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退众人,偌大的湖岸只剩慕容沁兰,国师与皇诀。
仿佛是意识到气氛的不寻常,皇诀抱紧了怀中的兔子,不知所措。
“诀儿,过来。”慕容沁兰朝他伸出手,语气十分温和,眼角含笑。
皇诀抱着兔子,远远看着她,没有过去。
“他在害怕,”国师冷冷笑道,“这是他记忆恢复的预兆。”
放下手,慕容沁兰踱着从容不迫的步子走到皇诀面前,低头看着他,“诀儿在想什么?”
皇诀紧紧抱着兔子,怯怯的退后两步,望着她的眼神忽然愤恨,“你……是你杀了我母妃!”
他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那个杀戮的夜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害死了他的母妃!
还有她身后的国师,亲手刺死了母妃!
是他们联手害死了母妃……
国师冷眼旁观着一切,双臂抱拳,嘴角扬起,他要看看,她要怎么做!
慕容沁兰眼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朱唇紧抿,心底无奈的叹气,这一切,都是天意么……
她仅有的一丝仁慈之心,也要葬送在无休止的争斗中么……
轻轻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冷,透着杀机,冰冷残酷!
“你们杀死母妃,我要告诉父皇,让他砍了你们的脑袋,给我母妃陪葬!”皇诀愤怒的脸色泛红,盛气凌人,骄横跋扈,指着二人大声的喊。
他怀中的兔子似乎受了惊,挣脱了他的怀抱,一蹦一跳的朝湖边跑去。
“兔子……”皇诀愣了一下,追着那团白影跑了过去。
终于在湖水边上,皇诀捉住了兔子,他拧着兔子长长的耳朵,“再跑,杀了你烤来吃……”
身后的光亮忽然被一片阴影遮住,他回头看去,只看见锦衣华服在风中飞舞,似一只紫色的蝴蝶,挥舞着绚丽的翅膀……
噗通~~~水花四溅,搅乱了湖面安静的涟漪,推开一波波水浪。
白兔伶俐的蹦开,蹦跳着逃离。
娇小的身体在扑腾了一阵之后,渐渐没了动静,沉了下去,水面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冷风拂过,刺骨寒冷。
慕容沁兰静静呆立在岸边,望着水波碧绿的湖面,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颤抖着望着双手,嘴唇颤动,她杀了皇诀,刚才,她亲手将他推入湖中,亲眼目睹他沉入湖底……
她杀了他,杀了他……一个孩子……
为了她的孩子,她亲手杀死一个孩子……
罪孽,她满身罪孽,上天,这一切的罪孽让她一个人承担,请,让她的孩子平安!
双腿刹那瘫软,她跪倒在岸边,身体在寒风中剧烈战抖……
国师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看着她,她柔弱无助的身子抖的厉害,她一生来就是被捧在手心细细呵护的公主,曾几何时,她学会了杀人,为了保护她在乎的人,她也会杀人!
他背过身,不去看那颤抖悲伤的身影,不忍心,他会不忍心。
可是,他没有选择,必须让她自己强大起来,让她变得狠心,变得麻木,他本可暗中杀掉皇诀,但是他却必须逼着她亲自动手,只有冷血无情,她才不会轻易受到伤害,只有这样,他才能忍心告诉她一切……
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谁的心够狠,才能站在最高的位置,自古以来,那些站在权利巅峰的,有几个不是踏着成堆的尸体一步步爬上去的。
沁兰,不要怪我,不要恨我,我没有选择,我们,都没有选择……
铁骑军入城时,轩陵城忽然下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而下,铺天盖地,一夜之间,轩陵成了一座银霜尽染的雪城。
皇宫里,梅花开了,迎风绽放,绝世孤立。
雪白的冬天,是个寂寞的季节……
凝视着漫天白雪茫茫,皇澈天眼中划过一丝狠决!
他握紧双拳,望着雪中红梅,他错信了她,他赌输了,他害死了决儿!
屋内,炭炉烧的正旺,暖意充斥,而慕容沁兰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她默默站在皇澈天身后,他不说话,她也不开口,气氛诡异到压抑。
淑妃指使侍卫统领周显意图刺杀皇后,被国师率御林军击毙,皇决玩耍追逐兔子而失足坠湖溺毙,国师的说辞看似天衣无缝,可是她不确定,皇澈天是否相信!
不过……慕容沁兰目光微闪,即使他不信,又如何呢?他没有证据!
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只有他与她二人,空旷的仿若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皇后……”炭炉中想起噼啪声,皇澈天忽然低声道,“朕只有决儿一个孩子,可是如今,他死了……”
他的声音不温不火,听不出一点儿情绪波动,就像在说‘梅花开的真美’一样,而这样的语气却令慕容沁兰不能平静,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皇上,你在怀疑我,是吗?”慕容沁兰淡若清风的说,眼底藏着一抹精光。
只听见皇澈天轻轻一笑,依旧看着窗外红梅迤逦,“皇后,朕可以叫你‘兰儿’么……”
慕容沁兰微微一怔,“我是皇上心中的‘兰儿’吗?”
皇澈天终于转过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望进她的眸中,“皇后之位仍不能满足兰儿么?”
慕容沁兰身子一僵,抬眸看着他黝黑的眸子,“我不明白……”
他的手指更加捏紧了一分,低头附在她的脸颊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朕现在便可以杀了你,为淑妃与决儿报仇……”
慕容沁兰心中大骇,“皇上以为是我陷害淑妃,是我杀死了太子?”
皇澈天冷冷一笑,“难道不是么?”
“我……”她惊慌不已,咬着嘴唇,“既然皇上认定了是我所为,你杀了我吧!”
“兰儿以为朕不敢杀你?”他唇角扬起,语气平静。
慕容沁兰轻轻闭上眼睛,复又迅速睁开,仰头望着他深邃的瞳孔,那里面深藏着某种她看不清的东西,她昂首,一副视死如归之势,“既然皇上不信我,那便将我与腹中孩儿一同赐死吧!”
皇澈天手指一绷,眸光闪耀,看着她平坦的小腹,语气温温的,“你……有身孕了?”
慕容沁兰抿嘴不语,与他四目相视,缓缓垂下了眼睑。
“是朕的孩子?”他像是在问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语气中夹杂着一些说不清的情绪。
慕容沁兰垂着脑袋,淡淡的说,“皇上连这也不信么?”她似是自嘲的笑起来,“既然在皇上心中,我是杀害淑妃与太子的凶手,那么不相信我腹中孩子是皇上的骨血,我也无话可说……”
空气仿若静止,谁也没有说话,只听见炭炉中不时响起的噼啪声。
令慕容沁兰猜不懂的是,皇澈天得知她有身孕之后,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句话未说,默默离开了东华宫。
而这样的情形,是她所未想到的,心中很清楚,皇澈天并未相信那是他的孩子,可是他什么也没说,他到底在想什么?
北漠国的冬天,今年似乎来的特别的早,未到晚膳时分,天色便黑透了。
长廊中亮起了无数宫灯,散发微弱的红光,黑暗中,映着茫茫雪白,点点红辉蜿蜒如镶嵌在白色丝绒上的红宝石。
东华宫内寂静无声,寝宫里,烛光明亮。
慕容沁兰斜倚在软榻中,没有睡意,想着白天的事,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目露微光。
若她猜的没错,皇澈天根本就不信她,可是他为什么不治她的罪,若他追查,即便国师做的天衣无缝,也并不是无迹可寻的,而他竟什么也没做。
伸手轻抚腹部,三个多月了,已经有些微凸,她特意命人将裙袍做大了,以遮掩日渐隆起的肚子,封后大典至今,不过一月有余,若肚子隆起的太快,难免令人起疑。
慕容沁兰头有些痛,闭眼的瞬间,忽见一道黑影闪过,她脑中一个激灵,睁大眼看着四下,什么也没有,自嘲的笑了笑,最近真的发生太多事,她变得战战兢兢,惶惶不安了。
屋内温暖如春,慕容沁兰渐渐有些倦意,闭眼假寐,半梦半醒之间,一股淡淡的异香传来,越来越浓,萦绕着挥散不去。
这种味道,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记忆里……
慕容沁兰猛然睁开眼睛,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龙涎香,这是龙涎香的味道!
他,是他
袁慕寒……她只在他一个人身上闻到过这种香味!
不,不可能,他不能在这里,这里是北漠国皇宫,他不可能在这里!
慕容沁兰从软榻中起身走下来,将寝宫四周看了个遍,没有半分人影,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是她太敏感了么?
烛光忽然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啊……”她惊呼,刚一出声,便被一只手掌捂住了嘴巴,她浑身汗毛倒竖,心中大惊。
龙涎香的味道在她身边扩散开来,和她记忆中的一样。
“兰儿……是我……”黑暗中,他的声音
笑,似是嘲弄,似是嗔怒。
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你担心我么?”
慕容沁兰微怔,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耳边,痒痒的,她脸上一热,还好黑漆漆的,他看不见。
“我是怕你连累我……”她冷冷嗤笑,撇开头。
袁慕寒手臂一转,让她面对自己,手腕却一直扣在她的腰间,不肯放开,他怕他一放,她又逃掉了。
呵……这日日夜夜的思念啊!
如今再见着她,他再也不会放手,这辈子,他都要留她在身边,即使,她恨他,也没关系,他爱她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