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天生的因素,我对父母亲总有一种自然而来的敬畏感,我膝盖有点软,在我所站立的地方到父亲所在的葡萄架这段距离,我走得颇为维艰,比逛地球一圈还辛苦。
看到我那软弱样子,父亲剑眉一皱,将香烟摁灭。
“身体有好了点吗?”父亲问道。
“都好。”我战战兢兢地说。
“都好是什么意思?”父亲眉头皱成一条缝,眼角下有点皱纹,厉声斥道。
“吃好,睡好,穿好,住好,谓之都好。”我懒懒地说。
“你怕冷为何不穿多条外套,说个话都抖得像麻绳一样。”父亲瞪眼道。
“穿一条外套是保暖,穿二条外套是束缚。”我将趴在肩膀上一只虫子弹掉,有点来气地说。
“刚才去哪了?”这次父亲语气温和了多,眼光盯着我看。
“到湖边吹风。”我掩饰道。
“那个姑娘,是住在附近?”父亲问道。
我心中大为震惊,父亲怎么会知道我与文莹的事,难道他派人跟踪我,或是苏远羲打的小报告?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不喜欢父亲过问我与文莹的事情,我不想才刚认识一个善良纯情的女孩,就因父亲插手的原因而失去了这个女孩。
我很不快地说:“父亲,这是我自己私人事情,请你不要多管!”
“多管?”父亲戏谑一笑:“我多管又怎么了?”
“父亲,你为什么这么不讲理?”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父亲,生气地说:“我现在与她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我心中也只当她是一个有点缘分的人,难道你连儿子奢望的一点缘分,都要无情地破坏掉吗?”
“你的婚姻,我与你妈已经安排好了,对象是一个官员千金小姐,品性贤淑,性格温良,是你极佳的伴侣,并且你八字与她八字很合得来,我与你妈都看好这个姻缘。”父亲淡淡地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瞬时大脑嗡地一片空白,眼睛瞪圆,身体摇摇欲坠。
“父亲,你是在说电视剧吗?”过了很久,我嘴里才艰难吐出几个字,很希望父亲说他刚才是说个玩笑。
“你脑里全是装的是什么东西?”父亲顿时大怒,一巴掌打在我脸庞上,气得浑身颤抖:“我告诉你,这不是电视剧,也不是煽情小说,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你小子给我记住了,明天打扮干净点,精神状态要达到最好,我带你去见见未来亲家公,你明天要是敢开溜,或是精神萎靡,我就要用家法活活打死你!”
听了父亲的话,我精神真的萎靡了,像是一朵调零枯萎的花朵一样,蔫蔫没有一点生气。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掩着火辣辣的脸庞,愤怒地大吼道。
“你、你……”父亲气得胡子要飞起来一样,眼光射出烈火来,先是用金属打火机猛力地砸向我,再转身到处寻找武器。
我吓得转身就跑,逃跑途中撞翻了一个端茶水的女佣,我眼光闪电一扫,见正是那个小雪。
我跑到别墅的天台上,转身反锁了门。
楼下女佣以为我要跳楼自杀,顿时都乱套了,尖叫声,跑动声,劝慰声,偌大的别墅空间里充斥着各种令人心烦的声音。
“儿子,你不要吓妈妈啊……”母亲边指挥秘书赵俊焕与司机去撬开天台铁门门锁,边与几个女佣在楼下焦急地喊道。
父亲握着一支棒球棍,到处寻找我身影,听到喧哗声音,这才来到楼下,仰头望了天台一眼,怒气还未退去地说:“他要跳楼,就让他跳!”
“白毛流尿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给老娘听听!”母亲如护崽老虎似的,猛地从父亲手中抢过棒球棍,对着父亲脑袋就是一闷棍。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扑哧声,只有被奶妈抱着的弟弟传来啼哭声。
父亲涨成大红脸,见到母亲还要挥棍,急忙先一步按住母亲的手,低声道:“老婆,你能留给我点颜面行不?当着这么多下人面前,你叫我以后如何做人!”
“谁叫你做人,你做猪做狗好了!”母亲气呼呼地说。
父亲脸庞一阵红一阵青,想发作,又不敢,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暗自抹了一把辛酸泪。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天台角落里,双眼阴霾遥望灰蒙蒙的天空,一只彩色氢气气球飞在天空上,穿行在一片灰雾中,灰雾遮住了气球,气球影子在灰雾中时隐时现,忽然空气中气流一荡,灰雾分散了,露出气球的影子,风来了,气球在空中荡来荡去,风加强,气球爆炸了,支离破碎的残骸漫天飞舞,一片残骸落到低空,落到我眼前,我伸手一接,气球残骸落在我手心里,传来冰凉的触觉。
我莫名地流泪了,我想到了死亡,如果一个人死了,进了坟墓喂虫子,他下场是不是比气球命运还凄惨?
气球爆炸前毕竟还能以它绚丽的色彩点缀了天空,留下难忘的一瞬间,那么人呢?他死之前能在人世留下什么?一具毫无价值的白骨?还是一部辉煌长史?
我感到悚然,为什么我这么悲观,好端端的为何老是想到死亡,相亲又如何了,男大当娶,女大当嫁,这是华夏民族千百年来的思想观念,我为何这么抗拒呢?
范丽箕已经为人妻,又即将有自己宝贝孩子,我为何就不能早早放下呢?就算她家庭里偶尔有家暴,那也是她与她老公的事情,与我何关?残忍的说法,我是一个局外人,温和一点说法,我是她的昔日恋人。
她当初那么决绝与我切断关系,选择了嫁给富家公子,那么无情的女子,我为何还放不下她呢?
她现在有了自己幸福家庭,我不能再颓废下去了,我也要成立自己的幸福家庭,娶一个贤淑善良老婆,生几个可爱孩子,此生足矣。
我这么想着,霎时浑身都是力量,看着灰蒙蒙天空,发现灰色原来也挺美的。
这时赵俊焕与司机已经破门而进了,两人拎着老虎钳与铁锤,满头大汗,愣愣地看着我。
我拍拍衣衫灰尘,展露一道明媚笑容,从他们身边擦过,回到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