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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递状归来心神不定 四更逢盗又添疑云

当橙灰色的天际托不住沉重的夕阳时,暗红色过后,夜幕徐徐降临了。朦胧中夹杂着恐怖,不容分说地袭上张桂珍、费氏、佟洪氏、张洪氏的心头。因为洪振海、洪四家、刘铁匠、方大成、石忠、姜凯等人去乡里告状走后,家中的四个女人便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直坐立不安。

告状这种事,她们谁也没经历过,不能预料是福还是祸,所以心中忐忑不安,神思不定。她们先是在屋里闷坐瞎想,后来都自觉不自觉地走出屋外,站在路口跷望,直到日落暮临、天上布满星斗了,她们还没有要进屋的意思。

一阵狗吠传来才唤起了她们的寒意,有人开始搓手跺脚,但还是没有要进屋的意思。一时宝柱与金栋在外边玩够了回来,张桂珍与费氏各攥住自己儿子的手便埋怨了起来。

听见金栋直抽鼻子,佟洪氏说道:“咱们都回屋去吧,天怪冷的,就这么等也不是办法。”因一直不见洪振海他们归来的身影,张桂珍心中虽然着急,但还是说道:“大姑奶说的对,这么等不是办法。大奶,大姐,咱们先回屋去吧。天太冷了,在外面待时间长了,手脚会冻坏的。”张洪氏说道:“说的是,都先回屋去吧。”佟洪氏叹了口气,说道:“走吧,回去吧。”费氏无奈,只得跟着往回走。

回到屋里,张桂珍点着油灯,那蝇头灯火闪烁在帐幔杆下,昏朦朦,凄惨惨,很难刺破光限之外的黑暗。偶一回头看见摇动的身影时,不禁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张桂珍到院子里提回一筐苞米穰子,接着往火炉内填了一些,把火拨旺之后,她把炉盖盖好,炉内立即传出轰轰的响声,不一会儿,炉体与炉筒接壤处便被火烧得通红。透过炉盖缝隙看见炉内的火焰一闪一闪的,不时把屋里照亮。

听见炉火轰鸣,金栋觉得很好玩,只见他挣脱费氏的怀抱,马上跑到火炉跟前拿炉钩钩开炉盖,看着轰轰作响的火焰,高兴地嚷道:“好玩儿,真好玩儿……”

张桂珍看见,忙过去拉起金栋,说道:“某的小叔哎,这可不是玩儿的!你没看见炉筒子都烧红了吗?不小心烫着可咋整!”接着又回头对宝柱说道:“柱子,快叫你小爷爷到炕上玩儿去。”

金栋说道:“不,俺不,俺就不!这东西好玩儿。”张桂珍焦躁道:“小叔哎,你咋这么犟呢?”

见金栋不听话,费氏过去拉起他,口中埋怨道:“你个鳖羔子,咋这么不立事?唉,没有一时让人省心!”说着,眼中便落下泪来。

佟洪氏说道:“这孩子也真是的!咋这么不听话?快到姑这里来,明日姑给你买好东西吃。”金栋说道:“俺不信,姑骗人!”费氏咬着牙说道:“你再不听话,今日来的那个警察一会儿还拿棍子来打你。俺不管,打死了省心!”

一听见警察两个字,金栋像触了电一样,赶紧扑到费氏怀里,战战兢兢地说道:“娘,俺听话,俺听话……”

张洪氏拍了他的屁股一下,咯咯笑道:“俺的小叔呀,这样才是个乖孩子哟!俺家你大外甥像你这么大时,已经去给财主家放猪了。你也该学着懂事,让俺大嬷嬷省些心了。你也没想想咱是啥样人家?哪容你有少爷脾气?俺大嬷嬷把你拉扯这么大,你知道有多不容易吗?”

听张洪氏这么一说,恰触到了费氏的伤心处,忍不住双手捂住脸悲泣起来。

见费氏难过,佟洪氏叹了口气,说道:“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不假,可也没有像你们这么惯孩子的!”张洪氏也说道:“是呀,大嬷。俗话说:‘娇子如杀子。’孩子就像棵小树,你不修理他,他就长不直,永远成不了材。咱穷人不奢求升官富贵,可也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不是?该摔打就摔打,别舍不得。要不然将来这一辈子可咋活?”

费氏哽噎着说道:“他姑,他侄女,这些道理俺都知道。可他那死去的爹临终嘱咐俺,让俺好好把这鳖种带好,说他们弟兄四个人就这么一根独苗,千万别委屈了他。可那没良心的一说完就撒手走了,俺一个女人该咋办?他要是活着,就是把这鳖种打死俺也不管!”

见费氏伤心,张桂珍心中着实不安,便说道:“大奶呀,你看这是咋说的?我也是怕小叔烫着才多说了一句。要知道惹您老这么伤心,唉,我就不说了!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小孩子不都这样吗?就拿某家宝柱来说吧,有时候把我气得要死要活的!”接着又对佟洪氏与张洪氏说道:“大姑奶,大姐,您二老好好劝劝我大奶。我去热饭,我估摸着振海和某三爷他们也该回来了。”

佟洪氏说道:“吃完饭才多大会儿的工夫,谁还能吃动?快甭忙活了。”张桂珍说道:“让治安所那俩缺德鬼给搅和的,谁吃好了?反正都是现成的饭菜,填把柴禾热热就中了。”

听见说吃饭,宝柱马上嚷道:“妈,我饿了,你快点儿。”张桂珍说道:“你瞅这孩子,一听见风就是雨,还没有妹妹听话呢。”

张桂珍刚说完,便听洪振海在院子里吆喝牲口。费氏拽起金栋往门外便走;张洪氏、佟洪氏也忙下炕跟出去。张洪氏边走边叨叨道:“可回来了!平安回来就好。”

走到灶火间时,听见张桂珍在院子里问道:“咋的?刘大哥他们没过来?”洪振海说道:“都说天晚了,就回家了。”接着又听他说道:“小芸,快去找你妈,小心让牲口踢着。”话音刚落,只听张桂珍叫道:“丫蛋子,快上妈这儿来。”

费氏、佟洪氏、张洪氏推开屋门出来,一眼看见张桂珍背对屋门口站着,洪振海与洪四家忙着卸车,小芸挓挲着两只胳膊正朝张桂珍跑过来。

张洪氏笑说道:“你看这妮子,就和秃小子一样泼辣!”张桂珍说道:“可不是咋的?啥也不怕!”

张桂珍话音刚落,又见宝柱从屋里走出来,直奔洪振海跟前问道:“爹,咋样?状告准了吗?”洪振海说道:“快进屋去吧,天怪冷的!——小孩子家瞎操啥心?”宝柱佯佯说道:“不告诉拉倒,谁稀罕是咋的?”说完,悻悻地回屋去了。

张桂珍说道:“大奶,大姑奶,大姐,咱们也进屋去吧。你看黑天瞎火的,天又这么冷,我三爷和振海把牲口卸了也就进屋了。”说完,拥着大家伙儿进屋去了。

进屋之后,张桂珍又往火炉内填了些苞米穰子。没一会儿,洪振海与洪四家也进了屋。

洪振海拉过马凳,对洪四家说道:“三爷,快坐下烤烤火吧,冻了这半天,浑身都快成冰了。”

洪四家抹了一把鼻涕,然后挨着洪振海坐在马凳上,赶紧将两只手在火炉上翻转着烤起来。他虽然在烤火,却不住地唉声叹气,面向火炉,沉默不语。

见他二人坐在那里不说话,佟洪氏忍不住问道:“告状的事儿到底咋样?你们也说一说,俺们心里也好敞亮敞亮。”洪振海说道:“没啥结果。俺们到了乡公所门口,就被卫兵堵在大门外了,说啥也不让俺们进去。后来小野出来了,在大门口接了状纸,就叫俺们回来了。现在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始终没有底。”

张桂珍问道:“那咋还不让进去呢?”洪振海说道:“谁知道?俺们到了乡公所大门口,那把门的卫兵说啥也不让俺们进去。正和他理论呢,小野出来了。他问俺们干啥,俺说告状。他就问俺:‘告状?告谁?’听他那口气好像挺恼的。俺们说告边景春和郑保国,他也没言语,顺手把状纸接过去,说道:‘状纸我接了,你们回去吧,明天我就调查这个事儿,一定给你们一个答复。’就这样,俺们就回来了。”停了一下又说道:“对了,正说着呢,边玉亭也去了。起先他还洋巴巴的,直和小野套近乎,说啥‘子不教,父之过。’他有罪……反正乱七八糟的。等他到了小野跟前时,小野问他:‘晚上饭你送来了吗?’他就点头哈腰地说道:‘送来了。’小野让他把饭拿过来。边玉亭赶紧朝赶车把式摆手,赶车把式忙提着个包袱走过来递给了卫兵。小野说道:‘边先生,请回吧。’那老狗见小野不搭理他,只见他站在那里愣怔了一会儿,好像挺没脸的,然后就讪讪地走了。他走了没一会儿,小野也转身进去了。俺们在大门口愣了一会儿,也只好回来了。唉,所以说,俺心里没有底!”

佟洪氏叹了口气,说道:“常言说:‘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咱是些啥人呀?穷人呀!打啥官司?唉,省省心吧,别指望官家会替咱穷人作主!”

张洪氏说道:“话虽是这么说,可咱受了委屈也不能光挨打不作声吧?他待见不待见咱的,是非曲直咱该说还得说。可我咋听着边玉亭也去了呢?还去送饭?是不是他家那个小杂种出啥事儿了?不然他咋一直说他有罪呢?大家想想,要不是他儿子出了啥事儿,他咋那么说呢?”

听张洪氏这么说,洪振海一拍脑门,说道:“经大姐这么一说,俺心里就像是拨云见日一样,一下明朗了。是呀,要不是边景春那损小子出了啥事儿,边玉亭是不会那么说的。对,准是边景春出啥事儿了。看小野那表情,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没错了,准是边景春出啥事儿了。”停了一下,不免又有些疑惑地说道:“不对呀?他边家和日本人一向走得近乎,就是边景春有个啥差错,也不至于……”因问洪四家道:“三爷,你咋看?”

洪四家打了个“嗐”声,说道:“俺现在心里很乱,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要说咱为啥那么晚了还去递状子,不就是怕老边家那小子在背后和官家捣鬼吗?照现在的迹象来看,老边家那小子像是有点儿啥事儿。唉,但愿是吧!要这么着的话,咱打官司也许还有个指望!”

佟洪氏说道:“是呀!如果老边家那小子没啥事儿,他要是回去瞎编派咱们,到时候不管咱说啥,官家也不会相信咱的。”

洪振海叹了口气,说道:“这世道,就是他回去不编派咱,那官家也不一定相信咱呀!人家是谁?是财主。咱是啥?穷苦老百姓。自古以来官是啥?官就是财主呀!穷苦百姓和官家争理,那不是鸡蛋往石头上碰吗?唉,可这话又说回来了,管它咋的呢,反正咱也是强出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

张洪氏说道:“就是,咱不能灰心!反正已经做了,怕啥?大不了就是个头点地,它还能把咱咋的?”

费氏一听,急了,说道:“振海呀,这状咱不告了,明日咱就把那两张狼皮给他们送去。俺和你三爷千程百里地来到这里,抛家舍业,九死一生,为了啥?还不是要找条活路嘛!要是和人家硬拼,俺还用来这里吗?在咱老家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不就行了吗?俺又何必遭这么多罪来这里做孤魂野鬼呀!”说完,呜呜哭个不停。

佟洪氏说道:“他妗子,大家不过就是这么说说,哪能真去和人家拼命?天阴下雨咱不知道,咱自己半斤八两难道还不知道吗?好了,别吓着孩子。再说了,你总这么着,让振海也跟着为难不是?”

张洪氏说道:“俺大姑嬷嬷说的是。大嬷呀,俺刚才不过是说说气话而已,谁知你竟当了真了!”

张洪氏刚说完,谁知洪四家又哽噎着说道:“都是俺命不济呀!自从来到这里就磕磕绊绊的,净给人添麻烦了。俺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啥风雨俺没经过?可今天这个事儿已经摊上了,事由我起,不管日后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都由俺一个人担着。俺闯关东就是来找你们奔条活路的,如今找见你们了,俺大半个心也就放下了。要是因为这个事儿我一旦有啥不测的话,还望大家看在同宗同族的份儿上,帮着把金栋拉扯大,俺就是到了地下,对俺大哥也有了交代。”

一听这话,大家心里都酸酸的。金栋更会凑热闹,只见他跑到洪四家跟前,一把抱住洪四家的胳膊,哭嚷道:“叔,俺不让你死……”

洪振海叹了口气,说道:“你们这是干啥呀?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即便到了那一步,还有‘车到山前必有路’等着呢。我就不相信老天爷不睁眼睛!”

张桂珍说道:“是呀,看三爷和大奶说的,这都把事儿想到哪儿去了?快把心放宽吧,天哪能就塌下来呢?就是真塌了,还有咱们大家伙儿顶着不是?快别多想了,我把饭都热好了,稍等一会儿咱们就吃饭。”说完,摆上炕桌,然后去端饭菜。

孩子们见了饭,又开始狼吞虎咽起来。特别是金栋,他又把狼肉狠狠地填了个肚饱。佟世良十四五岁了,已经晓得一些人事了,只是草草地吃了一碗饭便撂了筷子。佟洪氏与张洪氏也都各自吃了一小碗饭便不吃了,只有费氏端着饭碗不动筷子。

张桂珍劝道:“大奶,快别瞎想了,管它咋的呢,饭可不能不吃。”费氏说道:“他侄媳妇,你甭管我,我实在咽不下。”佟洪氏说道:“他妗子,你听我说,就是有天大的事儿咱也得吃饭,光上火没有用。不能多吃你就少吃上一口,不然拖垮了身子那才是雪上加霜呢。”

张洪氏说道:“大嬷,俺姑嬷嬷说的是,身子骨要紧。不管咋的,你少吃上一口。”费氏说道:“俺实在吃不下,你们就别劝俺了。”张洪氏又对张桂珍说道:“妹子,你去把肉汤盛半碗来,然后少兑上些饭,让大嬷喝了也中。”

张桂珍答应一声,转身去不多时便端来半小碗肉汤,接着拌上些饭递给费氏,说道:“大奶,快趁热喝了。这狼肉汤一旦凉了,可就有腥膻味儿了。”

不得已,费氏只得把饭碗接过来,费了挺大的大劲才把汤拌饭喝下去。

张洪氏说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洪振海与洪四家坐在另一张桌上喝闷酒。摆饭时,洪振海问洪四家道:“三爷,咱爷儿俩喝几盅吧。常言说:‘一醉解千愁。’咱爷儿俩今日也尝试尝试,你看咋样?”洪四家没言语。

洪振海立即拿来烫酒的锡壶,又搬出一坛辽东小烧,随后斟了一壶酒热在炉盖上。他又去拿来两只酒盅,等酒温热了,拿起酒壶满满斟了两盅酒,一盅递给洪四家,一盅自己端起来,说道:“三爷,来,咱爷儿俩碰一盅。”说完,一仰脖儿便喝了。看洪四家时,只见他端起酒盅沾了一下嘴唇便呲牙咧嘴,因说道,“三爷,你听我告诉你一招,喝酒的时候,你先憋住气,酒一喝到嘴里就赶紧咽下去,那就一点儿也感觉不出辣来了。不信你试试?”

洪四家按照洪振海所说,先尝试着喝了一口,果然感觉顺畅,于是来了兴致,两个人便一递一盅地喝起来。

洪振海一边劝酒一边说道:“三爷,你别光喝酒,多夹菜吃,空着肚子喝酒容易醉。”

这时,洪四家已经有了几分酒了,只见他兴奋地说道:“酒这东西好,喝了这半日,俺心里舒坦多了。振海,咱爷儿俩再喝一盅。”洪振海说道:“好,只要三爷觉得舒坦,那咱爷儿俩就喝。”

费氏在一旁听见,忙说道:“振海呀,你三爷没喝过酒,差不多就中了,别让他喝醉了。”洪振海说道:“不怕。在咱自己家里,喝醉了就睡觉,不关乎!”洪四家也说道:“俺醉不了,再喝两壶俺也醉不了。”

张桂珍把孩子们都安顿睡了,便过来悄悄碰了洪振海一下,示意他别喝了。她这动作恰被洪四家看见了,便说道:“孙媳妇,你看三爷醉了吗?没醉。这东西好,喝下去啥愁事儿也没有了。”张桂珍笑说道:“三爷没醉。谁说醉了?三爷,孙媳妇再给您老满上。”说着,拿过酒壶给洪四家满满斟了一盅酒。

佟洪氏说道:“桂珍呀,快别让你三爷喝了。孩子们都睡了,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也都睏了,早些歇着吧。”接着又对洪四家说道:“他三舅,中了。也不是今日不喝明日就没有了,等明日再喝吧。桂珍和振海也忙活一天了,——都累了。”

费氏也忙说道:“是呀,该歇着了。”洪四家说道:“不喝了,不喝了。振海呀,咱不喝了。嗯,好,挺好,俺心里觉着轻快多了。”洪振海说道:“好,三爷,咱不喝了。”然后招呼张桂珍,说道:“屋里的,给俺们盛饭。”

张桂珍忙把温在火盆上的饭盛了两碗,分别递给洪四家与洪振海。两个人接过碗,没几口便吃完了。

张桂珍问道:“三爷,我再给您老盛一碗?”洪四家说道:“吃饱了,俺不吃了。”张桂珍又问洪振海道:“你还要不了?”洪振海摇摇头,说道:“不吃了,收拾了吧。”

见二人吃完了饭,佟洪氏、张洪氏、费氏忙下地帮着收拾桌子。

张桂珍说道:“快都坐着吧,我一个人收拾就行了。”张洪氏说道:“看今日这一天把你给忙活的,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咱们一起拾掇快,收拾完了也好早点儿歇着。”

张桂珍说道:“那好吧。就把碗直接放到锅里吧,水我已经烧上了。我去沏壶茶水,三爷和振海喝了酒,可得喝点儿水,不然睡到半夜非干渴不可。”

张洪氏忍不住笑说道:“你看俺大妹妹的心有多细?俺兄弟找了你算是掉到福堆儿里了!”佟洪氏说道:“可不是?心细得就和那头发丝儿似的,不带漏一点儿的!”

张桂珍沏好茶水,给洪四家与洪振海各斟了一碗,然后把茶壶煨在火盆里,说道:“三爷,喝点儿茶水吧,茶水解酒。”

洪振海端起碗先喝了一口,说道:“三爷,喝上口吧,省得夜里干渴。”洪四家醉眼迷离地说道:“中。”说着,端起碗也喝了一口。

没多时,两个人便喝了一壶茶水。洪振海又给茶壶续满水,然后说道:“三爷,你先自己喝着,我出去给牲口添遍草料。”洪四家说道:“我和你一起去,顺便解解手。”说着,便跟出去了。

走了两步,洪四家直觉得头重脚轻,身子便晃了一下。洪振海忙搀住他,然后问道:“三爷,你是不是喝高了?”洪四家笑说道:“不打紧,我倒觉着身上挺轻快呢。”

见洪四家歪戴着帽子,洪振海给他正了正,说道:“三爷,快把衣裳扣子系好,帽子戴严实了,别让风给冒着。”洪四家说道:“不打紧,不打紧。”

且说外面夜色漆黑,寒星带笑,一阵风吹来,洪四家激泠泠打了个寒战,他赶紧裹了一下棉袄,然后跟着洪振海进了茅厕,解裤掏裆之后,又打了个寒战,不一会儿尿尽肚爽,倒觉得头脑清醒了许多。

洪四家系好裤腰带之后,说道:“振海,一会儿我和你去喂牲口。”洪振海说道:“不用。三爷,你快进屋去吧,外头怪冷的。草料都是现成的,我添上些就中了,不费啥事儿。”说完,只见马厩前有个人影一晃,马上问了声:“谁?”

洪四家说道:“振海,你在和谁说话?这冷不丁地还怪瘆人的呢。”洪振海悄声说道:“刚才我看见马棚前有个人影晃了一下就不见了,所以顺口问了一声。”洪四家说道:“那一定是来偷东西的。你约摸着是来偷啥的?”洪振海说道:“院子里除了两头牲口,再就是东屋里的粮食,剩下就是那些捞纸的家伙了。”洪四家说道:“看来是偷牲口的吧?”

洪振海点点头,说道:“嗯,差不多。”洪四家问道:“那咋办?”洪振海说道:“自古道:‘穷寇勿追。’”洪四家问道:“为啥?”洪振海说道:“既然他是来偷东西的,现在又知道被发现了,他肯定偷不成了,咱不抓他,他自然就领情了,所以肯定不会再吃回头草了。要是咱不放过他,把他给抓了,不但得罪了他,就是送到官府,一看他啥也没拿,也治不了他的罪,最后还是个放,既然人情让官家给送了,那咱还不如自己送呢。三爷,你说是不是?”

洪四家不置可否,所以没言语。洪振海随即大声说道:“俺可能是看花眼了。三爷,咱进屋去吧。”说完,进屋去了。

洪四家跟在洪振海身后,当走到屋门口时,看见有两个花篓摞在一起,心便一动,因想:“俺现在蹲在花篓后头,看那贼到底想干啥。”想着,马上蹲在花篓后面观察动静。

且说洪振海看见的确实是个人影。当他与洪四家还在屋里喝水时,那贼便潜入了院子,趁着夜黑更深,他瞅准墙上挂的那两张狼皮,伸手取下来,迅速卷好,拿绳子捆牢后,往肩膀上一甩便走,可巧被洪振海与洪四家出来上茅厕看见。

那贼人一惊,赶紧又躲进了马厩。后来听见洪振海说要给牲口添草料,不免心中着急,便要伺机逃跑,不料被洪振海看了个正着,没办法他又躲进了马厩。

过了一会儿,听见洪振海说看花眼了,正吃不准是真是诈,便听传来开关门的响声。那贼又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了,便伸头往外看了一眼,确认没有人之后,这才蹑手蹑脚地从马厩里走了出来。

洪四家在暗处看得真切,见贼人背上背着一卷东西径朝大门口走去,他蹭地站起来,上前一把揪住贼人的后衣领子,喝道:“往哪里走?你快趴下吧!”说着,使出小擒拿术,另加绊子腿,那贼便被他摁倒在地上了。

那贼先时没言语,过了一会儿,连声求饶道:“洪大哥,饶命吧,我也是没有办法……”说到这里,竟呜呜地哭起来。

一见他身上背的是狼皮,洪四家气得浑身乱颤,厉声说道:“谁是你洪大哥?你这个该天杀的贼!你明抢不成,就暗地里来偷,简直伤天害理!只顾自己乐呵,你想过别人的感受吗?为了这蝇头小利,黑天半夜你搅得人不得安生,真是丧尽天良!”

洪振海在屋里听见,赶紧提着罩子灯出来,上前一照,只见洪四家脚底下踩着一个人,因问道:“三爷,咋回事儿?”洪四家气愤地说道:“你看看他背上背的是啥东西?是狼皮!白天警察来讹,黑夜贼又来偷,这都叫啥事儿?难道人心都让狗给吃了?”洪振海说道:“三爷,你别生气。先把他放起来,咱看看是谁再说。”

洪四家抬起脚,然后一把将贼人拽起来。洪振海拿灯一照,不禁一皱眉头,说道:“你不是在边家大院儿扛活的张小五吗?你咋来干这事儿?”见问,张小五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哭说道:“洪大哥,你就别问了,你救救我吧……”洪振海说道:“你先站起来,听我问你,你来偷狼皮是你家大少爷让你来吧?”张小五只是哭,不说话。

听见外面抓住贼了,张桂珍、佟洪氏、费氏、张洪氏都忙出来看究竟。一见贼人身上背着狼皮,张桂珍气愤地说道:“你是谁家的?这黑灯瞎火的,天又这么冷,你干点儿啥不好,非要出来干这偷鸡摸狗的勾当不可?都是街坊四邻地住着,你也好意思?某家有啥呀,你说?”

洪振海说道:“屋里的,你和长辈们都进屋去吧,天都这么晚了,该睡觉睡觉,我和三爷俺俩把他带到纸坊里问明白了就中了。”说着,又看了费氏、佟洪氏、张洪氏一眼,说道:“大嬷,大姑嬷,大姐,你们都快进屋歇着吧,没啥事儿的。”然后对张小五说道:“走,咱们进纸坊屋里说话。”说完,拉着张小五进了纸坊。

进到纸坊屋里,洪振海先挂好罩子灯,然后往火墙灶里填了把柴禾点着火,这才与洪四家坐在马凳上,瞅了张小五一眼后,说道:“你也坐下吧。”张小五站在那里,只是一个劲地哀求道:“洪大哥,你就放了我吧,我……”洪振海说道:“只要你说实话,我不难为你。我再问你一遍,你来偷狼皮是不是你家大少爷指使的?”张小五说道:“不是。洪大哥,我求求你,你就别问了。”说完,蹲在地上又呜呜地哭起来。

洪振海说道:“不是你家大少爷,那肯定是你们东家了?”说到这里,一股无名火直撞心头,不禁骂道:“真是一窝子虎豹豺狼!”

见洪振海动了怒,张小五哭得更厉害了。

洪振海不耐烦地说道:“你哭啥?莫不是你偷了俺家东西,一句话也不说就让俺放了你不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看来还是经官吧!”

张小五一听,放声大哭。

洪四家怒道:“深更半夜的,你哭啥?是谁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还是你做贼有理?只是问问你,你说明白了,俺们也好开脱你。你不说话,光这么哭,算是咋回事儿?”洪振海说道:“就是嘛!为这两张狼皮,今白天你家大少爷就来讹诈了俺一回,现在俺正和他经着官司呢。不想黑夜你又来偷,这事儿你不说明白,俺没法放你!”

张小五止住哭声,呜咽着说道:“某来偷狼皮,确实和某家大少爷无关,他一早出去,到我出来的时候还没回家呢。这事儿是……”

张小五刚说到这里,忽听大门外一声锣响,有人高声问道:“洪振海,你家出啥事儿了?半夜三更的,是谁在嚎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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