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独行!
古朴庄严的皇宫大门在正值中午时,缓缓打开,
轰隆隆——
像是天上龙鸣雷怒一般的震耳欲聋。
这个矗立于大衡王朝中心千年之久巨兽不过是在睡梦中打了个盹,却已经是让人胆战心惊。
而在大门之中,有人跨步走出,一人紫金袍加身,威武庄严,一人着一青袍,洒脱不羁。
另有几个侍卫奴才跟于身后,态度恭敬——
而当几人走出宫门时,那古朴沧桑的城门才缓缓关闭。
青袍人很是年轻,眉宇之间还有未曾脱去的稚嫩,嘴角挂笑,回头看了一眼关闭的宫门,脸上的笑意更浓。
而紫金袍装束之人面色凝重,唯有看向青袍年轻时方才露出一丝暖意。
两人未曾说话,只是看着前方吵吵闹闹,噪噪杂杂的人群,青袍少年目光中微微泛起了一些呆滞——
而紫金袍人看着少年,面色却是有些痛苦——
周易——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那青袍少年缓缓苏醒过来,疑惑地看了一眼秦策,见后者面有苦涩,眼睛紧闭,显然非是他在叫自己。
这是————人间吗?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在周易脑海中,而周易也才终于明白过来是谁在说话。
小诺——
“是啊——这里是——人间!”
周易难掩脸上激动,裂开嘴,嘿嘿笑了起来。
尽管前方杂乱不堪,尽管人来人往甚是拥挤,尽管有人怒骂喷粪,但入了周易眼睛,却如此真实。
人间,便应该是这样——
有喜,有忧,有哭,有笑——
有杯酒入怀,谈笑花间月。有轻歌慢吟,尝尽世间寒。有闲来观赏洞中花,更有一骑横跃千重山——
人间从眼中入心间!
周易陶醉在人间——
站立于一旁的秦策看了一眼周易,终于是叹息一声打断了他的陶醉:“出来了,你——有什么打算?”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问,却没有机会,如今摆在了面前,他便也直言说出。
周易转头看了看秦策,面上露出一丝微笑道:“先走走,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是应该先走走,十六年不曾呆在人间,如今回来,又怎能不去感受一番?
秦策深呼一口气,而后长长吐出,方才压住心中的激荡,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点了点头道:“是应该先走走。”
或许是今日心情极好,周易对秦策竟是没有了以前的冷嘲热讽,脸上挂笑道:“不过,我如今刁然一身,连身份和住的地方都没有,秦策,你有办法解决吗?”
秦策脸上闪过激动,手忙脚乱,竟像是当年追求自己爱妃叶青颜时的慌不择舌:“有,有办法。”
“哈哈哈——”
周易哈哈大笑,道:“秦策,你可是当今大恒王朝的大皇子,太子,怎么如今还是如此不知镇定?”
被自己儿子调笑似的说上两句,秦策不仅不生气,而且也是跟着周易咧嘴笑起来。
这是自己的儿子,他现在很开心。
无所谓原不原谅,只要我能够多为他做些事情,让他一直保持这种开心,那就足够了。
周易摇了摇头,若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或许作这个家伙的儿子倒也不错,只是这也只能是可能——
“说说你打算给我安排一个什么身份?”
周易询问道。
这个问题问出,秦策身形猛然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是缓缓消失化为紧张,偷偷瞅了一眼周易,咽了口水,小心翼翼道:“你觉得——什么身份好?”
这是要探探自己的底。
周易目光斜了一眼秦策,也不揭穿,反而是摆出一副无所谓样子言道:“此事本就交给你做,你随便弄。”
秦策心中顿生一阵激动,慌忙搓了搓手,有些怯懦道:“要不——义父?”
“恩?!”
周易眉毛一挑,目光猛然如剑射来。
秦策心头一沉,面上的激动如遇冰水一般瞬间降温。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周易凑过来,双眼盯着秦策缓缓问道,嘴角裂开,露出一排晶莹牙齿,像是微笑,可却只是皮笑肉不笑。
“我——”
堂堂大恒大皇子,除了在自己父皇面前胆怯惶恐过,何曾在别人面前如此“委曲求全”过?可是如今却被儿子一张笑脸整的越哭无泪。
“我说的是——是——”
秦策满头大汗,欲急中生智,只是翻来覆去,却发现脑子越来越浆糊——
周易煞是有趣地盯了秦策两眼,收起假笑,轻声道:“以后,我不想听到那个字。”
声音如风,很轻,但撞击在秦策心中,却如重锤。
身形微微一颤,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点了点头、
原本还抱有一丝幻想,可是——自己却无情的将这一丝幻想掐灭。
他明知道周易不会同意,却依旧要证明一番方才罢休。
他很明白——就算周易跪下来认他这个父亲,他自己就真的——敢同意吗?
他有资格同意吗?
秦策想了很久默然——答案很显然,他没有资格。
而此时对于周易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周易虽然知道自己父亲所作所为也是迫不得已,他在这十六年中也在试图弥补过错。
但有可能挽回吗?
依旧很明显——不可能挽回!
这看似很简单,但其中的艰苦,挣扎,却迫使两人不可能再相认,或许会成为熟悉的陌生人,却不会再成为父子。
“就叫师傅吧。”
周易叹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你秦策年轻时游历天下不是结识了不少俊杰吗?我便是俊杰中一人的儿子,被你收为弟子,暂时客居于你府中——”
记得小秀儿和傻蛋就是如此人物,客居于秦策太子府中。
沉默片刻,秦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好。”
这个理由很简单,但秦策答应,便也很坚实。
见秦策同意,周易便不再跟他言语,转过头来,抬步往前走去。
风不烈,但依旧吹动青袍翻飞,如浪涛。
光不毒,但仍能刺痛双眼紧闭,有微酸。
这是秋季,树叶翻落,理当一片萧条。但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群却硬是将这萧索的秋季挤出一番生动。
一只不知名字的小鸟落在屋檐上,叽叽喳喳,摇头晃脑,偶尔斜着小脑袋盯着来来往往密密麻麻的人群,有些不知所措。
远处忽然窜出一只惊慌四措,张翅乱飞的母鸡,扑哧着翅膀,口中吗没命的尖叫,身后一个妇人装束的女子拿着菜刀紧跟其后,口中不时喊个“咯咯咯咯咯——”以企图让母鸡感觉到暖意而停下来。
再远处,有几个小娃娃脸上洋溢着喜悦,蹦蹦跳跳,在玩丢沙包——
而更远处,有个身着富贵华装的少爷手握折扇,轻扇几下,缓步而行,一副才子的骚包样。
而再望远处看,有一人背剑而行,面色冷峻,虽步履甚慢,但不消片刻,便已经消失于远处——
而此时,忽然传来轻盈的乐声,如涓涓细流轻淌,动听悦耳——
周易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秦策说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走走。”
“你母——”
秦策刚说出这两字,便被周易锐利目光挡回肚中。
“你希望她知道此事?”
周易眉毛跳动,冷声道。
秦策默然。
他知道青颜的性格,若是此事被青颜知晓,恐怕下半生都会痛苦悔恨,比自己更甚。只是若不告诉她,难道要隐瞒一辈子不成?
选择,有时候真的总是痛苦!
周易比秦策看的更加透彻,告诉了又能如何?多一个人承受痛苦?
没那个必要,她生了自己,而且一直在被隐瞒,从未知晓自己的存在,如今幸福美满,何苦让她知晓也跟着痛苦?
她不欠他的,所以,周易也不想再欠她的。
“她是我——师母,对吧?”
周易缓缓吐出这几字,言辞中不含什么感情,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而已。
“——是!”
秦策明白周易的意思,只是接受起来却不如周易洒脱。
“我会去见她的——”
呼出一口长气,周易目光深邃,开口言道,而说完这话,周易已经抬脚离去,身形不快,却异常稳健。
“但她——不是我的最想见的人。”
秦策嘴唇蠕动,伸手想要拉住周易,但终究没有抬起。
看着周易离去的身形,眼中有些泪光——
是啊,她真的不是自己最想见的人,自己最想见的人是一个胆怯怯的小丫头,红彤彤的大眼睛,低着头,满脸委屈,手指捏着衣角,一副无措的样子。
在狱中时,周易便已经问了秦策小雀儿如今状况,心中想了想,这个时间,小雀儿应该是在稷下学府学习琴棋书画。
周易嘴角微微勾起,那个小丫头如今也应该及笄,也应该出落成了小姑娘了,只是不知那性格——可曾变了。
“倒没想到你周易居然还有此等柔情——”
小诺笑道。
“柔情?”
周易哈哈一笑,而后点了点头:“是啊,柔情,谁让小雀儿救过我的命呢?”
“什么,她救过你的命?你怎么没告诉我?”
小诺一愣,莫名一怒。
周易斜着眼睛看了一眼小诺,淡淡说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
小诺顿时无语——
周易笑道:“小诺,我要开始一种不同的生活——”
“没什么不同,不过就是换了个热闹的地方,人多了一些而已——”
小诺有些不快,讽刺道。
倒没想到这智能程序是个小心眼。
摇了摇头,周易哑然失笑,眼睛远方,目光变得愈加深邃:“小诺,问你个问题。”
小诺冷冷瞥了他一眼,懒的说话。
“你说——我还有四年时间,这四年——在这珑京,可有人敢动我吗?”
这四年——可有人敢动我吗?
小诺一愣,双眼猛然瞪大盯着周易,心中却是恍然大悟——这未来四年,在珑京,周易,是无敌的!
瞥了一眼小诺,周易也不言语,抬步在人群中穿行,嘴角有笑,眼中却无喜。
一个细小的石子猛然打在站立于房檐上的小鸟的屁股上,后者差点没掉下来,慌忙展翅,废了好大力气方才稳住身形,美丽的大眼睛露出愤怒的目光扫过人群,却没有找到刚刚下毒手的那个人——
那没命般逃跑的母鸡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忽然感觉身子一凉,低头一看,发出一声悲鸣:我的毛——我的毛——
玩丢沙包的小孩子们发现沙包不见了——
骚包才子嬉皮笑脸,正在调戏美女,却忽觉自己忽然裤子一松,露出了半边屁股——
那背剑男子已经离去,不知有没有倒霉——
而远处传来的悦耳的乐声却是被其他声音遮蔽。
隐隐约约,像是一首曲子:“咱老百姓,今儿晚上真呀个真高兴——”
这是什么曲子?八大胡同刚流行的吗?
众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