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中，我又陪余季正去见了一次网友，这次还是个普通的女生。我们一起吃了一次路边烧烤之后，余季正说他暂时不会相信什么网上交友了。
随后的一天晚上，他在宿舍里给收音机里的音乐电台打了个热线电话。我们都经常收听那个电台，节目里有一个交友环节，只要和主持人电话连线并公布自己的简单信息和联系方式，就有机会收到其他听众的来电。
余季正给电台打电话的时候，我们宿舍的人都围在旁边。一边听着收音机里正在进行的节目，一边听着余季正向主持人做着自我介绍。
“我是寂寞的阿男，我想通过这个节目认识更多的朋友。”余季正手里拿着一张纸片，是他事先写好的草稿，“我们是法学院的大学生，宿舍里有几个帅哥都是单身，欢迎想和我们交朋友的女生给我们打电话……”
“你只要女生给你们打电话吗？”主持人问。
“不是不是，男生也可以，我们都很喜欢交朋友。”余季正说。
主持人笑着询问我们的联系方式，余季正报了宿舍的电话号码。电台节目略有延迟，等到收音机里的这段内容播放结束，宿舍的电话立刻就响了起来。
是另一所大学的女生宿舍，有三四个女生抢着话筒叽叽喳喳地讲话，余季正和她们聊了一会儿，然后留了电话。刚一挂掉，铃声就又响起了。
这一晚的电话，从八点多接连不断地到了十二点，余季正拿了个笔记本，把每一个来电都记录了信息。无一例外，打来的全部都是女生，大部分是同城在校的大学生，也有几个上班的女孩，甚至还有个初中的小女生。
余季正开始还对接这种陌生人的电话很感兴趣，过了两个小时便厌烦起来，先是说要拉肚子，后又说要去隔壁宿舍有事，让我和武韬帮忙接了几个。
十二点过后，电话终于变少了。余季正接完一个，坐等了几分钟没有新的打来，便爬上了床准备睡觉。宿舍已经熄灯，武韬和林进舟也早已上了床。
“今晚把电话线拔掉吧。”武韬提议，“我担心半夜还会有人打，这号码被广播出去了，那么多人知道，说不定会有人故意骚扰。”
“没有人那么无聊吧？谁夜里不睡觉啊？”余季正不以为然。
“我觉得无聊的人很多，凡是今晚打来电话的，就都很无聊。”林进舟说。
“随便你们，我这边的分机是拔线了，一会儿我戴耳机睡觉。”武韬说。
“还是拔掉吧，以防万一，吵我们休息。”宿舍的电话桌就在我的床头，我半躺在床上伸手去扯电话线，还没碰到，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
“我说的没错吧？肯定还会有人打的。”武韬说。
“响了就接一个吧，听听是什么情况。”余季正在我的上铺说。
我接起电话，又是一个女生，她的声音很低，像是躲在箱子里说话一般。
“你是阿男吧？”她问。
“我不是，你要找他聊吗？”我问。
“不用了，我就和你聊吧，你的声音好好听啊……”她说。
宿舍里很安静，武韬和林进舟都没有再说话，余季正也只是在上铺轻轻翻了个身。我感觉他们不像是在听这个电话，都像是要睡了，于是也压低了声音。
我问这女生是不是听了今晚的电台节目，她说是，她能听出来在节目里讲电话的那个人和我的声音不一样。她说她打了很久的电话，直到现在才打通。
“你是哪个大学的？”我问。
“我还没有上大学，我现在读高二。”她仍是很小声地说，“我们是市重点中学，学习压力很大，每年高三都有很多人被保送上大学。”
“你学习成绩很好吧？”
“我啊，不行。我那一年考这个学校都差点没考上，现在每次考试的排名都是班级靠后，我其实很努力，但就是没什么进步。我们班上学习好的同学都变态得很，有的人已经考过雅思了，准备明年就出国留学。他家里也有钱，老爸老妈都是在跑国际生意，用的书包钢笔都是名牌，每周的零用钱都是好几千块。他前些天过生日，请了我们全班同学出去玩，连老师都去了，吃饭K歌都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上的菜还有鲍鱼龙虾，我之前都没有吃过……”
“那确实挺有钱的……”
“他家我也去玩过，他家住的别墅，三层楼的大房子，据说有五百多平。前面有花园，后面有游泳池和网球场。家里有司机，还雇用了两个保姆，一个管做饭，一个做清洁，工资比我们老师都高。”
“你这个同学是男生？”我随意一问。
“是啊，是男生，还长得挺帅，我们班的女生都说他长得像黎明。”
“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吧？”
“是啊，是有很多人喜欢，但都是背地里喜欢，我们学校管理严，没有人敢公开谈恋爱。其实我也喜欢他，我和他做过一学期的同桌。他性格不错，还绝顶聪明，背单词课文，几乎就是过目不忘。他私下也挺有意思，学习好也爱玩，经常带个CD机来学校，上课和我一起偷偷听歌……我很喜欢他，但是从来没有说破。我现在心里藏着一件事，一直想找个人聊，但又怕别人知道……”
“你可以和我聊，我不认识你，也不会说出去。”
“对哦，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她轻声一笑，“那我就和你说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我前面说过，他前些天过生日。那天晚上我们有几个朋友后来都没有回家，一起去了他家里玩。我们在楼下的客厅里摆了好多蜡烛，关掉了所有的灯，玩真心话大冒险，后来又玩捉迷藏……他先找我们，他家屋子很大，我开始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最后灵机一动，就躺在浴室的浴缸里了。本以为那个地方会很难找，没想到他很快就找来了。我躺着不敢动，看着他的身影，捂着嘴巴不敢发声，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我。他没有开灯，然后突然一下拧开了浴室的喷头，把我淋了一身的水……我当时就叫了起来，他这才开口说话，他说早就看到我了，就是要故意捉弄我。我浑身都湿透了，真的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后来他带我去楼上换衣服，他说他妈妈的衣服我应该穿着合适。就在他卧室里换的，我当时想让他出去，但是又没说。他后来走过来抱我，我衣服只换了一半，我有点不愿意，但又有些反应……后来我们就做那个了，就在卧室的地上，地毯很软，中间还有人来敲门，我都吓得不敢出声……”
我从没有听别人说过如此隐私的事，更何况是一个女生说她的亲身经历。我没有跟随她的描述去过于想象，但是已然没有了睡意。
“你还在听吗？”她小声问。
“在听，你如果还想说的话，可以继续。”
“晚上和你说这些，应该很不好吧？你睡觉了吧？是躺在被窝里？我是趴在床上的，只穿了一件睡衣，是我妈送我的，粉色的，丝的……你稍等我一下，可能是我外婆起来了，我去看一下，别挂……”
话筒里传来一些杂音，我听到了开门关门，以及身体扑到床上的动静。
“我回来了，我顺便上了个厕所，不过没洗手，呵呵……”她低声笑着。
“你跟你外婆一起住？”
“是啊，就我们两个人。我妈出差去了，要等过新年才回来，她这次去的北方，那个地方已经下雪了，很冷……我们还是继续说前面的事吧？”
“好啊，继续。”
“就是，那晚我后来还是去别的卧室了。不过，那几个朋友应该都知道我们做了什么。我有点害羞，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但是我不怪他，因为我是心甘情愿的。可是第二天，他塞了一张钱给我，说让我自己去买药……”她沉默起来。
“怎么了？你觉得他这样做过分吗？”我小心地猜测。
“是很过分！”她语气重重地说，“我喜欢他，不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我不计较。他对我做了什么，我也不计较。但他为什么要给我钱？就因为他家里有钱吗？我知道去买药，我不需要他负责，更不会要他的钱。我知道我和他不会有结果，我们几乎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知道他并不喜欢我，他仅仅是为了发泄一时的冲动。这都没关系，但是他不尊重我，我就特别恨他……”
“假如你和他坦诚地聊一聊呢？或许他的本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没必要了，他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就当一切都过去了。”
“这种事，能轻易过去吗？”我问。
“我认为没什么。”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