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七月的清晨,我们骑车去往映云镇。公路上来往车辆很少,周砺刚和俞俪一路骑行在前,还不时停下来比试速度。我载着苏筱云在后面紧追不舍,趁着他们停下来的时机超过去一小段,然后再被无情地甩在身后。
我被他们联合起来开了个玩笑,我对此毫不计较。路程走过一半,太阳渐渐升起。苏筱云紧紧揽着我的腰,头和身体都靠了过来,温柔地贴在我的背上。
“你累不累啊?”她轻声细语地问。
“我不累!你累的话,可以闭一会儿眼睛。”我大声说。
“我一直都是闭着眼睛的。”她说,“我感觉车子在后退。”
“那是错觉,睁开眼睛就没有了。”
“错觉?你身上的味道也是错觉吗?我是不是还在床上做梦啊?时间是不是还是前几天啊?”她喃喃地说。
“你感觉时间过得快吗?”我问。
她不吱声,蹭着我的背,点了点头。
“对付时间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难忘的经历都记下来,每隔一段时间,就回忆一遍。把现在当成过去,时间就可以慢下来。”
“你又在讲歪道理……”她说,“不过我这次听你的,我已经在记了……”
这条公路的沿线,村庄似乎不太多,路边的白杨树也不太高大。途中有一两段比较长的上坡路,苏筱云都下车陪我走了上去。天色大亮,我在金灿灿的阳光里看见了映云镇的路口,也看见了在路边等着的姚亦淑。
她竟然在等我们,也不知道她等了多久。昨晚没有给她回到电话,她根本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来,如果我们一个人都不来,那她岂不是要空等一场。
阳光有些刺眼,我眯着眼睛看见她在朝我们微笑。我一只手放开车把,对她招了招手。还没等我的自行车停稳,苏筱云就跳了下去。
“亦淑,你怎么还要等我们啊?”她过去拉住了姚亦淑的手,“都怪他昨天通知我们晚了,也没给你回电话。你以后要是有事,还是打给我吧。”
“确实怪我。”我在旁边说,“没联系到你,只好直接过来了。”
“没关系,应该怪我。”姚亦淑笑着说,“你们骑车挺累的吧?去我家吧。”
姚亦淑的家离镇上的路口不远,巷子的位置我还记得。土坯院墙,墙头摆着几盆正在开花的指甲草,黑漆的木头院门,上面还粘着褪了色的春联。
院子里打扫得很干净,从院门到正房门之间用红砖铺了一条小路。没有菜地,只种着几棵树,正当中的是两棵梨树,枝叶间露出来许多鲜绿色的梨子。
正房三间,用的是我们这里比较少见的青砖。厨房是一间平顶房,在靠近院门的位置,边上搭着一把木梯子,房顶放着盖帘和簸箕,晾晒着东西。
进门的堂屋里摆着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墙上贴着几张色彩鲜艳的年画,最大的那张是一幅百鸟朝凤。姚亦淑让我们坐下,给我们每人倒了一杯开水。然后走去里屋门口,掀起布帘,朝里面低声说:“妈,他们来了。”
没有听见有人应答,只听到下地穿鞋的声音,接着走出来一个身形瘦弱,衣着干净的中年妇女。她朝我们和蔼地笑着,手里端着两个满满的果盘,过来先放到了桌上,一盘花生瓜子,一盘苹果和梨。
我们都赶忙站起身来,她摆手示意我们坐下。姚亦淑过去挽住了她,微笑着跟我们说:“我妈嗓子生过病,不能和你们讲话,不过她能听的见。”
我之前只听苏筱云说姚亦淑妈妈身体不好,没想到是这样。我看了一下他们三个,苏筱云对着我咬了下嘴唇,眼神里似乎带有一点埋怨。
姚亦淑把我们给她妈妈介绍了一遍,然后搬过凳子,和她妈妈一起坐在了我们对面。“你们上午就出去玩吧。”她说,“我妈已经和我二叔说好了,让他开船带你们去水库上看一下。你们也可以去那边的山上,那里也有座庙。”
“又去爬山?我们可不可以去钓鱼啊?”周砺刚问。
“那座山不高的,庙里也经常有人去。”姚亦淑说。
“去不去山上都无所谓了,我只想去坐船。”俞俪说。
我们四个相互看看,苏筱云说:“既然亦淑已经给安排好了,我们就都听她的吧,我们就坐船过去爬山。”
“你晕船吗?”我问苏筱云。
“还不知道,反正也没吃早饭。”她说。
姚妈妈起身过来,给我们每人塞了个苹果,特意给苏筱云挑了个大的。她又给姚亦淑比划了几下,随后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我妈出去叫我二叔了。”姚亦淑说,“等过一会儿,我带你们去码头。”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吧?”我问她。
“我不去了,我留在家里给你们准备午饭。你们想吃什么?”她问。
“简单点吧。”苏筱云看了看我,“吃拉面吧,他们都喜欢吃拉面。”
我们坐了一会儿,姚亦淑说可以出发了,刚走出院子,她又突然返身跑了回去。再跑回来时,手里提了个透明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矿泉水。她递给我说让我们带着路上喝,今天天气热。
我们拐来绕去地在小巷子里走了五六分钟,到了映云镇边上的一处水湾。河岸的斜坡下面,有两三道浮桥,旁边停靠着七八条小渔船。姚妈妈正站在岸边等我们,浮桥远端的一条船上,有个戴草帽的中年人也在向我们招手。
“你们去上船吧,那个就是我二叔。”姚亦淑指着说。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我问她。
“我要给你们做饭的,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她笑了笑说。
浮桥有一些摇晃,我们走上去时,苏筱云和俞俪都小声惊呼了几下。二叔的渔船是条柴油机发动的铁皮船,远处看感觉很小,坐进去才发现船舱还是足够宽大。二叔给了我们每人一件救生衣,示范着教我们穿上,又提醒我们两边分开坐。于是,我和苏筱云坐到了一边,周砺刚和俞俪坐到了另一边。
渔船开动,缓缓地离开码头。姚亦淑和她妈妈站在岸上朝我们挥了挥手,脸上满是笑容。她今天似乎很爱笑,肯定是因为有妈妈陪在身边的缘故。
我们乘船驶出水湾,眼前呈现出来一片辽阔的水面。岸边树木掩映,远处水天相连,如果没有马达轰响的噪音,这样的景色足够令人心旷神怡了。
二叔站在船尾和我们说着话,嗓门大的吓人:“这个映云水库,县里面早就让叫映云湖了。想开发旅游,还准备修度假村,但是我们一直改不过来叫法。这里产的银鱼比较出名,有专门的养殖场,其它鱼也多,很多都卖到外地去了。最近几年,有很多外地人喜欢过来钓鱼,还有组织垂钓比赛……”
“二叔,你平时就打渔吗?”俞俪喊着问。
“不光打渔,还种地,有时候还去你们城里头卖水产。当兵回来就一直干这些事情,都十来年了。”
“你在哪里当的兵啊?”周砺刚问。
“在四川,重庆那边。我是工程兵,那时候在大山里头打隧道修铁路,那里的山和咱们这里不一样,整座山都是石头……”
“二叔,你去过重庆啊?我们有人今年报了重庆的学校呢。”苏筱云说。
“是吗?”二叔看看我们,“重庆好啊,地方不错,青山绿水,风景比我们这里好多了。你们要是大学考去了那里,最好就别回来了。”
“听说重庆美女很多的。”苏筱云说。
“那都是谣传。”二叔笑着说,“我们这的姑娘不比他们差!”
两个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声掠过水面,如是我们船后的波纹。
我问我们要去的那座山在哪里,二叔说距离很近,但是想带我们多绕一下水路,让我们多看一些风景。我们都说,还是早些过去吧,一会也好早些回去。他这才调转船头,把我们送到了不远的一处岸边。
二叔把我们护送上岸,指点了一下上山的路,跟我们约好中午十二点钟过来接我们,然后就开船回去了。我们下船的地方,旁边就是一个小村子,眼见的只有六七户人家,不见人影,只听到一些鸡鸣狗叫的声音。
苏筱云的状态很好,也没有晕船,和俞俪从岸边折了几枝芦苇,两个人打打闹闹玩得高兴。走路上山,只翻过一座山头,就看见了山坳里的一座小庙。赭黄色的瓦檐,朱红色的庙墙,被周围的绿树林衬托得格外显眼。
“这个地方,比禅云寺强多了!”苏筱云惊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