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冰冷,潮湿,无尽,一切带有阴郁的形容词都可以应用到这黑暗的地下。
所以当它钻出土地时,才会为那么美丽的天空而倾其所有的鸣叫出一首用生命编写的小提琴曲。
这是属于我的一首悲歌,这是送给你的一首乐曲。
“池塘边的榕树上……”
教室上课的有点过时的小广播机依旧放着罗大佑的童年,弯下腰才能望见一个个黑点,那是还三年级的我们的头顶,一低头不小心磕到了课桌,疼的牙酸。
“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
拿出从马路一头的工具店复印又或者小本子手抄的歌词,五角或者一元的价钱,有的人干脆不看,用着缺了一颗门牙的嘴小声跟着唱漏风似的声调。
“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
数学兼音乐代班主任的刘老师站在黑板旁,因为他说话结巴,所以没带头,让声音最好听,这是全班公认的,小白阳脸色发白,看起来有点害羞,声音也没打颤,就连全班最调皮的男生也识相的停下小动作,这让刘老师的粉笔头差点习惯性刹不住就啪的飞出去划出美丽的弧线了。
“黑板上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着游戏的童年~”
哎,还别说,唱的真好。我已经看到小班长的脸都快扭成苦瓜了,原来她星期五在这最后一节下课了马上还要去上钢琴班,男生就不一样了,椅子下面踩着篮球,勾着脖子向后面开始认真计算怎么以最短的直线霸占到东边操场的篮球架,上次西边操场的篮球架被六年级那一届的把球框打歪了。
好啊我答应你,粉笔头以180度全身螺旋式大旋转,后一排的全部中枪。
刘老师笑眯眯的收回了粉笔盒。
至于第二个带头的你还躲,嗯哼,再一次被爆头了。
“噗哈哈哈哈——”这下过渡的音乐全部被笑声盖过了。
小白阳收起弯起的嘴角,“福利社里面什么都有,就是口袋没有半毛钱。”
“我想吃冰棍~”有的人趴在桌子上伸着舌头用语文书扇着像是一只狗恨不得来个天狗食“阳”,对着全班最有钱的伙子说,他不言而语的勾了勾手指。
“不,不许讲小话!好,好听白阳、同学学,唱歌!”
“哎哎哎,我告诉你哟,刘老师从前是律师学院里的一级辩手,因为节奏跟不上思维所以结巴了。”八卦女开始叨叨叨,偏偏同桌也是个爱听故事的,“真的吗?”“真的,据说爱因斯坦伽什么略的说话也结巴,哎,我们班里不是也有个小结巴么?”小班长一瞪,两小女生立马归位,“咳咳。”我才不是结巴!老爸说我那次全校演讲只是太紧张!
流畅的歌声却像是某种依附,把一切不快都吸走了。
“诸葛四郎和魔鬼党,到底谁抢到那支宝剑。”
小生早已把大结局看完了哟。
“哎哎哎——昨天我看到了哟——关于三〇一班的观察日记,我看到了,最后真的好感人~”那是啥玩意-口-。
“隔壁班的那个女孩,怎么还没经过我的窗前。”
“嘴里的零食,手里的漫画,心里初恋的童年~”
最前头的男同学好奇的戳了戳一脸怀旧的刘老师,“老师,初恋是什么意思==?”嗯,可以吃。
“总是要等到睡觉前,才知道功课只做了一点点~”
“总是要等到考试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一寸光阴一寸金,老师说过寸金难买寸光阴——”
下课了,哦,这是多么神圣的声音!
我至今都不明白为毛学校要用小喇叭做上课铃,用钢琴做下课铃,当当当叼当当叼当当当三长两短,如果是放学没有最后两短,说,尾巴被谁吃掉了。
当年三个学校广播老师都是怎么想的,反正俺是不知道了。
下午,星期一中国美,星期二栀子花开,星期三朋友,星期四剑心,星期五……好像是啥来着?
哦,隐形的翅膀……
咔嚓。
那是水杯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水流散落在地上,前一秒形成球状,下一刻,碎裂。
不是回归原位,也不是随着流动。
就这样静静的,蒸发了,只留下一滩水印。
那就……再睡一会儿吧。
“白、白阳同学!!”
滴答——滴答——只要抬头,匆匆一眼,那是救护车的车头刺眼的红光,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天空。
滴答……滴答……在那细小的不断滴着水的透明塑料管里,倒映出的光里,有谁吹着口哨。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迷迷糊糊的童年。
“妈妈,我又梦到班里大家的样子了。”
“嗯。”
“唉,我知道,白阳是我们医院里最乖的小孩了,这次的****,可遇不可求,你心急也是正常的,但家属不同意啊。”
“多少钱!求求你,医生,我女儿她,她才十三岁啊!”
三年了……大家应该都小学毕业了吧。
“我也不想这样,这次的****,是从车祸后的遗体捐献里找到的,如果强行,会出事的。”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太阳总下到山的那一边。
没有人能够告诉我,山里有没有住着神仙。
多少日子里总是,一个人面对着天空发呆。
就这么好奇这么幻想,这么孤单的童年~
“唉……”与此相对的却是重重的叹息声,呐,再唱一会儿吧。窗外的知了随着治疗的进行而鸣叫声声,我无法抬起苍白的手去细数那树上的蝉。
阳光下蜻蜓飞过来,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
水彩蜡笔和双花筒,画不出天边的那一条彩虹。
什么时候才能像高年级的同学。
有张成熟与长大的脸。
“再给点时间吧……”
“可白阳已经……”
皱着眉头的妈妈又多了条白发,她低下头,在印象里,白阳一直觉得妈妈的腰是挺直而且漂亮,很温柔。
现在……
拿着检查报告的李医生认为,窗外的蝉声太过吵闹,惹的人从心底发寒,阳光从玻璃窗里招进来却没有一丝温暖。
报告书写着模模糊糊的黑体字,肾衰竭。
但还是想要!
妈妈回到病房,回应她的是微凉的床铺和叠好整齐的被子,以及那抹蓝白色单薄的中号病服。
想要爬上树去抓住它!
盼望着假期,盼望着明天。
盼望长大后的童年。
那丝希望如同泥土里的种子,从一片小芽成长为郁郁葱葱,想要抓住些什么?
“都怪我……平时都不让她出去玩……”
母亲早已泪流满面,但她就像没有察觉到一样,踩着高跟鞋飞快的下楼。
梦想?
自由?
阳光?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盼望着长大后的童年。
夏虫不能语冰,冰花不能至夏。
我是如此的认真思考着,没有比这更清醒过。
就差一点点了。
梧桐树的枝桠上支撑着弱小的肢体,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一个人类的重量,我的所有世界都窒息于此。
“咔嚓”
什么也听不到……
什么也看不到……
隔着一层被涂上白色,看似圣洁的水泥墙,母亲突然感到胸口刺痛了一下,女儿失足跌落于空中。
柜子空荡荡的,半开的门吱呀吱呀的晃着,乱七八糟的衣物,似乎有谁往里面塞进了一个一米五的东西。
“哎哎哎,我跟你说哟,这家医院从前有个女孩从楼上跳下来了,说是不让家人担心……还留下了遗书。”
“不会吧,医院有没有赔钱?”
红色的十字架……
路过梧桐树的花季女生,小心的捏起一片叶子,盖在底朝天的蝉上,这只蝉不会再鸣叫了。
“哎,白阳,走快点——”
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个女孩。
“好勒!”十五岁的白阳小跑着,和前面踩着脚跟等待的女孩没有什么两样。
风吹走了蝉和叶子,给予了生灵最后的尊敬,它们将一同化为某处的泥土尘埃,回归自然的怀抱。
曾经想要抓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