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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若我战死

夜怜儿扔下了一句“别跟来”就第一个离开了,夜幕之下,她那单薄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伏夕一时想不通她为什么这样反对自己做这个将军,芸荩走到他身边说:“军营里的事就不用你操劳了,今天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明天我只需要你帮我把靠近的龙族的人一个个烧成焦炭就行了,还有,别问我为什么。”说完也缓缓的踱步离开,他除了在战斗的时候快于疾风之外,平常的一举一动都是慢悠悠的,就像是在休息,因而他走路的姿势看起来也十分优雅。

“明天一战,在国师看来我军获胜的把握有几成?”将领们相继离开,帅帐里只剩下了燕苍悷和莫煜笙两个人。

燕苍悷站起身来,看着莫煜笙说:“不瞒元帅,我看最好的结果恐怕也是各损一半。”

莫煜笙说:“如果真各损一半的话,就是我们输了,国师为什么会这样没信心。”

燕苍悷叹了口气:“早在白古城的消息传到王都的时候,我就在月和殿里为此战的吉凶占卜,反复推演了几十次,结果都是一样,煞星主宫,兵运不昌,本来我想与丞相汨晅联名劝谏国君不要轻易动兵,却不知道丞相为什么会突然改变立场。”

鬼国王宫的月和殿专司祭祀占卜,燕苍悷在任国师之前曾是月和殿的首席卦师,尤其擅长问卜,曾数度预言国事并一一应验,所以才会得到国君的赏识,现在他这么说莫煜笙也开始暗暗担心,但现在战争已经是无可避免,虽然敖裂云在信中也提到了与联军罢兵的条件,但为将多年的他心里十分清楚,这个时候是万万不能撤军的,撤军即是示弱,途中必然会被龙国军队追杀,以龙骑军的战力,联军恐怕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燕苍悷继续说:“龙国发动这次的这次袭击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打压我们的士气,他们杀人的手段很残忍,就是想让我们对龙骑军产生恐惧,龙骑士足以以一当十,其实这次机会他们完全可以放手冲杀,只要联军伤亡超过一半,我们就没有能力继续这场战争了,这个结果,就算是损失大半的龙骑军也值了。”

莫煜笙说:“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国师你有没有答案?”

如果说莫煜笙起初还对燕苍悷有所保留的话,那么他现在已经开始对他有些钦佩,因为国师的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里,从两国军队联合之初他就担心巫军不好辖制,如果真如燕苍悷说的那样伤亡超过一半,首要罪责就是在他这个统帅,虽然鬼国军队在数量上占有一定优势,但战斗力却基本持平,巫族军队势必要哗变,一旦龙国乘机进军,那时候恐怕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燕苍悷摇了摇头,说:“我能想到的只是龙国不敢贸然出全力攻打我们的原因或许是在我们当中有令他们忌惮的东西或者说是人。”

帐外繁星满天,火势早已被扑灭,空中弥漫了一种混合着血腥的焦味,无风的夜晚,伏夕坐在夜怜儿的营帐外一面看着天空一面回想着连坼同他所说的那些话,炽焰兽趴在他边上眯着眼睛。

在芸荩走了之后连坼就把伏夕叫到了他的寝帐中,他告诉伏夕其实芸荩是个女孩子,所以才显得那样特别。在巫族的传统是从来不准本族的女人上战场,军队里面如果有女人那么那支队伍里的所有人都会被视作无能。芸荩开始时把自己的身份隐藏的很好,连坼之所会识破她的身份是由于她在一次战斗中受了伤,身中箭毒,并且不肯让军医为她治疗。连坼是在巡视的时候发现了她的秘密,当时她把自己泡在了一个冰冷的水池里,割破了自己的颈部,鲜血染红了那一池清水,那是一种古老的方法,巫族人体质非常特殊,在与严苛的环境斗争的过程使他们具备了超强的自愈能力,用自己的血水浸泡身体能让加快自愈的速度,但那种方法的代价却是缩短寿命。

本来连坼知道了自己的阵营中有一个女人是非常愤怒的,但他还是选择了帮她保守秘密,理由其实很简单,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她为了保全我部声誉甘愿放弃大半生命,这样的战士,值得尊敬。”

据连坼说她的家人都死于巫族与龙国之间的战争,那时候她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小孩能干什么,为了活命,她躲进了北方的九巍山中,被一头妖兽养大,连坼阐述芸荩没有对他说抚养她的那只妖兽是什么样子,但他猜想应该是一种行动迅捷的类型,所以芸荩在战场上才会异于常人的敏捷身手。

他最后对伏夕补充说:“我跟你说这些就是想你能多关心她一点,她是个可怜的人,把一切都装在心里,冷清的心性使得她在军营里也没什么朋友,我们巫族虽然在选择伴侣这件事情上草率了些,但我们一生都只认一个。”

对于连坼后面的话伏夕有些不明所以,记忆中九巍山是他和炽焰兽相遇的地方,寂寥的岁月里,他曾经游历各地,辨识大陆上的众多妖兽,了解了它们的习性及弱点,加上与生俱来的天赋,才能在白古城担任捕猎营的长官。那个时候在巫族境内的九巍山中,他曾见过一个头发蓬乱的小孩连同一头炽焰兽与一头三尾冰蛟争夺领地,冰蛟体质阴寒,跟炽焰兽刚好相克。冬天到了,山上的雪线也逐渐的下移,两只习性截然不同的妖兽是根据雪线划分领地,那个小孩后来说本来往年的雪线下移所带来的领地变化炽焰兽都不会去同冰蛟争抢,但那年它刚刚生了一只幼兽,炽焰兽是大陆上最强的十种妖兽,繁育不易,每胎只产一仔,且光是孕育的时间就长达十年。

凶兽的吼声在山间回荡不绝,惊飞了群鸟,那是一场冰与火的较量,九巍山的主峰上时而冰天雪地时而烈焰焚空,伏夕正是被那景象吸引才上了九巍山。他到的时候两只凶兽已不知斗了多久,论灵力强弱三尾冰蛟虽然排在紫火炽焰兽之后,但不难看出那头冰蛟正值壮年,而炽焰兽则显得有些垂老,冰蛟的三条尾巴末端都长有锋利骨钩,配合一口利齿不断的发动攻势,炽焰兽则凭借迅捷的动作和周身的火焰反击,那紫红色火焰非同寻常,本是一种焚噬一切的毒火。炽焰兽脚下的土地都仿佛要烧起来一样,有意思的是那个衣衫破烂的小孩,手里拿了一条长长的青藤,一有机会就往冰蛟身上来一下,他的动作虽然快,却没什么用,因为冰蛟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炽焰兽的身上,根本没有把小孩不痛不痒的攻击放在眼里,但小孩却是非常专注,俨然一种决战到底的架势。

妖兽比一般的兽类要聪明太多,它们极少相互争斗,特别是灵力强大的妖兽之间的争斗更是罕见,因为妖兽是越强大,所居的地方环境就会越恶劣,就像这九巍山的密林,里面满是毒水恶瘴,寻常兽类在这里根本无法生存,是普通人很难穿越的死亡禁地,也不知道那个小孩是怎么通过那片密林的。刚开始伏夕心里十分好奇谁会是最后的赢家,他站在山腰的一块大石头上,默默的关注着双方的动向,只是许久两只凶兽都没有放弃的意思,这场争斗看来是要有一方倒下才能停止。

正当伏夕盘算着要不要施以援手的时候,战局异变突生,冰蛟长啸一声,巨尾击地,骨钩深深的嵌入土中,前身直立,从口中喷出一股白气,森森寒意席卷而出,那白气是冰蛟体内积攒的灵力幻化成的,威力之强足以把它周围的空间都封冻起来,就连伏夕在远处都感到一阵的呼吸不畅,炽焰兽猝不及防正好被白气裹住,纵然它动作再快,也没能避开那雷霆般的一击。冰蛟得手后变得非常亢奋,吐着芯子着朝小孩游了过去,那个孩子举着青藤已经不能动弹。

时间仿佛已经凝滞,冰蛟张开巨口,它是把小孩当成了一顿美餐,得意的时候没有察觉到远处的危险,直到一个火球砸在了它的脑袋上。伏夕腾身而起,御风疾行,转眼间就来到了小孩的身边,火光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溶掉了周围的冰雪,小孩打了个冷战,倏然清醒。

“你还小,不是这家伙的对手,去到那边看着。”伏夕对他说,小孩眨巴着水亮的眼睛看了看他,面对着凶威逼人的妖兽,满是稚气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害怕,小孩转身跑到了被寒气封住形如冰雕一般的炽焰兽身边,抱住了它的一条腿,似是要用身体的温度将冰融化,也不知道他与那妖兽之间是怎样一种关系,白芒寒气是冰蛟最强的杀招,刚刚伏夕用焰系法术都没能破开封住炽焰兽的寒冰。

他本不想和冰蛟缠斗,但那孩子却犟得很,不肯随他离去,为了救他,他唯有选择斩杀那妖兽了。

冰蛟被火球击中了头部,好一会才缓过来,也是它体质阴寒,否则那一下火焰势必蔓延全身。妖兽昂首盯着伏夕,两只幽蓝的眼睛里闪着寒光,周身散发出一种冰冷的气息,它很狡猾,没有贸然还击,正如法师能以灵力感知来判断妖兽的强弱,这只冰蛟也能用自身灵力来判断对手的实力,它也没有将对手一击制服的把握。

伏夕扣起了无名指,火焰光盾环绕在他的周围,压缩着周围的空气,气氛变得愈发压抑,冰蛟仰天长嘶,对付炽焰兽已经迫使它使出了最强的杀招,妖兽虽然很聪明,但终究是兽类,不肯放弃到手的猎物,庞大的身躯稍一扭动便带起阵阵寒风,伏夕有灵力聚成的护盾,自是不怕,但是那个小孩身上却免不了结上了一层冰霜,当伏夕再一次以法术迫开冰蛟的寒气后,那只妖兽再也按捺不住凶顽的本性,张开巨口,朝着他当头咬下。但它最终还是败了,它的失败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因为它不了解眼前的对手,当伏夕的双眼中浮现出那深沉的血色光芒,冰蛟犹豫了,那是妖王才会有的威压,然就在它犹豫的一刹那,对手用火焰幻化成的长枪已经刺穿了它的咽喉。

妖兽一死,周围的一切由恢复如初,灵力凝结成的内丹也被伏夕设法收起,炽焰兽倒在了地上,被寒气冰冻了许久,它醒过来时已经是奄奄一息,眼神也有些涣散。

“它不行了。”伏夕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按在了炽焰兽的额头上。

小孩没有理他,但伏夕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一切,对于一个法师来说,要从一只垂死的妖兽的神识里探知一些事情还是十分容易的。

他和那个孩子一起把炽焰兽葬在了九巍山上一处洞穴的深处,妖兽是在看到了它的幼崽后死去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把自己的内丹交给了伏夕,用意很明显,在这座危机四伏的山里,幼崽如果没人照拂恐怕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而那个小孩自始至终都只是淡然的看着所发生的一切,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炽焰兽抚养了他很多年,起初也是出于母性而救了他,在埋葬炽焰兽的时候小孩说了一句:“它会死是因为它太弱,而这个世界是一个强者的世界。”

九巍山原本就不是人类的居所,伏夕打算带他离开,但小孩不肯,他说:“我知道你很厉害,所以我的弟弟就请你来照顾了,我是被一只苍羽雕当作猎物给抓到这里来的,在飞过山顶的时候碰上了一场大风雪,那只笨鸟为了保命就把我给扔了下来,我落在积雪上所以没有被摔死,妖兽妈妈从来不允许我独自进入密林中,我知道那里很危险,但要离开这个地方就必须经过那,你只带我弟弟走会容易些,你放心,有一天我会凭自己的本事离开这,要是我死了,也只能说明我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我的生命本来就是妖兽妈妈给的,死在这里也刚好可以陪着它。”

小孩的话令伏夕有些震惊,那完全不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说的话,他又在九巍山逗留了一段时间,把一些自己所知道的武技练习方法告诉了他,又斩杀了周围几座山上的性情比较凶顽的妖兽,临走时还把冰蛟的内丹封入了一条他鱼别处觅得的晶石项链中送给了那个小孩,他始终没有问小孩的名字,那时候他认定小孩无法活下来,就算记住他的名字也没什么意义,连坼和他说起芸荩的事才使他回想起多年前的经历和那个给他留下了很深印象的孩子。

芸荩和那个小孩却是有几分的相似,她的性格清冷孤傲,同样是被妖兽养大,炽焰兽又能和她相处的来,如果她真的是九巍山的那个小孩,这一切就都能解释的通了。

一阵幽香飘过,夜怜儿从寝帐里走了出来。“你是想在这坐上一夜么?”她的声音依旧悦耳。

伏夕站了起来:“明天的战斗肯定会很凶险,我只是想多陪陪你。”她的眼睛里似有水气弥漫,盯着他的脸看了一阵,慢慢的将身子靠在了他的怀里。

次日,天光大亮,伴随着雄壮有力的号角声,联军将士排着整齐的队形向龙国军队的营地进发,八十万人的联军,队伍浩浩荡荡,青白两色旗帜迎风招展,莫煜笙治军纪律严明,各部进退有度,巫军队伍里更是唱起了的军歌:

“御风行兮忘离殇,操长戈兮护族邦,洒热血兮守故乡,若战死兮?何妨!”

高亢激昂的歌声响彻天际,芸荩率领的弓弩营作为辅助安在步军的侧翼,她的战骑是一头雪狮,昂首阔步,走在队伍的最前列,雄姿尽显。

“如果我们败了,你有什么打算?”芸荩骑在雪狮的背上,漫不经心的问。

伏夕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反问了她一句:“你就没想过我们会赢么?”

“赢了又能怎样,难不成你还指望凭这些人一举扫荡龙国么?”芸荩不动声色的说,伏夕心下黯然,他亲眼目睹过龙国的强盛,广遨的疆土,强大的军力,信念坚定的人民,远不是其他任何一个国家可比的。

芸荩继续说:“你应该能知道我的身世来历,为什么一定要与你合作想来你也能猜到大半,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你放心,你的事我不会同任何人讲,我的事,你对谁说了也无所谓,不过,你既然那样在意那个鬼族的郡主,她又和龙国人有着极深的仇恨,归结起来,你我是有着共同的目的,这样就足够了。”她长出了一口气,又说:“我真的是很羡慕她,能有你这样的人陪着。”

她的话让伏夕更加确定了之前的猜想,芸荩就是九巍山的那个被炽焰兽抚养的小孩,能够在那种危险的环境中活下来是一种奇迹,她的成长经历就是一场生存之战,积年累月的血腥杀戮造就了今天的她。

“想不到龙国这次连剑姬都出动了。”莫煜笙放下千里镜,他方才观察龙国军队的阵列,发现对方前头既不是不是步军也不是龙骑军而是七个佩剑的金发女子,后面是一辆由八匹白马拉着的巨大战车,车上坐着一位穿着明黄盔甲的年轻人,在人群中格外耀眼,敖裂云把龙骑军部署在了最后方,他之前猜测龙国会把龙骑军放在前面,那样可以形成一种极大的震慑。

“剑姬,那是什么?”他身边的一位副官问。

“龙国剑姬,据传是王室禁卫军的七位统领,虽然都是女人,但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剑术高手,长久以来我都只是听说过剑姬的存在,却没有真正见过,没想到今天她们会在这里出现。”莫煜笙单手按着自己的佩剑说,“点五色烟,传令进军。”他也是自小就练习剑术,要不是职责所在要指挥全军,他倒是很想和那传说中剑技无双的七位去比一比。

龙国的红砂谷原本并不是这个地方的本名,一千年前,四夷联军曾在这里聚歼人族燧明皇朝的军队七十余万,战斗足足打了三天,烽烟遍地,血染长空,百万人埋骨在这漫漫黄沙中,沙地被鲜血浸透,所以才有了红砂谷这个名字。

鬼巫联军同龙国的这场战争是继一千年前那场大战过后的又一场会载入史册的大战,交战人数加起来达到了一百多万,但在进兵的鼓令响起之前,红砂谷却是一片宁静,静的可以听到高旋的鹫鸟发出的声声悲鸣,这种吃死尸的猛禽似乎感觉到了这个古战场将会开始一场盛大的飨宴。

伴随着沉重战鼓声,联军先锋营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朝龙国军队移动,战鼓节奏渐渐加快,战场上骤然响起了震耳欲聋喊杀声,七个金色的身影如离弦之箭一般率先冲入了联军阵营,霎那间血肉横飞。龙国步军紧随在后,短兵接战,拼的即是士兵的勇猛,巫族人生长的地域虽然辽阔,但漠北属地大多都是贫瘠的巫荒僻壤,地广人稀且猛兽横行,所以巫族人最能适应各种险恶的环境,与猛兽的生存争斗让他们天生嗜杀,每一个巫族士兵都是不惧死亡的勇士。战斗伊始,常常见到巫族士兵断了断臂流血还在冒死拼杀,被巫军的气势影响鬼族士兵也是勇猛异常,但龙国的七位剑姬确实了得,七个人,七把剑,像是来自地狱的死神一般,剑光横扫,冲到哪里,哪里就会倒下一片。

莫煜笙站在高处的旗号台上,冷静的观察着战场的局势。“这七位剑姬还真是厉害,以我联军将士这样勇武,竟然挡不住她们。”他自言自语的说。

他身边的副官问:“元帅,剑姬这样勇武,我们是不是要派几位得力的将军去阻击?”

莫煜笙摆了摆手,说:“独立营的将军是要用来对付龙骑军的,她们虽然现在势不可挡,但终究也是人,是人就会有疲倦的时候,照这样战法,那七个女人坚持不了多久,龙国派出她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拔掉我们用来传令的战鼓,但是敖裂云该是没有想到,真正发布命令调度全军的是我这座高台。”

他看到剑姬虽然表面上各自为战,实际上却是相互策应着在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快速推进,路线指向的正是联军的钟鼓台。自燧明皇朝被灭之后四大部族各自发展壮大,划疆土,立四国,其中龙族居东海,巫族居漠北,灵族居南荒,鬼族居幽西。相互之间虽然少有战事但各族自有一些属邦,各邦国之间则时常有战事发生,比如臣属鬼国的边西蛮族就一向不服鬼国辖制,数次谋反,虽然都被镇压,但边境上蛮族越境扰民的事情依然时有发生,鬼国王室不得已采取了怀柔政策,将一位公主嫁给蛮王才换来边境的安定。莫煜笙做了多年的元帅,大小战事经历了数十次,深明战法,他知道调度八十多万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证军令的传达,以前行军命令都是以钟鼓声传递,这次他为了迷惑龙国,特地发明了五色烟来代替钟鼓,五色烟分青、黄、红、绿、蓝五色,每种颜色都代表了一种指令,两两演化又会形成新的指令,相对于比较笨重的钟鼓五色烟只需要极少的人力就能完成对全军的指挥。

镀金的战车上,敖堇川冷冷的看着战场上正在浴血厮杀的士兵们,暗自思索着为什么鬼巫联军的进攻依然张弛有度,方才明明看到,剑姬已经把敌军的钟鼓台破坏掉了,他的策略就是要以剑术高超的七位剑姬和小股精锐拿下对方用以传讯的钟鼓台,待敌军阵脚一乱,龙骑军就能以极快的速度把他们截成数段,那时候再出动地面的骑兵战车,就能把敌军逐一歼灭。直到他看见了远方冉冉飘动的五色烟,他明白了,钟鼓台只是对方的一个幌子,真正用于传令的是他先前没注意到的五色烟。

“鬼国的莫煜笙还真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敖堇川说,“鸣号,让剑姬撤回来。”

对敖堇川来说,眼前的战争他只能取胜,他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并且成为龙国的国君全失因为他的哥哥。在牢中的那一晚,哥哥和他说了许多,在那一晚,他多年的心结得以释怀,也是在那一晚,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亲人。

“你心里一定非常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不冷不热,我想,我今天的态度也肯定让你难过了,我这么做是有我的苦衷。”当时哥哥平静的看着他,缓缓的解释说,“那个时候我断腿初愈,是在父王的授意下避入藏书楼学习,后来父王又把王位传给我,实际上是为了保护你。”

敖堇川更加的不解:“我不知道陛下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你我兄弟一场,今天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欣慰。”他顿了顿,又说,“王兄,你冷落我我从来都没有恨过你,只是觉得亏欠你太多,当我知道你会承继王位的时候,我开心极了,真的。小时候,我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成为龙骑士,是我害得你没了机会。”他的话字字都是发自肺腑,平静的心绪就好像明天迎接他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他凯旋回来的母亲,他从来都不怕死,龙国战士信仰身死以后会魂归龙神的国度,死亡即是超脱。

他说话的时候哥哥依旧懒洋洋的坐在地上,抬头望了望天,接着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说:“我知道你会负疚,但是我心里从来都没有怨过你,那时候为了不让你看到我走路时一瘸一拐的样子所以才故意躲起来。父王同我说起了家族的许多秘密,我们的帝国虽然看似一派祥和但其实暗藏威胁,这威胁不是来自别处正是来自于我们王室内部,我们有一个叔叔,只是我们都没有见过,他名叫敖隐,原本才应该是上一任国君,据父王讲,敖隐天赋极高,是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法师,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可以轻松的同时战胜十名龙骑士,我们的祖父称赞他是神明赠与人民的礼物,把他立为****。敖隐又极富个人魅力,年轻时巡游各地,在国内拥有无数的追随者,但是这位天之骄子却犯了和你一样的错误,爱上了异族的女子并且有了一个孩子,本来帝国的法律规定王室成员与异族结合是要被处死,祖父爱子情深,为了保他一命公然对抗长老会,强改法律,把敖隐流放去了南荒的影夜森林,任他自生自灭,却没能保住他的孩子,长老们以死胁迫,祖父无奈处死了自己的孙儿,是我们的父王,奉命把那个襁褓里的婴孩沉入海眼中。父王说,那是他见过的最可爱的孩子,抱在怀里一直对着他笑。敖隐恨透了父王,他在临走之前曾经对着龙神像发誓,一定要回来为他的孩子报仇,到了南荒没多久,敖隐就失踪了,而自从他被流放以后,他的那些追随者们也都各自销声匿迹。敖隐不知道,正是他最痛恨的人挽救了他的孩子,父王当年亲手扼杀的是自己的女儿,他用自己的骨肉换取了兄弟生命的延续,而那个孩子被父王放在了藏书楼下面的地宫里抚养至今,你以后可以去看看,但切记不要和那女子相处太长时间。”

敖堇川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一段家族史,从小到达,他从未听人说起过那些,想是祖父在位时就设法封锁了消息,王室族谱上不会有敖隐的名字,史书也不会记载这段过往,他一时没想明白哥哥说的那句“你以后可以去看看”是什么意思,他明明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但后来哥哥的举动让他瞬间明白。

当时他发现哥哥的脸越来越苍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怕,蓦地,他手中的琉璃杯徒然碎裂,几块碎片打在了敖堇川的额头上。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了,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嗓子里有些刺痛说不出话来,你别怕,是我在你的酒里放了些能改变声音的药,你出去以后,别人会以为你声音的变化是由于悲痛所致,王宫中的医官长是我的人,他会帮你把戏码做全。”哥哥说话的时候嘴角渗出了丝丝的血迹,他再也忍不住了,跑过去扶住了哥哥的身子,一阵金色的光芒闪过,国君的衣服出现在了敖堇川的身上,哥哥伸手帮他拿掉了额上的琉璃碎片,上下打量着他,现在兄弟两人之间仅有的区别也消失了。

哥哥咳了一声继续说:“父王在位时就已经隐隐察觉到敖隐一党有复苏的迹象,只是不知道敖隐本人是不是还活着,他让我进藏书楼中修习法术,为的是提防敖隐回来报复,把王位传给我父王也是经过再三的权衡,因为我长年不参与政事,还是一个瘸子,那些人不会立即发难,所以我才能在短短几年内推陈出新,巩固王权,暗中剪除敖隐的党羽。但那些人有的藏的很深,虽然我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我的推断,但是你记住,这么多年他们已经渗透到了王城的角角落落,甚至长老会中。刻意的疏远你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让他们以为我们兄弟之间不和,他们才不会在暗中害你,你可能不怕任何人对你当面的挑战,但你在吃饭睡觉的时候难道也能像打仗时那样时时提防吗?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让我替你去死,所以我在来之前就喝了几口地幽泉里的冰水,大战在即,怎么能没有你这样的将军去统兵呢。”

哥哥的用意,他已经彻底明白了。龙国的刑罚里有一项叫作冰刑,产自深海地幽泉里的寒冰所化之水带有剧毒,正是这种冰刑所用的东西,只要把那毒水淋在罪犯身体的某个部位,那么那个部位就会慢慢被冰冻,最后也像冰块一样被敲碎,寻常人只要喝上几口那种毒水,全身的血液都会被冻住,最后死掉。

他想说些什么,但喉咙里却像是有一团火焰在燃烧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泪水却是止不住的流下。他感觉哥哥的身体越来越冷并且渐渐的失去了力气,只好扶着他坐在了地上。

“长老会和今天陪审的那些官员里面,赞成处死你的你都可以引为援手,你要小心的恰恰是那些一直在为你辩驳的人,如果为了王室成员而一再的更改法律,轻判罪名,那么我们就会慢慢的失去威信,没了威信,怎么服众,又怎么去统治国家?我先前因为你一心要娶那个鬼国郡主而改了一次法律,另外一层用意就是想把敖隐的那些人彻底调查一遍,因为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们一定会有所动作。你当了那么多年龙骑军统帅,里面应该有不少人都是你的心腹,至于王宫里,七位剑姬都是我的人,也是她们这么多年一直在帮我暗中关注着敖隐党徒的动向,另外在龙潭岛中还有三位隐世很久的法师,他们是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我已经叫其中一位幽龙法师回来帮你应对眼前的战争。如果敖隐没死,将来一旦失利的话,六合地宫里的那个女孩就是你手里的最后一张王牌,善加利用可以帮助你扭转局势,如果你能凭自己战胜他,那就把那个女孩永远关在地宫里,绝对不要放她出来。我在藏书楼里除了修习法术以外,更多的时间是在研习谋略,也算有些体会,手札笔记共有三卷,全放在寝殿的书阁里,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读一读。白古城的那件事,我相信你没有说谎,根据我的判断,血月只不过是一种蒙蔽人的假象,真正令你们丧失了心智的应该是一种古老的灵族秘术,只有你知道那天白古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找到事出的原因,对于打胜眼前的战争非常有利,还有,你一定要小心我们的老师,长老敖邢。”哥哥最后几句话完全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等到他说完的时候,已经是气若游丝,没过多久,他就闭上了眼睛,敖堇川抱着哥哥的尸体呆坐了许久,他想哭却不能发出声音,那一晚,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哥哥竟然会骗他。

翌日清晨,王宫的侍卫长告诉他的弟弟将在今天被解送到龙潭岛去,他一夜没睡,开始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为什么传来的不是哥哥的死讯,他慌张的跑到海边,在场的人除几位长老以外见到他以后都跪下了,他惊讶的看着哥哥被几名卫兵押着身上捆着沉重的铁链上了船,那一刻,他感到一阵的窒息,心好像被刀割一样的疼。他明白,哥哥骗了他,一个法师诚心要骗他这样不懂法术的人还是非常容易的,他也知道,哥哥这么做是为了他的名声,如果第二天他被发现死在了牢里,且还是服毒死的,那他肯定会被人笑话,敖堇川表面上看起来很勇敢但其实贪生怕死,因畏惧沉潭之刑而在牢里自杀了。

上船后,哥哥转回了身子,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接着又朝远方的王宫凝视了很久,他太久没有见过哥哥笑的样子了。他忍不住哭了,哭的声嘶力竭,像一个孩子,当他用一种仿佛声带被撕裂的沙哑的嗓音哭出声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他在哥哥的眼睛里看到了不舍,那种不舍绝对不是对那至高无上的权柄的留恋,也不是对生命的留恋,而是对养育他的这片土地的不舍,对子民的不舍,对和他朝夕相处的那些正直的臣官的不舍和对家的不舍,当然,也有对他这个弟弟的不舍。

龙国军队在打仗时也是进退有法,疾而不乱,鼓号鸣动,声震四野。厮杀了这么久,双方都没有退怯的意思,只有龙国的七位剑姬得到命令之后徐徐后撤,她们先前深入对方的阵营,要立即抽身有些困难,只能相互策应着突围。

“要走了么?”莫煜笙站在高台上自言自语,他的目光始终就没有从那七位剑姬身上移开。

“作为统帅,应该纵览全局,你为什么总是盯着那几个女人,是因为她们长得漂亮,你动心了?要不要我去给你抓来一两个,让你纳了做妾?”旸枢少有的和莫煜笙开起了玩笑。

“好啊,既然你肯帮忙,那再好不过,索性把那七个都抓来,本帅的女人就像本帅带的兵一样,多多益善。”莫煜笙心里有些奇怪,因为旸枢原本是一个不善谈吐的人,甚至有些沉郁,但他知道,旸枢确实能有生擒几个剑姬做俘虏的本事,在巫族中地位的高低都是凭拳头争来的,旸枢可能不是他们中最聪明的,但他绝对是战力最强的,这毋庸置疑。

旸枢也知道莫煜笙只是在和他开玩笑,他也清楚单论斗嘴他不是元帅的对手,所以就没有再说什么,却听莫煜笙突然对传令兵说:“急令前军各部,阻击剑姬突围,给我死死的贴上去,不惜一切代价,把她们留下。”

传令兵当然知道元帅所说的“留下”是什么意思,五色烟骤然一变,军队闻令而动,开始拼命阻截由剑姬带领的小股人马。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旸枢问,鬼巫联军由于开始没有大将参战伤亡远远超过了龙国军队,现在莫煜笙又要用那么多人去阻击龙国的剑姬,他觉得有些得不偿失,但他对莫煜笙的军事才能却是十分认同,因为先前的三场战斗在他的指挥下赢的都是干净利落,莫煜笙无论是从临阵应变能力还是对战斗节奏的把握亦或者对各种兵阵运用都展现出了其极高的才略,正是因为这样,旸枢才甘愿听从他的命令。而纵观巫族全军,像莫煜笙这样的上将却是一个也没有,地域上的差异造就了这样的巫军。所以自赢了第一场战斗以后,旸枢就一直在想他们巫族和龙族的战争打了那么多年,要是巫族里面有几个像莫煜笙这样的人,那结果肯定会大不一样。

莫煜笙看了看龙国队伍的后方,没有直接回答旸枢的问题,反问他说:“你觉得龙国剑姬的战力如何?”

“很强,单论剑技要远超我们许多位将军。”观察了许久,旸枢对她们的实力早就已经有了一个判断。

“嗯……”莫煜笙点点头。对他这种不置可否的态度,旸枢有些不满,他又问:“元帅你觉得呢?”

“我也是自幼习剑,在我看来,她们的剑技只是一般,但她们的剑却不是一般的好,那七把剑想来定是剑姬代代传承的信物,必有灵性,你看那几个人表面上零零散散的,行进却是有迹可循,可能这就是那七把剑的功用,能够让使剑的人心意相通,所以,我们只要擒住她们中的一个,就可能截获至关重要的讯息。”莫煜笙缓缓地说。

“眼下战斗正是焦灼状态,我们一旦有失,后果就可能是无法挽回的,那时候就算我们知道敌军的进攻计划又能怎样,而且,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推论,战争,归根结底还是要看一个结果。”旸枢说,他之前虽然沉默寡言,但现在却十分喜欢和莫煜笙说话,因为元帅总能说出一些他没有想到的关键。

莫煜笙笑了,他笑的是造物之神果然是公正的,巫族人拥有最强健的体魄,但是却没有相应的智慧,或者说是没有让他们启迪智慧的条件,旸枢就是一个鲜活的例证。

“我并不是单凭我的一己猜想就用那么多人的命去赌。”莫煜笙看着接连倒在剑姬剑下的联军士兵,那七个人杀得太多了,他已经无法去估计死了多少人。“龙国既然鸣号召回那七个女人,那就说明她们很重要,起码对敖裂云来说很重要,交战伊始就下退兵令是个很大的忌讳,我这么做是想看看,除了龙骑军之外,龙国还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旸枢有些不能理解莫煜笙的做法,他一直都认为战力强大的对手就应该派与之旗鼓相当的人去对付。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龙国用我们不知道的雷霆手段,救了那几个剑姬的话,先前那些士兵不是白死了吗?”

“的确,但是有机会提前了解对手,总比被对方打个措手不及的好。”莫煜笙说。

旸枢开始愈发的觉得莫煜笙深不可测,牺牲了那么多人,仅仅是为了试探对方,他心思缜密且行事果决,那或许正是作为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应该具备的品性,正当他在心底暗暗对元帅钦佩不已的时候,却听莫煜笙在一旁小声的慢悠悠的说:“要是把那七个大美女一并活捉了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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