跟我说被人看出来了。是在是汗颜,还多谢姑娘口下留情,不然砸了招牌我就~
林楚本来只是随口说说,一想到自己心直口快,差点砸人招牌,难免有点不好意思,道歉说,我原只是随口说一下,还望姐姐不要怪我才好。
刘柳煮了茶,刘楊端了过来,钱辰一口喝下,赞叹说,真是好茶!刘柳姑娘侧目问说,这位公子也是懂茶的?
钱辰被这样一问,满脸尴尬的说,我,这个,并不十分懂,只觉得十分的香。刘柳姑娘本来还以为遇到了知音,略失望。
林楚放下杯子,笑说,你这粗人,珺瑶姐姐那点雅致你一点也学不会么?又看着刘柳姑娘说,这茶果真是好差,这清明才过,姐姐这里的龙井就到了,可见姐姐这里的是个好地方。这水也是十分的好水,不仅轻浮,还有丝丝草木的味道,我看姐姐门口栽了许多竹子,怕是那里的无根之水。
刘柳赞赏的点点头说,果然好灵巧的舌头。钱辰连忙说,好吧,难怪连母亲都夸赞你,确实厉害。
刘柳又斟了一巡茶,问说,不知道妹妹怎么看出来刘楊的纰漏的?照说妹妹没有见过刘柳,况且刘楊还白纱遮面。
林楚笑着说,我本没有见过两位姐姐,只是听小二说今日有花魁在场献艺,这一来,既然是花魁献艺,留仙阁却没有大张旗鼓的宣传,所以应该是有什么问题,二来,刘楊姐姐的琴艺十分了得,只是,这琴艺琴艺,多了许多技艺,倒少了一点随性,静女说的这个美人,自然是集得天地自然的精华,姐姐的嗓音略微紧张,所以我只是觉得有点问题~
刘柳赞赏说,妹妹不仅舌头好,这耳朵也是灵的。聊的甚为投机。正在这里说话,外面的小姑娘进来跟刘楊耳语了几句,刘楊略迟疑了下,跟刘柳低声说了几句话,刘柳颔首说,今日初次遇到妹妹,虽然只是闲聊了几句,可是我视妹妹为知己,只是今日我这里有贵客来,不能留妹妹了,希望有下次再与妹妹相见。
钱辰跟林楚连忙起身告辞,刘柳行礼说,还希望妹妹恕我不能起身相送了,刘楊,你替我送出去吧。
林楚作别刘楊准备回去,钱辰拍手说,今日真是运气,我要回去跟我那些朋友好好吹嘘一顿了,我钱辰可是刘柳姑娘的座上宾啊。林楚白了他一眼说,等传到舅舅耳朵里才好呢。钱辰摸摸脑袋笑了。
这一日春光正好,林楚被一树梨花看住了,已经是仲春了,梨花白而香甜,花落下来掉在林楚的肩头,林楚闭着眼睛狠狠的呼吸了一口这香甜的空气,忽然听到钱辰大声说,诶,你眼睛掉出来了啊?看什么看。
林楚一回头,竹林边廊檐下站着一个翩翩公子美少年,身材欣长,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头上束发银冠,一身石青色的长袍,绣着祥云图案,站在廊下目光死死盯住林楚,林楚面上一红,拉着钱辰说,还不赶紧走。
刘楊刚好过来,附身行礼说,三爷来了,姑娘再屋里候着了。见刘楊来,才收回目光说,这是?
刘楊说,今日我替姐姐出台献艺,被刚才那位姑娘看出来了,姐姐请她喝茶了。
叫什么名字?谁家的小姐?
说是叫林楚和钱辰,并没有续话许多,三爷是想?
不用忙这个,说罢嘴角带出了一丝舒心的笑容,踏步而行说,让你们办的事情有些什么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