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你很快就会有一个小妹妹了，开不开心？”父亲坐在木凳上，双眼温和的看向身旁乖乖抱着苹果吃的我。
我一下子咬了一大口苹果，老老实实的回答：“不开心”。
周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
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连续惊天动地的娃娃哭喊声，那声音像是要刺穿人的耳膜。
我皱了皱小小的眉头。
你被抱出来的时候，爷爷奶奶和爸爸都凑了上去，我也跳下凳子，小步跑上前。
“哎呦，看这小脸，和你小时候真像！”奶奶双眼盛满笑意看着怀里的你，随后又看向我父亲。
父亲笑笑，也是满脸笑意的看着刚出生的小孩儿。
“奶奶…”我扬着小脑袋，看着奶奶手上抱着的小宝宝，其实我也想看看。
奶奶低下头对着我笑笑，随后把小孩子放低了一些，说：“来给我们的欢欢看看他妹妹。”
我的心里藏着小小的雀跃，唇角微微的勾起，小脸凑上前。
可是，眼前这个皮肤皱巴巴的，双眼紧紧眯着，头发也稀稀疏疏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妹妹？
我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她要来我家当自己的妹妹？
看着我并不太开心的神色，父亲问道：“欢欢不喜欢小妹妹么？”
我乖巧的点点脑袋，一本正经的回答：“妹妹太丑了。”
过了几个月后，你长大了一点点，终于也不算太丑了。
可是总是像刚出生时那样总喜欢哭。
你一哭父母就紧张的把糖果都塞给你，我看着你小小的手里被塞满了糖果，我的心里其实很不开心。
自从有了妹妹后好像父母都不喜欢我了。
晚上一家人坐在沙发上看电影的时候，你也叽叽呀呀的坐在母亲的怀里抱着奶瓶，黑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电视。
你能看懂吗？
放到女主投河自尽的时候，你却不知为何突然大声哭了起来。
你咧着嘴，两行眼泪哗哗的从眼睛里流出来。
父亲拿着玩具逗你笑，母亲焦急的擦干你脸上的泪水。
可是你却并不领情，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的眼泪掉下来，我的心里很难受，像是喘不过来气。
或许是本命同根生的缘故。
我走到你面前，揉了揉你小小的脑袋瓜。
你突然停止了哭声，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两行透明的鼻涕还挂在脸上。
笑的好难看啊。
和哭没什么两样。
你忽然扑在了我的身上，嘴里吱吱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我甚至都感到你的鼻涕几乎抹到了我的脸上。
你渐渐学习走路，每次我出现时坐在学步车里欢快的朝我奔过来，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你不会叫我哥哥，你只会看着我嘻嘻哈哈，像是没心没肺的笑。
怪不得你叫笑笑。
有一次你坐在沙发上玩的时候却不小心掉下了床，迎来的又是止不住的哭声。
可是我一走到你面前你看着我就开始画着眼泪水开始笑。
你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我正坐在三年级的教室里。
每次放学我总会看见奶奶抱着你站在门外。
我走过去，你身上一股浓浓的奶香味朝我喷过来。
班里的几个小子刚好看见，于是小步跑过来。
他们看到你巴掌大的小脸，忍不住的伸出手戳了戳你的脸。
你的脸上渐渐委屈了下去，像是马上要哭出来的趋势。
我赶紧制止他们的动作。
“好可爱啊。”
“对啊，好好玩”
我能听出他们语气里的羡慕，可是不知为何我却不想让他们碰你。
每每坐在班级的小板凳上时，那几个小子都会跑过来问我关于你的事情。
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么喜欢你，又是多么羡慕我。
很长一段时间后，你终于学会喊爸爸妈妈了。
每次听到你软软的声音喊“爸。。爸，妈…妈”时，我其实也想让你喊我哥哥。
于是我每天都会拿着糖果诱惑你“笑笑，叫哥哥。”
久而久之你终于学会了那两个字。
每次听到你奶声奶气的声音喊我“哥哥”时，我突然有种把所有的糖果都给你的冲动。
渐渐的你不再依靠学步车，开始自己一步一颠的走着。
我看你走路的时候，总担心你会跌倒在地上。
有好几次你都差点倒在地上，我的心脏也跟着一瞬间提起。
我不想忍受那种难过。
于是我让你牵着我的衣角走路，每次回头看你的时候总会看见你在我身后傻乐。
步伐也总是歪歪扭扭的，显得异常笨拙。
一段时间后，你终于学会了稳一点的走路，不再牵着我的衣角歪歪扭扭的，我也能放心。
每次我出去和小伙伴们玩的时候，你总是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声音软软的喊我哥哥，哥哥。
就像是一根羽毛挠着我的心脏。
我的小伙伴们都对你很好，他们给你糖果，哄你开心。
看着你笑的开心，我也忍不住的扬起嘴角。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我看着两三年的时光从我眼前溜走，并且这也意味着我要成为一个初中生了，要开始新的校园生活。
同时也亲眼看到你的变化，你从小稀稀疏疏的头发已经长长，母亲总是给你扎一个小辫子垂在脑后。
你长大了，同事也意味着你终于要踏入幼儿园，你也要成为一个学生了。
然而你进入幼儿园的第一部就不太成功。
因为你像是拼尽所有的力气抱住我一般，脸上眼泪哗哗的流着，鼻孔里留下两行鼻涕。
你大声的叫着喊着：“我不要去上学”！
之后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因为我小时候也哭过闹过不肯上学，所以我理解那种感觉。
你不知道的是，看着你哭的五官都纠在一起的脸上挂着的泪水，你都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心疼。
不去了，我们不去了。
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我及时咽回了肚子里。
父母看着你的样子也很无奈，到最后还是哄了老半天才让你止住了哭声，并且还点了点头，同意去学校了。
父母带着你买了可爱的卡通书包，还塞了好多糖果在里面。
一家人都知道你最喜欢吃的就是大白兔奶糖。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送你去了学校，在幼儿园门口停下的时候，你迟迟不愿下车。
我没办法，只好耐着性子哄你。
看着你小小的身影背着一个小小的卡通书包一步一回头的走进校园，眼泪还在眼眶里打着转。
于是我像是被刀子剜了一般揪心的疼。
我想我不能继续看着你了，因为心痛的感觉像是袭遍我的全身，所以我不得不快速将自行车掉过头去了我的初中校园。
从那以后我不再送你去幼儿园。
而你却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了。
初中的课程渐渐繁忙，每天都是下午五点多才放学，而你则比我早了一个小时。
所以我无法接你回家，都是由父母抽着空去接你。
然而有一次我推着自行车出了学校大门时，却在大门口看到你蹲在门口，像是在等我。
你看到我，本来黯淡的眼神忽的冒出一缕光，扬着笑脸朝着我扑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我问她。
你欢快的说道：“当然是等你啊！”
“以后我会每天都在门口等你的，爸妈说了他们没有时间每天接我，就让我和你一起回家，哥哥，以后我们就能一起回家了…”
渐渐的我升到了初二，老师也开始以各种各样的名义拖堂。
十分钟，二十分钟。
可是无论多长时间，每次放学时总能看到你娇小的身影蹲在大门口。
或撑着雨伞，或吃着零食。
这种方式仿佛已经成为习惯，偶尔一两次看不到你的时候，涌上心头的是说不出口的难过。
我并不理解这种懵懵懂懂的感觉。
初二的周末总是慵懒到一直窝在家里不想出门。
可是你却总是喜欢往外跑。
偶然一次，母亲正好让我去超市卖点东西。
买好东西后却正好看到了你和一对其他的小孩子在玩耍。
我刚想喊你回家却看到一高一矮的两个小孩围住了你。
我清楚的听到那个矮子趾高气昂的说道：“你几年级了，我姐姐四年级了！”
那个高个子凭借身高的优势俯视着你，附和道：“我姐六年级了！”
看到他们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你，一股怒火冲上我的心头。
我一个没忍住大步冲上前走到你的身后，一手搭在你的肩膀上，黑着脸低头看着那两个小屁孩：“我是他哥哥，我初二。”
话音出口我甚至有点后悔，竟然和这种小屁孩争论这种无聊的问题。
你一蹦一跳的跟在我的身后。
回到家后立马扑倒沙发上，笑的像个小疯子。
吃午饭时，一家人不得不跟着你的意见坐在饭桌前看着动画片。
超人拯救世界，你也兴奋地举起吃饭的小勺子做了个超人飞走的动作。
看着你刚刚举过头顶的手，我忍不住的弯了弯嘴角。
而这时你又无比自豪的喊出一句话：“哥哥是我的超级英雄呢！”
你的声音无比的稚嫩却清脆，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很是动听。
回到房间做作业的时候，我又听到你张扬的像母亲说着今天所发生的事。
超级英雄吗？
我垂下眼帘，低声笑了起来。
转眼之间，我升入了高中，而我决定高中去外地念书，看看外面的世界。
当我把这个决定告诉家里人的时候，免不了的，迎来的又是你的痛哭声。
声音在屋内回荡，一次次的传进我的耳朵里。
听着你的哭声，我总感觉你像是在经历一场生死离别。
我不知道你的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哭着抱住我的腿，声音哽咽，断断续续的喊着我：“哥。哥。哥哥”
无奈。
我真是不称职，竟然一次次的让你哭。
拖着行李箱走出房门的时候，我看到你的双眼通红，五官皱在一起。
我仿佛看到你出生的时候那幅丑丑的模样。
父母一左一右紧紧地拉住你的胳膊。
我想，如果这时父母没有制止你，而是放任你扑过来抱住我的话。
我可能就会义无反顾的放弃那所高中。
本地的高中也没有那么差不是吗？
比起丁点的差别我更愿意留在你的身边。
亲眼看着你长大。
我坐上火车前去远方。
找到要住的宿舍时我没有先整理东西，反而是拿出手机向家里报了平安。
母亲没有让你知道是我打来的电话。
我高一那年你上小学了。
陌生的环境更加让你不习惯没有我的存在。
爸妈怕你打扰我学习，一周只准你打一次电话给我。
你软软糯糯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像我说着你在学校发生的一点一滴的小事。
我安安静静的听着。
“哥哥，我跟你说，我的同桌特别好，长得还好看，他帮我削铅笔，还给我糖果吃。”
“哥哥，老师说我长得漂亮，嘻嘻，我也这么觉得。”
“哥哥，我这次考试考了班级第三名！老师赏给我一个橘子！”
“哥哥，我今天上讲台唱歌了哦，全班同学都给我鼓掌呢！”
“哥哥。我想你了。”
你低声哭泣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透过电话传过来。
突然间，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
“我也想你。”
“笑笑别哭鼻子了，难看死了。”
“还有两个星期就国庆了，到时候哥哥就会回家了。”
每次电话结束后我总是非常难受。
我有点迫不及待的希望国庆节早点到来。
其实是更想早点看到你。
几天后，父母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你笑的灿烂，脖子上围着的红领巾鲜艳夺目。
室友纷纷争着抢着要看你的照片。
最后围在一起看照片的时候，室友们都啧啧的咂嘴：“好羡慕啊，你有这么个妹妹。”
我也觉得我很幸运。
每次放假回家时，父母和你总是会到火车站接我。
看到你的脸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的时候，我便情不自禁的扬起嘴角，一步步的走向你。
许久不见的想念更是让你时刻粘着我，嘴里不停的喊着“哥哥”
然后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我不会感到厌烦。
三年，又是三年。
三年的时间转瞬即逝。
那年我已考上北方的一所大学，回来的时间少之又少。
走的时候，你没有像往常一样哭着闹着让我别走。
只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闷不做声。
大三那年，你升上了初一，身边也有了几个和你一样闹腾的小姐妹。
你不再需要我的关怀。
我也无话可说。
北方的秋天很凉。
每当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总会想起儿时的每天晚上你都要争着要和我一起睡觉。
可现在你已经不在依赖我。
没有你一周一次的电话，忙里抽身好不容易回一趟家的时候，也少了你粘人的身影。
我的心情很复杂，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可是我知道。
你总不是我一个人的。
你总要有自己的圈子和人生道路。
陪你走过不算漫长的童年岁月，已是尽了我的责任。
父母打了电话过来，他们说你最近状态很不好，成绩下降，心情暴躁。
他们很担心，要我去开导开导你。
我知道这种感觉，因为我也是从这一个阶段走过来的。
于是我听从父母的话，拨打了你的电话号码。
你接通后，我清楚的听到里面一阵阵的糟乱声。
正当我疑惑你在什么地方时，一阵声音却清楚的解答了我的疑问。
“笑笑，谁给你打电话啊！快点来多喝两杯！
我知道你在酒吧。
我明知故问：“你在哪儿？”
可是还没听到你的声音，你就把电话挂了。
当时你挂而我电话时我并没有生气，只是有些茫然。
也对，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已一哭就会抱着我的大腿死活不愿意松开。
也不能得不到什么东西就会哭闹。
最黑最长的那段路，终是需要你自己走完。
而且你还有朋友，你永远不会孤单。
你高一那年我找到一份待遇很好的工作。
忙碌之余也疏于和家里联系。
再后来你考去了上海一所有名大学。
大二那年公费赴德留学。
你是个优秀的姑娘，我一直都知道。
正如我知道你在初中时候所经历的那段所经历的难忍时光。
离别难免，分离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恍惚之间你毕业了。
你回国后便有一家公司高价请了你去他们公司。
工作不久后你便决定结婚。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非常震惊，以为是你遇见了什么事一时冲动做出的决定。
你说那个男孩子是你初中同学。
你对我说了你们的往事。
我一如既往安静的听着你温婉的声音说着我没有参与的过去。
那个男孩子我也认识，初二时他打电话告诉我你的困境。
我把你的手交给他。
你随着他去了北方。
我们一南一北，一年也难得见一次面。
后来听说你有了孩子，是一个可爱的女孩。
不知道小时候的你那么爱哭，你的孩子会不会像你小时候一样爱哭。
但我的猜想错了。
你和他牵着你们的孩子走到我面前的时候，孩子非常不见外的扑到了我的怀里。
恍然之间我仿佛看到多年前你曾做过无数次的动作。
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眼眶有些发红。
“舅舅，你怎么了？”
小孩子的声音唤醒了我的思绪。
我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的孩子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女孩。
某一天我整理房间的时候，却在箱子的角落里看到了一本旧相册。
已经快要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向我袭来。
我动作缓慢的翻开相册。
一眼便看到父母以前在我高中时发过来的一张照片。
那张你带着红领巾，笑的一脸灿烂的老照片。
我这才想起我那段在青春时期深深挂念你的荒唐爱情。
那段不能说出口的往事。
当我看着你走向别人怀抱的时候我是羡慕又嫉妒的。
就如同小学时和高中时他们看到你的时候的羡慕。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多出了一种异样的感情。
或许是你说我是你的超级英雄的那一刻。
又或许是从你第一次喊我哥哥时，那种感情便渐渐的在心底种下的萌芽。
那颗萌芽一直藏在我心底，我却不让它开出花。
这颗种子深埋在我的心头，我却不想让它枯萎。
笑笑，你是我的妹妹。
何其有幸，何其悲哀。
2016。02。19
周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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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笔落下时，周欢像是放下了什么，长舒了一口气。
他将几张信纸用手顺平，之后将信纸放在床头柜上，将黑色中性笔压在上面。
他躺在白色的床-上，微风将窗帘轻轻吹起，男人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盛开的梨树上。
良久，他的眼神渐渐涣散，许是累了，他缓缓的闭上双眼。
男人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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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脸埋在胳膊弯里，苍白的头发安静的垂下。
她的手旁放着几张散落的白色纸张。
女人哭的泣不成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