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有节]《易》之用,周于天下,而其秘启于圣人。《易》之道,皆变化之道,神之所为,圣人精微之蕴,发之以示人者。其道有四焉:词、变、象、占而已。圣人本道而系《彖》、《爻》之词,曲中不越也。凡人以《易》而言,商度事理则尚其词,浅深详略各当于理矣。圣人本道而裁为蓍策之变,趋时不穷也。凡人以《易》而动,泛应几务,则尚其变,卷舒进退不胶于一矣。象者,圣人所拟人于常行事例,原有定理,以《易》而制器,必于阴阳老少之象。占者,圣人所决人或事关成败,须用稽疑,以《易》而卜筮,必于吉凶失得之占。《易》有圣人之道,而切于民用如此。
《大全》朱子曰:“以”字是指以《易》而言。《蒙引》天下固有议论道理,不及吉凶,泛应事物,不关利害,则尚词。若事关成败之殊途,凡涉善恶之两端,须用剖析,则尚占。此辞占之辨。天下有常行事例,不待裁度,只据见成道理行将去,则尚象。若一事而是非利害,两途未决,须用商量裁度随机应变,则尚变。此象变之辨。《演义》:卦爻有词,而词之所决为占,是一类。蓍策有变,而变之所成为象,是一类。四,其字指圣人所作之《易》言。《存疑》:用《易》须兼动静。
是以君子将有为也,将有行也,问焉而以言。其受命也,如响。无有远近幽深,遂知来物,非天下之至精,其孰能与于此?
此尚辞尚占之事,言人以蓍问《易》求其卦爻之辞,而以之发言处事,则易受人之命,而有以告之,如响之应声,以决其未来之吉凶也。以言,与“以言者,尚其辞”之“以言”义同。命则将筮而告蓍之语。《冠礼》筮日宰自右赞命是也。
[是以节]以尚词尚占之事言之,是以君子将措诸身而有为,将措诸天下而有行,以蓍问《易》而以之发言,处其所为所行之事则易受人之命,而词以道显,占以决疑者,如空谷之响应,人物之声应,何速也?且所问之事,或远而千里百年,或近而几席旦夕,或幽而事机潜闭,或深而人心叵测,遂有以知吉凶之来,物应何周也!正以词占之理,看得卦爻义理是如此,然后设个虚象来说,于万事无不该,随甚人皆用得,若说执杀不能该天下之理,便粗疏而不精,孰能有叩即应而无遗哉!
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非天下之至变,其孰能与于此?
此尚象之事,变则象之未定者也。参者,三数之也。伍者,五数之也。既参以变,又伍以变,一先一后,更相考覈以审其多寡之实也。错者,交而互之,一左一右之谓也。综者,总而挈之,一低一昂之谓也。此亦皆谓揲蓍求卦之事。盖通三揲两手之策,以成阴阳老少之画,究七、八、九、六之数,以定卦爻动静之象也。参伍错综,皆古语,而参伍尤难晓。按《荀子》云:窥敌制变,欲伍以参。韩非曰:省同异之言,以知朋党之分,偶参伍之验,以责陈言之实。又曰:参之以比物,伍之以合参。《史记》曰:必参而伍之,又曰:参伍不失。《汉书》曰:参伍其贾,以类相准,此足以相发明矣。
[参伍节]以尚象尚变之事言之,四营成《易》,是为一变多寡,所由辨也。必先以参之,各数其左右之所归,后以伍之总,数其先后之所扐,或八九之多或四五之寡,而其变以彰。三变成爻,必有其数,老少所由定也。交而错之,或分布归奇之数而为三,总而挈之,又合数归奇之数,而为一或九六而老,或七八而少,而其数以明,然参伍以变特一变耳。尚未成爻,阴阳老少之文未成也。由此通四营之一变,以至三变,皆用参伍之法,所得之策,或为九六,而太阳太阴之文以成。或为七八,而少阴少阳之文以成。一阴一阳之迭见,焕然两仪之经纬矣。错综其数,特一爻耳。尚未成卦,卦爻动静之象未定也。由此极其三变之数,以至于十八变,皆用此错综之法,所得之卦,或皆七而纯乾,或皆九而乾变之坤,或皆八而纯坤,或皆六而坤变之乾,一动一静之相承,秩乎万变之咸宜矣。可见象变之理,圆神不滞,变化无方,极天下之至变也。故能多寡奇偶动静老少,惟变所适,不然,又何以成天下之变而定天下之象哉?
《蒙引》错综其数与通其变,似略相混。通其变虽曰三揲两手之策,以成阴阳老少之画,然终主于三次之方变者言,有揲在内也。错综其数,虽亦通两手三揲之策,然终主于既变七、八、九、六之数言,不兼揲言也。况自初变二变,亦可谓之错综而不可谓之通其变,通其变,变到完处,而天地之文已成。极其数,数到完处,而天下之象已定,动与变不同,如九六变也,七八不变。至于动,则或九六为动,又或五爻为九六,则一爻得七八为动,动则不分九、六、七、八。《会通》:参伍句就一变说通其变,三变皆参伍也。错综句就一爻说,极其数,六爻皆错综也。
《易》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非天下之至神,其孰能与于此?
此四者之体所以立,而用所以行者也。《易》指蓍卦无思无为,言其无心也。寂然者,感之体。感通者,寂之用。人心之妙,其动静亦如此。
[易无节]词占之至精,象变之至变何?莫非神之立其体而达于用也哉?词占象变分之为蓍卦,总之惟一《易》。凡有心则有思,《易》无心也,何思之有?有心则有为,《易》无心也,何为之有?方其蓍未揲,卦未求,词占未形,象变未著,寂然不动,《易》之体所以立,及其蓍既揲,而卦既求,文人成,而象以定。吉可知,而凶可断。感而遂通,《易》之用所以行也。可见静中有动,而不滞于静。动中有静,而不偏于动。故能无思而无不思,无为而无不为,是盖出于理,道之自然而极天下之至妙也。不然,又何以寂而可感,感而遂通,通而且速也哉!
《存疑》:上言尚词、尚占、尚象、尚变,而以至精至变赞之,此则推本于至神,即《本义》所谓四者,《易》之体,所以立而用所以行也。要不过前神无方而《易》无体之意。神其体,变其用也。“感而”句即上文“遂成文,遂定象,遂知来物遂”字,亦见得神字意。朱子曰:非是。别有至神在蓍卦之外也。
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
研,犹审也。几,微也。所以极深者,至精也。所以研几者,至变也。
[夫易节]至精、至变、至神,皆《易》之道,而圣人为之也。天下之事,吉凶未见,而其理隐于无形,所谓深也。圣人本一心之精系之词,决之占,则受命如响,遂知来物于吉凶,未形之时,而预先穷究,出其理以告人,是有以极其深也。文象未判,其理最微妙难见,所谓几也。圣人本一心之变而制之变,立之象,卦爻之阴阳老少,事之吉凶悔吝,无不研究出来示人,是有以研其几也。
《大全》朱子曰:研几是研出几微处,如一个卦在这里,便有吉凶悔吝几微毫厘处,都研磨出来,极深,是要人于至深难见底道理,都就《易》中见得,《易》便有那深与几,圣人用这个极,出那深,研出那几。《存疑》:上文尚词、尚占、尚变、尚象已毕,此欲明上文所为,圣人之道也。
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唯神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
所以通志而成务者,神之所为也。
[唯深节]词占所以极深,则词占,一深也。天下之人迷于吉凶之途,而莫知趋避者,今则和其孰为吉而当趋,孰为凶而当避,心志于是通矣。象、变所以研几,则象、变一几也。天下之人,暗于趋避之故,而莫知所为者,今凡以之成文定象,以之言动制器,天下之务于是乎成矣。圣人极深研几,一出于自然,则几深所在即神也,故词占著而天下之志遂通。若不知其所以通象变形,而天下之务遂成,若不知其所以成殆不疾而速不行而至而感而遂通者,信非诬矣。
《蒙引》神不在深与几之外,不疾二句亦假借形容字,皆言《易》之通志成务随感即应,都不用人力耳,即是遂字意。
子曰:《易》有圣人之道四焉者,此之谓也。
右第十章
此章承上章之意,言《易》之用有此四者。
[子曰节]夫《易》圣人所以极深研几通志成务如此,故曰圣人之道四焉者,即此之谓也。则通天下之志而妙于神,虽《易》之事,实圣人之事,成天下之务而妙于神,虽《易》之功,实圣人之功,圣人作《易》之功大矣哉!
子曰:夫《易》,何为者也?夫《易》,开物成务,昌天下之道如斯而已者也。是故圣人以通天下之志,以定天下之业,以断天下之疑。
开物成务,谓使人卜筮以知吉凶,而成事业。冒天下之道,谓卦爻既设而天下之道皆在其中。
[十一章全旨]《因指》:通章重兴神物以前,民用前后,都要说归此意。首节言卜筮之用,达于天下。次节言卜筮之本,具于圣心。三、四节总言圣人制蓍龟,以达卜筮之用。五、六节言圣人画卦以立蓍龟之体。七节合天人之大,以赞神物之功。八节神物图书,推原卜筮原于造化。九节象变词占,正言卜筮周于民用。
[子曰节]夫《易》有卦爻以立体,有蓍龟以达用,果何为者也?人之吉凶,不能前知,《易》于人所不知者开发之,则开物也,趋避不能以自决,易于人所欲为者成全之,是成务也。且包裹天下之道,小而涉川攸行,大而建侯行师,卦爻无不包括,是皆天下之道也。《易》之为用,如斯而已矣。是故圣人知《易》以开物,受制卜筮以通天下之志,使不迷于吉凶,知《易》以成务,受制卜筮以定天下之业。使不息于趋避,知《易》以昌道,爰制卜筮通志以断其心之疑,定业以断其事之疑,使不眩于义理,《易》之为用如此其周也。
《大全》朱子曰:此言《易》之书,其用如此。《易》以卜筮设教,遂爻开示吉凶,将天下许多道理包罩在此,随取随得。问《易》:开物成务昌道是《易》能恁地,而人以之卜筮,便能开物成务否?曰然。
是故蓍之德,圆而神。卦之德,方以知。六爻之义,易以贡。圣人以此洗心,退藏于密,吉凶与民同患。神以知来,知以藏往,其孰能与于此哉?古之聪明睿知,神武而不杀者夫!
圆神谓变化无方,方知谓事有定理。易以贡谓变易以告人,圣人体具三者之德,而无一尘之累,无事则其心寂然,人莫能窥。有事则神知之用,随感而应,所谓无卜筮而知吉凶也。神武不杀,得其理而不假其物之谓。
[是故节]《易》之用周于天下,而《易》之理实具于圣心。夫《易》之所有,蓍卦爻耳。蓍之方揲,阴阳老少,变化无方,其德则圆转不滞,而神妙莫测。蓍既揲而有卦象,数揲列吉凶已定。其德则方,止不易而明,知不夹卦成而有所值之爻,则刚柔迭运,九六相推其义,名以当动之一节,变易其说以贡献于人。此《易》之妙也。而圣心已先具矣。通而不滞,圆神也。范而不过,方知也。虚而能应,易贡也。浑极此理,纯然无私,若以此三者来说濯其心者,然方其无事,退而藏,三者之德于渊密之中,及其有事,吉,惟患民之不趋,凶,惟患民之不避,而与民同患。彼吉凶未形而已动者,来也。来者不可测,圣心如蓍之神妙莫测,而知之吉凶有定。而难知者往也,往者既有定理,圣心如卦之识见有定,而藏之,无卜筮而知吉凶,其孰能与于此哉?此惟古之聪无不闻,明无不见,睿无不通,知无不见,而能知来藏往,得蓍卦爻之理,无藉蓍卦爻之物,犹之神武有以服人,而不假杀伐之威者也。
《大全》朱子曰:此言圣人作《易》之本也。胡云峰曰:退藏于密,即蓍卦爻之无思无为而寂然不动者也。同患三句,即蓍卦爻之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者也。《蒙引》以其既往,故谓之藏,不待推者也。委的无待于推而自有素蓄之理在。《演义》:此指圆神以下三者,先心包下文有事无事而言。《存疑》:聪明睿知,神武不杀,是一项,承上文神以二句而言。此惟古之聪明睿知,不假卜筮而知吉凶,亦犹神武有以服人,而不假杀伐之威者也。
是以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圣人以此斋戒,以神明其德夫。
神物谓蓍龟,湛然纯一之谓斋,肃然警惕之谓戒。明天道,故知神物之可兴;察民故,故知其用之不可不有以开其先,是以作为卜筮以教人而于此焉。斋戒以考其占,使其心神明不测,如鬼神之能知来也。
[是以节]惟圣心人神知之,全是以心通造化自然,明白阴阳变化而契吉凶之原,知周万物,自然察识利害情伪,而洞吉凶之迹。惟明天道而知蓍龟之可用卜筮。惟察民故而知吉凶之当开先,于是兴蓍之神物以教民筮,兴龟之神物以教民卜,使民先事而知吉凶。以前民趋避之用而所谓通志定业,断疑者在此矣。即圣人知来藏往,德本神明,其平日退藏无一时一事不敬,至于卜筮,又必斋戒以考其吉凶之占于以益神,问其神知之德焉。则甚矣,神物之足重足以为易开物成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