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盏玉箸,美酒甘甜,仙乐飘飘。
紫气缭绕之间,仙女们在瑶池翩翩起舞。
众仙把酒吟诗,天帝王母红光满面,笑意浓浓。
光影流转,身着七彩霞衣翩翩起舞的仙女之间却突然多出一个雪白的身影。那人银色的长发垂至腰际,柔顺地披散着,仿佛流瀑一般。他身段高挑苗条,肌肤白皙如凝脂一般,仿佛吹弹可破。他的眼波流转,如同血红色的宝石;细眉微挑,如同天上的弯月;薄唇微抿,仿佛娇艳的玫瑰花瓣。他步步摇曳生姿,竟然跳起舞来!雪白的衣角飘动如同风吹过浮云。众神竟是看的痴了,手中举着酒杯停在半空,正在斟酒的酒杯已经满溢也无人察觉。众仙女也自知逊色,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他。
他的美惊天动地,舞姿却让人觉得哀怨!
那段舞被在场所有的神都镌刻在心中,杜撰成各种传说。
也有传说王母看得变了脸色,传说在场众神都以为他是女人,传说看过那段舞的仙女都羞愧地不再起舞。
白雪停了下来,仙乐也随着停止。
瑶池的空气仿佛凝固。
他沉稳地走到脸色发青的王母身旁,轻蔑地看着她,略微沙哑地说道:“把我的红衣还给我。”这是一个沧桑而有磁性的声音,包括王母在内,众神这才发现他是一个男人。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混进来的,但包括天帝在内,众神这才知晓他就是镇守太虚之境的神鸟!
自神鸟出世以来,他第一次离开了太虚之境,为救他的女人红衣,来到天宫众神面前。
“你们把我的红衣弄到哪儿去了?!”白雪愤怒地质问,瑶池顿时刮起太虚之境一般的狂风,空中有暴雨倾泻而下,华丽的宴会转瞬间一片狼藉,连在场的武神都没有一个人能奈何得了他,只能忙着去取“捆仙锁”来。
他化身为鸟,没有再给他们用捆仙锁的机会。他挥动翅膀,寒风骤至,天宫中下起了暴雪,夹杂着冰雪的狂风将那条捆仙锁吹落人间。
风暴在天宫中吹了一天一夜。
他发疯地寻找红衣,可是踪迹全无。
所有的天神,包括天帝和王母,已经不知躲到何处。
翌日的清晨,他悲伤地站在天河边哀叹,风已经渐渐平息,空中却依旧飘落着羽毛般的大雪。
他不曾畏惧寒冷的心,渐渐地也仿佛被冻僵。
“白雪……”那个曾经耳鬓厮磨的声音,此时却突然在身后响起,如一道清泉流入心房。
“是你!”他猛地回头,那令自己一刻也舍不得分离的少女,那一身鲜艳夺目如火焰般的红色衣衫,那一双明亮漆黑如珍珠一般的眼眸,此刻完好如初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我终于找到你了,红衣!”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少女的神情却是从未见过的冷漠,言语中没有丝毫的喜悦。
“你怎么了,红衣?快和我离开这里……”白雪向红衣走去,红衣却一步步向后退去。
“你来的太早,错了,我们已经不能在一起了……”
“为什么,红衣,你说过要永远陪着我的!”白雪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他不信她说的话。
“我已经不能再陪你了。”红衣每向后退一步,心都如被刀剜去一块肉,可她的脸上依旧冷若冰霜。
“你骗我!”他的心仿佛被她用力地撕扯着,一滴一滴地流着血……
“不,你没有给我时间,你没有信任我,你没有等我,我不想再陪你了,你走吧!”红衣的眼眸逐渐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黑色的眼瞳变得空洞无神。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要你这样对我!”他向红衣奔去,想抓住红衣的肩膀,却抓了个空,他的手从她的身体中穿过,就像穿过了空气。
眼前的红衣只是幻影。
“我已经放弃了丝缎幻化的肉身,是自愿的,我只想用这一千年修成真正的仙身和你在一起,可你却没有给我机会,也没有给你自己机会。他们已不会再让我成仙了。你不顾后果地离开太虚之境,那些被惊醒的上古凶兽没有了忌惮,此刻恐怕已经逃至人间了,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错吗?”
“我不懂!”
“你从天河往人间看。”
白望向他曾经向往的人间,却看见一座人间炼狱。
太虚之境已被冲破,无数的上古凶兽逃离到人间,巨兽引发了洪水、山崩、海啸、地震、火山喷发和瘟疫,神州大地生灵涂炭,无辜的人毫无反抗之力,连地上原本的妖怪精兽们都逃不出厄运。整个人间哀鸿遍野,回荡着吼声、哀号和惨叫声。
“你现在,后悔了吗?白雪,我们是凶手。”红衣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马上就要从这世上消失了。
“不,凶手是把你带走的天神们!如果不是他们将你从我身边夺走,事情又怎会变成这样?!”
“白雪,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这具精魄就是归为虚无,也偿还不了人间所受的苦。”
“你……”
“白雪,你本性善良,你一直心念人间的好,我知道你已经后悔了,你快去把那些凶兽赶回太虚之境,否则我死也无法原谅自己。”
“我会去,但是我要你跟我走,我会再造一个肉身给你。”
“我受盘古玉滋养,从那条丝缎中诞生,如今的精魄连魂都没有,根本无法附在其它的东西上,也只因在天宫的仙气中我才没有立刻消散,我现在哪儿都去不了……”
“红衣……”白雪的内心终于被撕扯成了碎片,血仿佛流尽,往日的美好画面如破碎的镜面般剥落。他后悔了,他真的后悔了,如果他不曾向往人间美好,盘古玉不会幻化出红衣,没有红衣,他就永远不会感受到这剥皮蚀骨的痛。而他向往的人间,却也遭此劫难。
“神鸟。”此时,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自后方响起。
“谁?”白愤怒地转身,看到了一身黄袍的天帝正在不远处,身边是几名天将护卫着。
“事到如今,你还想干什么?”
“我要给你指一条路。”
“谈条件?你倒是说说看。”白雪睥睨地看着天帝,眼中充满不屑。
“如果你能收服那些上古凶兽,我就答应你把红衣的魂魄保全,不让她消散,也许千年之后她能修成仙身。但是现在的她,恐怕只能留在天宫中,受仙气滋养,方能存活。若在混沌的太虚之境,恐怕她会立刻烟消云散。”
“你现在来跟我好好地谈条件,为什么当初要把她带走?!”白雪愤怒地吼道,身边再次卷起风雪。
“这是我犯得错,神仙也会犯错。我怕你沉溺于男女之情,玩忽职守,却没想到反而酿成了恶果……”
“你说一句‘我错了’,倒把自己的过错给推得一干二净!你们这些神仙,就是看不得别人好,非要把恋人拆散才肯罢休!你不要以为我杀不了你,我现在就可以让天宫和人间一同归为虚无!”
“够了,白雪!不要再说了!你真的忍心看着人间沦为地狱么?”
“如果你不能跟我走,我救了他们又有什么用?”
天帝突然说道:“神鸟,如果你拯救人间,我就答应你助红衣修成仙身,很快她就能回到你的身边!”
那些上古的神兽,即使是天兵天将尽数出动也奈何不得,只有白雪的上古神力才能克制。于是,就连天帝也要向他低头。
“为了红衣,我信你。”
他静静地看了红衣一眼,内心早已支离破碎。
此时的红衣已如一阵青烟,连轮廓都模糊了。
他翻下天河化身为鸟,展翅飞向人间,那些上古的凶兽见到神鸟,终于回忆起初生时就被他禁锢,畏惧、愤恨,白雪仰天长鸣,雷鸣电闪,摇动羽翼,暴雪袭来,摆动尾翼,狂风海啸,他与这自然之力终究生于同元,呼风唤雨,这些上古的凶兽无处可躲,终于屈服,回到了太虚之境,而此时的人间大地已满目疮痍。
在这片混乱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些狡猾的凶兽,避开白雪的视线,蛰伏在了人间……
等到白雪从太虚之境赶回天宫,却已不见红衣的踪影。天帝在宝座上威严地看着他,王母紧张地坐在一旁。
“天帝,你记得你说过的话吧!”
“我是天帝,绝不食言,可你的红衣姑娘却没有等你。”
“你骗我!”
“红衣姑娘离开盘古玉的滋养,刚到天宫之时就神型俱散,只剩下几丝精魄,要想再修出仙身起码要千年,但你突然到来,太虚之境的凶兽被惊醒,引起一场灾祸。人间遭此劫难,红衣姑娘自觉罪孽深重,决定投入六道轮回之中,受尽轮回之苦,千年之后也许她能修成正果,投胎成人后修出仙筋道骨。”
“她现在在哪儿。”白雪的脸上失去了任何的表情,他本已精疲力尽,此刻内心已经如一潭死水。他的红色眼瞳,也如血一般殷红,没有了光彩。
“她已经去了地狱,投入轮回,消除了此生的记忆。你已经见不到她了。”
“是吗?你们终于如愿以偿了……”白垂下了头,发丝遮住了他的眼,他的脸上划过两行冰冷的泪水。
只有流过眼泪,才成为真正的人。
“我答应过你要助红衣成仙,以后她的转世我自然会安排。而你所犯的罪业,你也要承担。”
白雪没有作答,他目光空洞,嘴里喃喃地念着“红衣”,突然抬起手,凭空凝结出一只冰剑,猛地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无暇的纯白被浸染,迸射的鲜血染红大殿。
所有的神仙都目瞪口呆,天帝这才慌了神,大声地喊:“快请地藏菩萨!”
一名天将匆匆忙忙地过了鬼门关,找到了八热地狱,在阎浮提的边缘,终于见到了身披袈裟,头戴毗卢冠,神色清明的地藏王。
“菩萨!天帝有请!”
“我今学世尊,发如是大愿,当于此秽土,得无上菩提。你回去叫天帝不要再烦恼,我已度神鸟入了阿修罗道,一切境界,随心所缘,念念相续,生灭不停。如今阎浮提哀鸿遍野,六道间尽是冤魂恶鬼,我入地狱,在此去邪心,消罪恶,却不想天宫会酿出这样的乱子。神鸟和有缘人一同堕入轮回,自有因果循环,以后天宫就不要插手了。”
天将不敢再说什么,只好返回天宫,如实回禀天帝。天帝叹了口气,冥冥之中注定的因由就这样被种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