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城的房子里依然看着很干净，楚灿说以后不必每周都来了，可以半个月来看一次。我们没有打扫，锁好了门离开，准备去看看武韬和小静。
武韬在电话里和我说，他们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上午小静出院，下午就去了民政局。我说他太冲动了，应该再考虑一下，他说没办法，只能这样。
我把他们的情况告诉了楚灿，包括武韬昨晚和我聊的那些话。她说昨晚她也觉察到不对劲了，护士给小静输液扎针时，她看见了她胳膊上的一条淤青。
我说武韬和龙老师已有三四年的关系了，龙卉这个月底回国，他们一直有联系。楚灿说她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和刘青婷一起偶遇过一次他们亲密，那件事她后来只告诉过我。我说我事先也不知道，我甚至都忘记龙老师叫龙卉了。
“那他们两个不仅吵架，而且还打架了？”楚灿在出租车上问我。
“估计有拉扯吧，不会真下手的，我相信他不会打女人。”
“我不敢想象，小静那么瘦小一个……”她不忍多说。
“那个纯属意外，他也不知道她怀孕了。”
“两口子每天在一起，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说出去谁信？”
“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可能是小静没告诉他吧。”我猜测。
“那他现在什么意思？他还想等龙卉月底回来，再和她在一起？”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们没断联系，或许有那种可能。”
“他怎么能这样？这样做也太混蛋了！”楚灿说。
我半路给武韬打了电话，他说他和小静都在大排档的店里。他说时间有点晚了，我们没必要专程过去，他等白天去找我，我说我们已经快到了。
晚上八点，正是夜间餐饮的黄金时段。他们的店面没有营业，三道卷帘门全部关着，两旁边的火锅店宾客喧哗，停靠的车辆占满了路边。我在店门口又给武韬拨了电话，他没有接，随后就见中间的那道卷帘门缓缓升了起来。
店里亮着日光灯，武韬站在门里弯着腰招呼我们进去。卷帘只升到了一半，我和楚灿走进去时都低了头，武韬等着我们进来，又把卷帘放了下来。
“怎么在这里？”我问他。
“分家的嘛，写协议呢。”他指了指靠里的餐桌，上面摆着水杯和纸笔。小狗“煎饺”卧在桌子下面，吐着舌头看着我们。
“小静呢？”楚灿问。
“在厨房。”他随即喊了一声，“冯宛静！”
小静已经站在了后厨门口，她手里拿一双长筷子，没有理睬武韬喊她，只对我和楚灿打了个招呼。后厨的燃气灶上煮着两个砂锅，微微冒着热气。
“你们没吃晚饭吧？”小静问，“没吃的话，我给你们煮米线。”
“我们没吃。”楚灿说，“如果还有，就煮一点吧。”
小静说，猪肝和肥肠都没有了，只能给我们搭配材料煮点三鲜。楚灿说随便做点就好，就算是清汤的素米线也可以。她帮着小静择葱剥蒜切番茄，我倒背着手站在后厨的门边看着她们，武韬独自坐在外面的桌子旁抽烟。
“真把手续办了？”我走过去问武韬。
“办了的。”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绿本子丢到了桌上，是离婚证。
我捡起翻开看了一下，内容半点不假，我想起去年也看过他们的结婚证，不禁甚是感慨。一场还没有举行婚礼的婚姻就到此结束了，的确令人遗憾。
“你后面准备怎么办？”我问他。
他不答话，拿起桌上瘪瘪的烟盒对我示意一下，我摆了摆手。
“晚上有住的地方吧？”我又问。
“有，暂时还住那里。两间卧室，我住另一间。”
“还要写什么协议？”我瞅着桌上的白纸。
“也没什么，反正我已经说了都归她。”他拿起了一支笔，“过几天把这个店转出去，我也一分钱不要。我还准备给她写个欠条，问她想要多少。”
“你们怎么会这样呢？上周聚会时都还那么好……”我的心情陡然变差，手扶着桌子在凳子上坐下，脚边趴着的狗却站了起来，溜达去了一旁。
“这条狗，我们炒菜师傅想要呢，我没给。”武韬说。
“你要是不好养，我就带回去。”我说。
“我也没打算还你，我跟你说着玩的。”他冲我笑了一下，从烟盒里摸出两支烟，甩了一支给我，然后把空盒在手上揉成一团，朝狗抛了过去。
楚灿喊了声“米线好了”，我便起身去了厨房。小静说，豆芽多的那锅是她的，肉片多的那锅是给我的，让我分清楚，小心点自己端。楚灿说，她那一锅有很多金针菇，等会儿分点给我。我看了看剩下的那锅，里面有很多汤。
米线的味道很好，说是三鲜米线，但绝不止三样配菜。武韬打开了店里的电视机，切换到了体育频道。外面像是有人碰了一下卷帘门，狗叫了两声。
楚灿问小静的身体状况，她说已无大碍，过几天再做检查。楚灿又说她太瘦弱了，今后要注意休息锻炼，多补充营养。我和武韬，看着电视里的球赛。
“你们够吃吗？”小静问我，“米线还有，不够再煮些。”
“不用了，够吃了。”我看见武韬正在拿小勺喝汤。
“也给狗弄点吃的吧。”武韬说了一句。
“狗已经喂过了，不能给它吃太多。”小静说。
武韬用勺子舀出了一块番茄，转身喊“煎饺”过来吃，接着又在那边逗着它玩。摸它的脑门，挠它的脊梁，又摊开手掌引它来舔。
“这边吃饭呢，你恶不恶心。”小静说。
“恶心你不要看嘛。你看不惯我，连狗也看不惯？”武韬回嘴。
“我没看不惯啊，它比你强多了。”小静说。
“好，我不和你吵，你骂我什么都行。”武韬站起来走去了收银台。
小静气得撂下了筷子，米线只吃了一点点，楚灿轻声劝了她几句，都是说注意身体一类的话。武韬又从收银台走了回来，右手里捏着两叠钞票。
“兄弟，还你。”他把钱摞在一起放在了我面前，又回他的座位坐下。
楚灿和我对视了一下，又转头去看小静。我没说话，也没拿钱。
“哎呀，你们收着。”武韬伸手过来，分了一叠钱放到了楚灿面前。
“你们拿着吧，我们也用不着了，本来上周聚会就准备还的。”小静说。
楚灿又看了看我，把她面前的那叠钱给我推了过来，我这才收起。
“冯宛静，我们商量一下吧。”武韬看着小静说，“今晚正好有两位证人在场，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你明确说个数目，我打个条子给你。”
小静端坐着不说话，我能看出她在极力控制情绪。
“武韬，你别过分了！”楚灿突然说，“她还是个病人呢！你至于说话那么直接吗？你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就不能顾及一点感情？”
“这是她提的要求，她觉得我亏欠她，我总不能拿命去还吧？”武韬说。
“这种事可以回头再说，等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我看着他们。
狗在我们几个人周围转悠，它从我的腿旁边走过，左右摇晃的尾巴碰到了我的手。它仰着脖子瞅了瞅它的两位主人，随后卧在了小静的凳子下面。
“好，我说！”小静看着桌上的砂锅，声音缓慢而又坚定，“我跟了你八年了，我要八十万。你可以分八年给我，你写吧！”
我看得出武韬在犹豫，他歪着脑袋，咬了下嘴唇，瞅了一眼小静，像是欲言又止。我和楚灿对视了一下，再回头时，就见武韬拿了纸笔，写了起来。
一张欠条，格式内容都很规范，武韬写完签了字，还拿给我看了一下。小静从他手上慢慢地接了过去，对折了两次握在手里，低头继续吃那锅米线。
我和楚灿再没有多说什么，我们在店里坐到了晚上十点钟。楚灿帮了小静去后厨收拾，我陪着武韬看完了一场球赛，我们告辞回家，他们还在店里。
周一上班，我抽空准备购房所需的个人按揭贷款资料，要让公司开具收入证明。先去找宁弘阳签字申请使用公章，被他盘问了几句买房的情况。
他说大学附近的楼盘极具升值潜力，我很有眼光，我工作还不到一年就买房了，也很有想法。他又说集团的地产公司即将在重庆开发楼盘，我将来可以再买一套，享受内部优惠。我顺便给他汇报了工作，说想新招两个职员。
然后去人力资源部盖章，又被邓清词一阵询问。她把存放公章的盒子搂在怀里，说要我请吃饭，否则就不给盖，我只好答应。
“老大也买房了。”她小声说。
“他肯定会买。”
“可能要准备结婚了。”她偷眼去瞧何琪。
“那挺好的。”
“你怎么不买公司的房子啊？”她问。
“好马不吃窝边草。”我和她玩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