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马上过来谢过仙师大恩！”
寒安的语气愈发剧烈。
此时此刻，他心中已经拧成了一根麻绳，生怕煜立听不懂自己的弦外之音，再次冒犯了伏君。
若对方只是个普通人，那么冒犯了，就冒犯了。
无伤大雅。
可眼下，对方的实力，堪称恐怖绝伦。
要是惹恼了他，兴许一生气，整个小寒村就会顷刻飞灰湮灭。
寒安自己，倒是对于死亡，没有多大的恐惧。
活到这份岁数，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上天厚待了。
什么时候去世，都无所谓，他都有心理准备。
可小寒村却不能在自己的手中覆灭。
不说万年时间的香火传承，便是村子里的妇孺孩提，便不能让他们遭了罪。
“啊……是是是……对，对，对……”
煜立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迎面看见了寒安的眼色，他微微一愣，瞬间就明白了三分，毕竟他也是成年汉子了，不比没有涉世的愣头青。
他话语一转，立刻低眉顺目道：“是……是我糊涂了，谢谢仙师出手，谢谢仙师大恩！”
“今日要不是您仗义出手，鄙村定然危矣！”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反过神来的煜立，立马进入了状态，话语词句也变得渐渐清晰，富有条理。
看着对方这副前恭后锯的反差模样，伏君有些想笑，但突然，又感觉到了一抹悲哀。
看，这就是凡民。
这就是小人物。
为了保得性命，很多时候，都不得不低头，不得不谄媚。
关于这一点，伏君倒是没有丁点怪罪的意思。
因为他很明白，对方之所以在态度上产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不仅仅是畏惧自己的身手实力，更是为了保全整个村子。
为了整个小寒村的安全。
伏君踏入灵界，还不满一年，所以对于凡民红尘的感触，还未减退。
不像那些已经修仙了数百年的人物，对于普通人民，基本上都是采取的一种漠视态度。
甚至在他们的眼中，下等的凡民，就和满地的蚂蚁，没有多少区别。
无非是一个大点，一个小点罢了。
要是换个实丹或者金丹境界的老怪物来，面对这种场景，根本就不会升起任何的感触。
因为长时间的身居高位，让他们已经忘却了曾经的弱小感觉。
忘记了他们自己，也曾是这些普通人的一员。
在灵界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的确会让人变得冷漠，变得凉薄。
因为人，他就是这样一种动物。
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深埋在血脉中的劣根。
几乎没有人可以免俗。
伏君叹了口气，心道：
自己开始，不也是存了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吗？
灵界……
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
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人性就存留得越少。
直至最终被消磨殆尽。
唉，算了，我只是一个结丹小修士而已，何必想这么多大问题？
只要能救出父母，带走灵儿，便是前路再困难，自己也不能退却！
“两位言重了，伏君今日，也只是顺带为之，并不是特意这般的。”
“所以两位的言语，伏君实在是担当不起，受之有愧。”
“这……”
寒安和煜立都没有想到，伏君会这么直接，将这个事实讲出来。
一点也没有钓誉沽名的意思。
这样一来，反倒是让他们腹中准备好的说辞，都卡在了喉咙中。
“你们不必紧张，我并不是个嗜杀成性之辈。”
伏君轻声说道。
“我来贵村，只是路过而已，本意就是想讨点饭食，填填肚子罢了，却没有想到会撞上这种事情。”
寒安看了伏君半晌，确认对方不是在虚与委蛇后，方才放下了心中包袱，苦笑道：“这位小仙师，你应该是才踏足灵界不久的人吧！”
伏君闻言一诧，点点头道：“不错，不知老人家你是如何……”
“你是想问，我是如何看出来的吧？”
寒安说完，脸上露出一丝苦意，缓慢道：“其实很简单……”
“因为小仙师你的心性。”
“我的心性？”
伏君疑惑了一声。
寒安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伏君一眼，道：“小老儿我活了这么久，自问也见过不少仙师修士，可和你一般的修仙者，几乎从未见到过。”
伏君皱了皱眉头，他并不理解对方的话语。
寒安笑了笑，仿佛看出了伏君的疑惑，轻声道：“因为人性。”
寒安说这句话时，虽然在笑，可伏君却分明从他的笑容中，看见了别的东西。
别的情绪。
苦涩和无奈。
“寻常修仙者，谁人面对我们凡民会记得礼数？”
“能耐心回答你一句，都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
“一些修士，甚至直接不把我们当人看……想踩就踩，想杀就杀。”
“可小仙师你不同……你让小老儿感觉到，嗯，很是亲切……”
“就仿佛，你并不是修仙者，而是和我们一样的凡民。”
伏君微微一怔，他起初是没想到寒安会这样说，然后没由来的，却又从心底升起了一种庆幸感。
一种莫名的庆幸感。
他看着这位年过古稀，纪过耄耋的老人，突然轻叹了一口气，双眼抬了抬，仿佛是在眺望苍天，而后很快又拉了回来，朝着寒安说道：“不管是修士，还是凡民，总而来说，都是人……是人，就没有什么天生高贱之别。”
“强者芸芸，起初之时，不也是从凡民之内，弱者之中一步步晋升上来的吗？”
“谁生来就是强者？”
说道这里，伏君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了，也没有了讨食吃饭的心情，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老人家，你莫要害怕，莫要紧张，我来此地，只是单纯路过罢了，既然有些不便，我也就不多久留，待这几具尸体处理妥当后，我自会离去。”
灵界之中，最忌讳就是留下人证物证，蛛丝马迹。
因为这样，很容易遭到对方的师门朋友，秋后算账，事后报复。
这和胆量大不大，没有任何关系。
毕竟处理干净后，可以省去许多麻烦。
所以，对于修仙者来说，毁尸灭迹，几乎是人人都具备的意识。
亿万年来，从未动摇过。
“不不不，这位小仙师，你既然出手帮我们解决了大患，我们自然理应报答，否则就这样放其离去，岂不是有失礼数？”寒安见伏君着实没有什么恶意，便放下了心中的担忧，反倒是心思一个活泛，起了讨好套近乎的想法。
虽然寒安身为一介凡民，没有修仙的资格，但活了这么多年，他也是精通世故之辈，当然明白若是能获得一个修仙高手的好感或是承诺，将是一件多么便利的事。
等于冥冥之中，给自己的村庄加了一张免死金牌。
作用之大，不可估量。
而且此子如此年轻，这点年纪，就已经有了这等修为，日后加以时日，那还了得？
要是能趁现在，拉拉关系，套套交情，保不齐那一天，就能用得上。
这不能怪寒安太精明，而是身处灵界之中，任何人都缺乏安全感，特别是没有缚鸡之力的凡民，更是如此。
对于他们来说，若是能攀上一棵大树，自然是最好，最求之不得的事情了。
所以，当寒安发现伏君毫无敌意之后，便迅速在心中升起了这种心思。
要是能成，或许就是自己当村长以来，为小寒村办到的最好，也是最大的益事。
用一顿粗茶淡饭，换一个修仙者的好感，如此好事，简直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不，甚至可以说，乃是天上掉月饼的便宜事。
因此对于寒安来说，若是能留下伏君，便是付出再大的代价，也是无碍。
别说一顿饭了，便是十顿，百顿饭，又能如何？
里面的得失，根本用不着权衡。
说到这里，寒安又有意无意地瞟了煜立一眼，两人在小寒村，本就是关系极好极亲之人，这种目光身后的含义，自然瞒不过后者。煜立也是个外表粗犷，内心却是相当柔细的人，他瞬间就秒懂了寒安的意思，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堆着笑容附和道：“是啊，小仙师，村长说得极是在理，我开始有眼无珠，冒犯了您，现在总要给我一个赔礼道歉，改过错误的机会吧！”
“这……”
伏君刚想出言推辞，因此此际，他的确已经淡了要进食吃饭的欲望。
不想这寒安也是个老人精，一眼就看出了伏君的心意，他立刻率先抢言道：“小仙师，村里是破旧简陋了一些，但是粗茶淡饭还是有的，反正您来也来了，不如吃点东西，小憩一下，也可以休息休息，养养精神。”
“这……”
此刻煜立也出声帮腔道：“小仙师，我家婆娘已经烧好了饭菜，只要您愿意，立刻就能吃上，无需等待，浪费您的宝贵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