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尔顿是公正、诚挚的,他具有罕见的知识成就。他热爱人类,善待人类,因为在他的身上没有那些与人作对的、片面狭隘的天才中所具有的一种人性的弱点。古老的永不磨灭的善良在他的心中找到了居所,而且不时地表现出它的美丽。他的天赋服从于他的道德情感,而且他的美德又是如此的温文尔雅,是一种天才所赋予的才能。在那么多的智谋中,当这个世界似乎使神圣变得丑陋的时候,弥尔顿最终得以胜出了,他纯洁得如同一束火焰,以至他的性格造就了一种最重要的印象,那就是精美的体面。
在弥尔顿的身上,良知的胜利是通过那种居高临下、决定一切的魅力所取得的,所有的美德都是为了他的体面。他的这些优点使我们想起了柏拉图评价《提乐蒙的胜利》时所说过的话:它们就像荷马史诗,它们是如此的自然,轻松,就像行云流水,清新宜人。他起居方面的习惯是朴素而一丝不苟的。他在营养饮食方面,是简单而有节制的,那么的朴素淡泊,而又十分的节俭。他告诉我们,在一首拉丁文写作的诗文中,那个抒情诗人或许沉溺于美酒和安逸的生活之中而不能自拔。但是,想写出一部史诗的人是必须甘于寂寞和艰苦的生活,身处陋室而心系祖国的。
然而,在他的严于律己、勤于节俭的品质中,并没有忸怩作态,哗众取宠的成分。他是发自内心地热爱节俭,而不是出于对贫穷的恐惧。他是清白的、正确的,因为他的审美和趣味是纯粹的、精巧的。他在21岁时,曾经致信给他的朋友道塔提说,他迷恋于道德方面的完美,“因为不管神灵在什么方面赐予我才能,他都会激发我,如果曾经有人被他激发的话,那么就会用到对善良和公平的追求,我也是一样的。”
当他拥有了这些生活方面的习惯时,他说:“这是某种自然的舒适,是一种诚实的自尊。或者我是这样,或者我可以这样,都会使我具有一种高于其他低级思想的谦逊与平和,他们会拒绝这样做,这是一种退化。”
一个明智的思想对所谓的高贵和低下都是漠不关心的,真正的伟大其实就是完美人性的表现,这些都是弥尔顿所熟知的精神表白。它们的存在使弥尔顿所有的作品都拥有了一种永不枯竭的真理。他对这一真理的牢固掌握,成为了他对抗高级教士们的强大武器。他建议可以在乡村地区而不是跋涉许多英里去教堂,公众的崇拜可以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进行,比如一间房屋或是一座谷仓。“因为尽管有些人还把无知和迷信献给寺庙,但是我们都必须看到,一个不屑劳动的人,是不应该在谷仓中布道和祈祷的。”
在《教区政府的原因》一文中,弥尔顿表明了自己对人道主义教义的理解:“我必须承认自己在这个方面是有部分责任的,我要么应该把它提出来,要么就闭口不提。但是,它却是如此地有悖于世人的关注,以至于我要么不被理睬,要么不被理解,从而使自己身处险境之中。因为人能够在那里简单地掌握智慧,而通过经历获得力量,通过低调来获取尊严。”就是服从于这种情感,弥尔顿写下了大量的诗句。
他为自己制订了最低的权利,约翰逊经常用“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来取笑弥尔顿。因为当国家处于危险之中时,他却返回了意大利,随后在那里办了一所私立学校。作为一个明智的人,弥尔顿对这种行为并不恼怒。当他重新回到他解放了的祖国时,他通过每天为国家效劳,而找到了一个正直有用的任务。那时,他不时地向反对自由的敌人发起了令人生畏的猛攻,他感到了“爱”的热力,这种“爱”是没有任何官方的意味的。他为孩子们编写了一本逻辑书,他还编写了一本语法方面的书,并且花大量的时间为编著拉丁文大词典作准备。
弥尔顿是一个精神主义者,他相信精神法则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他希望他的作品只能够给那些渴望看到的人看,他认为没有任何真正诚实的东西是低下的。他认为,如果要去做那些无效的事情,那么就要学会估计和揣测伟大的人物的心理。为了得到善良的赞许,他可以只在部分作品上署名。他告诫自己的朋友们“不要去崇拜军事上的才能,伟人之所以伟大,不是通过力量的大小,而是通过他们的行为表现出来的正义和忍耐力”。
他的幻想从来都不是夸大其辞、超乎一切的。但是,就像拜伦的想像力被说成是“最高贵的,但是偶尔也会使它屈尊降阶去做一些理解别人的事”一样,弥尔顿对人物的描写也是这样的。弥尔顿最崇高的诗歌,就是用它雷电般的旋律,在天堂里爆发,但仍然是弥尔顿的声音。
事实上,在他所有的诗歌中,人们可以看到,在一层薄薄的面纱下面,那种见解,那种感情,即使是这个诗人一生中的一件小事,都会活生生地重现。其实那些十四行诗全都是即兴的佳作,《拉莱多》和《潘塞罗》是他年轻时在海亚菲尔德时经历的一种更加精致的自传;《科摩斯》是对节俭这样一种人生哲学的诠释,他声称这种人生哲学是他护身的法宝和宗教信仰;而《塞默森·盎格尼特》则是他个人悲痛的全部表白。
《失乐园》中最为感人的段落,就是个人的典故;而当我们在阅读《伊甸园》的时候,常常会很难分辨出亚当和弥尔顿;而在《复乐园》中,我们看到了这位诗人思想进步最明显的标志,就是他在宗教观念上的修正和扩大。这些或许都可以被看做是对他作为一个诗人的表扬,而对于荷马和莎士比亚来说,他们是不会在自己的诗文中出现的。这些伟大的天才们,不会把他们自己放入他们自己的诗歌中。他们的个人特性完全消失了,诗人直冲上天,在那里这个人也就消失不见了。这个事实是值得铭记在心中的。
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说,当我们对这些美妙绝伦的诗歌钦佩不已,兴奋不已的时候,我们也会有一种后悔的感情。这个人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些什么,他在自己伟大的作品中显得那么被动;思想的河流从高处流下,但是他却没有独自享用,而是贡献了出来,没有和他们的存在混合在一起。我们对于说出这样的事实感到犹疑不定,当这个人和这些诗表达出了一种双重的意识时,只能够从不好的一面来说他们。
或许我们所说的并不是事实,而只是传言,就像关于荷马无所事事的传言,以及关于莎士比亚沉迷于低下流俗生活方式的传言。
如果事实的确是这样的,那么弥尔顿的天才则是与众不同的。也就是说,他是通过自己的学识和宗教的帮助,而获得了一种更高层次的洞察力,他对英雄生活的刻画和描写也就更加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了,这就是他的诗。所有表示愤慨的小册子,以及所有格调高昂的散文,都只是单独的篇章和分开的诗篇。他的诗歌应该是他生活的最好体现,从而也就使他的思想更加有力度和份量——这些都是十分必要的。通过这些,他们可以穿透和拥有人类的全部想像和意志,莎士比亚的作品放在思想的世界里,它的魅力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它们灵巧多智的美也就是他们存在的理由。弥尔顿“用最可贵的仁慈,把美好事物的知识全部融会贯通,传授给了世人”。他以巨大的想像力,为了一个高尚的结果,而把自己的知识传授给了别人。他自己对这一点也是深信不疑的,这也就给了他一种权威。它的存在就是它的力量,如果它是发自内心的,那么它就必须归顺于心。对于那些普通的诗人来说,需要怎样的能力,才能够与那些圣哲相抗衡呢?
那些喜爱弥尔顿的人,在他的散文和韵律诗中都可以读到这样一种情感。有时,一种沉思会超出前者,因为思想是更为真挚的。总的来说,他的散文风格是多变的,而且连论点都是诗化的表达。根据拜伦对诗歌的定义,以及亚里士多德的诠释,“诗,由于不能够发现与现实世界一致的善良而公正的观点,所以就把对事物的表达放在了思想上,创造出了一个比现实的世界更加美好的理想世界。”这也就是对弥尔顿的解释。
自始至终都给弥尔顿带来指责和辱骂的散文,是那个时代一种夸张精神的迸发。就像法国的大革命一样,人们因为获得了胜利而狂喜,而且急于带着真理的标准走向新的高处。它被认为是一首关于一个人悲惨经历的诗,而且,由于许多诗歌都是在不合理的社会环境中创作的,尽管他们的结局对这个国家都充满了敌意,但是他们还没有进行反对国家的活动。因此,它应该得到一种善待,一个天使般的灵魂经受了比其他人更多的苦难,这种苦难就来自人类生活中不可避免的邪恶,他是有资格这样说的。
对于约翰·弥尔顿的性格,我们没有提供更多的评论,对此我并没有歉疚的意思。在他步入老年进入独居生活状态的时候,在他双目失明而被人冷落的境遇下,他写出了《失乐园》。任何劳累和危险都不能够阻挡他,他努力地追求最高利益。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从他的勇敢、纯洁、苦干、独立和天使般的虔诚中获得勇气的。
谁能够在一个革命的时代,只依赖自己,在生活和写作中,去努力过着一种文雅的和有尊严的生活,而不减少他自己的力量?那么大概也只有弥尔顿是可以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