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什么问题？”娃娃脸主任开始忙于击键，客气着问话，却没有回头的意思。
“没、没问题的！在公司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认真去想想怎么解决！”
“…呵呵…好，那今天你先回去，人事科会通知合适的人员复试。”
“谢谢您，给我这次面试的机会，谢谢！”
东方晓皎没忘记礼仪，可站直了发麻的双腿起身，她感觉自己反复强调的答谢，很有些一厢情愿的滑稽。
几页文稿，夹带着凌杂的图文和涂鸦式的字符，在门外沙发的边角下，隐忍着被抛弃的寂寞，看来忙碌的数码厨师们都忽然了它的存在，除却——落寞中低头徘徊的逃汰小厨工。
有过数秒的犹疑，东方晓皎还是决定放纵自己从幼儿园就建立的习惯——老师们教导小朋友最多的，除了课程，就是不要乱骂人和乱扔垃圾。
俯下腰去，捡起黯然的页面——不过是几张用过的稿纸，在背面还被人潦草记录了几排电话号码和奇怪的字符。
“哪有垃圾筒？”环顾周边嘀咕，东方晓皎不见有人理睬，却瞥见页面当中，一个似曾相识的姓名。
“……对不起，请问……”鼓足了勇气，东方晓皎第三次推开行政办公室的玻璃门，向那位孩子一样喜爱沉迷在电脑世界的主任走去：“这是公司的文件吗？”
“嗯_？”娃娃脸回首，眼里是一片焦急，却隐着耐心的好奇。
“我在沙发下面捡的，…上面好象，有总经理签名，还有一些电话号码，不知还有用吗？”
东方晓皎记着的，是寻呼台的纪律，凡记有客户姓名与电话的纸张不可乱丢，要尽可能为着隐私，问清是否有用再采取粉碎等保密措施。这么想着，就把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哦？……”娃娃脸主任伸手接去，微微两眼，略一沉吟，“嘶、嘶”几下，无辜的纸张粉身碎骨，丢落在垃圾筒里。
“对不起！打扰您了！”被尴尬调出一身后悔的鸡皮疙瘩，东方晓皎涨红了脸，就想逃出这数码厨房去。
“你，等等。”意外的声音，拖住她已然回转的脚步，回头，就瞧着简历，已豁然和着那支骄傲的橡皮头自动铅笔，回到行政主任手里。
“两次十佳寻呼明星？”娃娃脸主任多用了半分钟，复看捞回的文书。“排版、书写表达都不错，认真、清晰！”
“谢谢……”
“怎么获得的？”
“这……我不是很清楚……可能寻呼领导、同事…还有用户们，一起选的。”
“是么？”
“我真不知道怎么评分的！”东方晓皎依然紧张得掐细了喉咙，把一手、一手的冷汗，悄悄擦试在裙侧。
可当从前的记忆自然流动在脑海，她波涛起伏的情绪里，再怎么，也自豪地浮现出一抹温暖美丽——不知是否，因为那曾经的荣誉，理直气壮到无可怀疑？
……那一天，她如常忙碌地接听午间高峰的寻呼电话，直到过午后，姐妹们应答节奏有了小小的松缓，嗡嗡的语音渐渐轻稀。
忽然，自己日常应答电话的录音，清晰地从广播里轻轻回放出来，姐妹们纷纷递过善良又夹杂着一点点小嫉妒的笑容，目拥着台长带着两位组长将火红的嘉奖证书捧近前来……
那一霎，浓浓喜甜的滋味，象蜜汁一般，沁透了身心……
原来，快乐与满足有时，就那么简单！……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还能品味这份诚实努力后结出果实，得到认可的甘甜与鼓励？
“……你应该蛮自豪的吧？”纵容面试者在眼前神思游离，娃娃脸主任轻笑出声，象蜻蜓小小点过水面，化开淡淡笑纹的涟漪，“寻呼台可是翻班的工作，你怎么参加自考呢？我挺好奇。”
“呃？……我们是翻班，但可以想办法挤时间。”匆匆退出回忆，东方晓皎看着对面绽放的笑容，受宠若惊，可总算聪明地感觉出对方正传递的鼓励，“我通常利用早班后或夜班前去上课，有些课程就直接自学，各样休息天都可以在家复习查资料，班前、班后有空档，也可以去书店找相关材料看……”
虽然能进入数码厨房的信心，依然飘渺得若有若无，对IT大灶，还是大雾天面对的茫茫的太湖，迷茫遥远得到连轮廓都瞧不清楚，可东方晓皎毕竟又开始相信，只要真诚踏实、只要认真努力，就有可能！
“从你家，到寻呼台，单程需要超过两小时，往返学校，再加上工作和跑书店，一天算下来可休息不到几个小时，不怕累么？”娃娃脸主任随性伸手，紧了紧自动铅笔上有些松动的橡皮。
“说实在的……有时我也真的很想赖被窝，很想也去吃肯德基，去逛商场，可这样想的时候，就想想自己放弃的大学梦，想想怎么能自立，不吃爸妈的“老米饭”，想多学点本事让我们家的日子过得好一些……”莫名地，感觉这位行政主任有些特别，可东方晓皎分不出心思，捉磨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
看行政主任沉吟着，让自动铅笔的橡皮头捣蒜臼般敲击简历，她忽然想起三年来一家人背着房贷的艰辛，忍不住眼中一阵热辣的感觉，又不能抹涕抹泪的，只好使劲吸了吸鼻子，把那热辣辣的液体顺着喉咙吞到肚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