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时间本是良药,苦难不易抹平,那就藏在心中让它缓缓流逝。
人,还得坚强的过完余生。
左皓卿想着这些难心的事儿,猛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家面馆前面。心想就这儿吃碗面吧。
走进店里,拿袖子擦了擦凳子坐下。
本来掌柜一脸笑容快步走来,一看是左皓卿,拉着个脸,又不好意思赶人,问道:“吃点什么啊。”
左皓卿懒得和他计较,回到:“酸菜面一碗。”,随后又添了句:“多来点酸菜。”
掌柜一伸手说:“三文钱。”
左皓卿抿了抿嘴,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不给你钱。”,刚嘀咕完,左皓卿猛的一拍桌子。吓的掌柜的退了一小步。
左皓卿伸长个脖子喊:“啥玩意!三文钱?前两天还两文钱呢!”
掌柜的经刚刚一吓,出糗了。脸上带着怒意说:“都旱成这样了,米面天天涨,我不涨价还怎么做生意啊。”
左皓卿一听,自知理亏,把脖子缩回来,装出一脸憨笑。“叔,可怜可怜我,给我做一碗呗。要不,就下个两文钱的就行,面少点无所谓。”
掌柜的也不再理他。拿起桌子上的两文钱,转身就走了。
左皓卿坐在那儿等面,顺便伸长个脖子左顾右盼。掌柜的有个闺女名叫小翠,年方十八,出落的水灵。左皓卿平时除了爱来这儿吃碗酸菜面,就是爱借吃面的机会和小翠聊上两句。
可谁知还没找着小翠的身影呢。楼下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厚重且闷沉。
左皓卿虽然从小到大也没出过两次丰淮郡,可是父亲是个读书人,从小耳渲目染,加上父亲要求严格,读了不少书。十岁之前读四书五经,十岁之后又填兵书,十五岁之后甚至开始读起了纵横术、捭阖术。还有父亲说的最重要的两册合集,其一是王道,其二是霸道,只是未曾等左皓卿读,父亲便去世了。按照父亲的要求,前面所有传授之书,读熟,读透之后才可碰这两册合集。
兵书里自然少不了关于马的记载。左皓卿一听马蹄声,瞬间回想起自己所读的兵书,心里暗暗嘀咕。“这马蹄声,明显是体重身长,耐力极佳的幽凉大马啊。幽凉二州离此几百里路,而且驿道又少,路又难走。怎么会在这儿出现这种马呢?”
丰淮郡乃至丰淮郡所属的荣州,甚至整个蜀地都不是产马之地。马匹在这边算是个稀罕物件。这种高头大马更是难能一遇。
所有人都挤在门前朝外看。左皓卿自然也要凑这种热闹。他站在凳子上。看到门前果然是一匹幽凉大马,通体如墨。马旁站了两个人,为首一位,身高足有八尺多。算不上相貌堂堂,可是五官棱角分明,英气逼人。一身黑衣黑袍。再配上他小麦色的皮肤。让左皓卿不禁感叹,世上竟有人对一个颜色这么情有独钟?
正当左皓卿暗自出神时,那位“黑人”对着左皓卿说了句:“先生,你可知春江楼怎么走吗?”
左皓卿指了指自己:“你在问我?”
“黑人”点了点头。
史书记载,后唐史上第一宰相左皓卿与后唐唯一一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唐尘乃莫逆之交。两人相逢于丰淮郡一家面馆,一见如故。
但野史记载,两人在面馆偶遇后,相聊甚欢,随后一同前往一个名**江楼的风月场所。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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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的好,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大唐,这个令整片大地俯首称臣,顶礼膜拜的中原王朝。在历经了三百余个春夏秋冬以后。无可避免的走向了它应有的衰败。
没有哪一个皇朝理当经久不衰,也没有哪一个皇帝真的能万岁万岁万万岁。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自盛世大唐后期出了一个昏君,整日歌舞升平,酒池肉林。不理朝政不说,更是忠奸不分,横征暴敛。泱泱大唐便再不复往日光景。而后的几任皇帝勉强算是仁君,可离明君也还有差距。只能做那令人尴尬的糊裱匠,国家算是勉强维持住了。可是百姓的生活是一日不如一日。
其实百姓的要求很简单,有口饱饭吃,有个暖衣穿。但如果连这个最基本的要求都办不到的时候,那百姓就不干了。
先是村子里最穷的那一户饿死了个孩子,整个村子的人都默然了。慢慢的村子每家人都开始饿的体无完肤。所有村民就开始怒火中烧了。这怒火慢慢开始蔓延,直至席卷整个王朝。最后再由涿州一位叫做吕尚的傻子揭竿起义,引爆这最后的导火索。
一场关于中原大地谁人成王的争霸便由此展开。
除开中国各地农民领袖,军阀,亲王。自然还有南疆,北地各处的其他藩国王朝虎视眈眈。谁都想入主中原这片繁华之地。
辽国,这个位于中原大地以北的契丹族国家。在二十年前出了两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一个是被当今百姓称为辽太祖的耶律辰阳,一个是被文武群臣公认智冠天下的陈墨。
耶律辰阳每逢大战必带兵亲征。排兵布阵,如臂指使。用“用兵如有神助”毫不夸张。陈墨,这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男子。三十年前进北辽时只是位名头不显,年方二十的年轻人。可就是这位年轻人,帮助同样年轻的耶律辰阳登上王位,统一东西两辽,歼灭突厥,完成这一切,陈墨只用了十年的时间。
中原大乱后,更是力排众议,劝说耶律辰阳南征河北道。当时辽国满朝文武,大多主张南下直取大唐京城。认为只要先手入主京城。便可大挫其余势力锐气。以逸待劳。中原可徐徐图之。而陈墨认为攻城容易守城难,先手入主京城,其他势力不仅不会乖乖俯首称臣,反而会使整个辽国成为众矢之的。到时被三面包围,战略纵深和资源储备本就不足的辽国只能龟缩,而这一退,再想打进来可就难了。
先东征河北道,收服整个河北道后,西征陇右,以战养战,在整个陇右只求歼灭所有敌方有生力量,随后整个陇右不留一兵一卒,只留一条大路以及路上所有城镇,派重兵看守。保证粮草和兵马的补给。速攻大理。随后南北两线夹击,整个中原尽落辽国之手。
陈墨以这一系列中盘操作以及完美的收官给中原谋士和将军们好好上了一课。何为征战。
战的一池一城,而征得是千军万马。
征战征战,征大于战。
正是以歼灭地方有生力量为主要目标的游击战,开拓南北两处纵深地以及保证中间连线的通畅,可进可退的打法。让辽国这个在当时五大有望问鼎中原排名靠后的势力笑到了最后。
随后的故事就简单了起来。辽国问鼎中原,改国号为大辽,年号与辽太祖同名为辰阳。宽民抚国,励精图治。
百姓受够了战争,只想好好活着。所以明君其实很简单,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大多数官员也能过上好日子。从上到下都赞叹一声“明君”。那你就是明君了。
哪怕他不是个汉人,可他做到了前面那么多汉人皇帝没做到,但又看起来挺简单的一件事儿不是么?
那么还有人念着大唐么?自然是有的。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风骨的人永远都不少。
当然,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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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平县小巷。
唐尘和左皓卿并肩慢慢走着。身后的大马和其貌不扬的老叟紧紧跟着唐尘,始终落后一步。大马时不时还发出一声鼻响。
左皓卿心里很是纳闷,自己好好的看个热闹。就被这个人拉了出来。面都没吃成。这人除了在面馆门口问了一句:“先生,可曾知道春江楼怎么走?”,随后就只在面口门口又说过一句:“那就劳烦先生带个路。”
除开这两句。“黑人”连个屁都再没放过。
左皓卿觉得老这样不是个事儿。这人气势不凡,光这匹马看起来就不是个简单货色,这随从的中年人该不会是个年轻侠客们常说的隐士高手吧。万一是去春江楼闹事儿的,再甚点是去寻仇的。那春江楼可就惨了。
别的不说,就看在陈妈妈这两文钱的份上,不能让陈妈妈摊上这种事儿。
左皓卿正鼓起勇气正准备张嘴。身边这“黑人”猛的停了下楼。后面一人一马,停的也是干净利落,一丝多余的声响都不曾发出。
“黑人”对着左皓卿一抱拳,张嘴说道:“在下唐尘,陵州人士。一路向东行了四百多里来到荣州。此番去春江楼,是奉家父之命,具体做些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家父说我只要到了春江楼找一位名叫陈姨的女士,其他的她会告诉我。”
左皓卿一听“黑人”这么一讲,也就放心了许多。因为这自称唐尘的年轻男子此番话语中明显能透露出其家世不俗。说话有涵养但有没有盛气凌人。实在也没有骗自己的必要。“你太客气了。我也就是看你这模样不像逛窑子的人。所以心里犯嘀咕。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春江楼就在巷子最北,几步路就到。”左皓卿笑着摆了摆手说道。
唐尘点了点头,只是说了一句:“多谢。”
左皓卿难得有个说话的伴儿,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指着唐尘那匹大马说道:“唐尘,你这马是出自幽凉二州之地吧。毛发柔亮,筋骨健壮,这一匹马可得花不少银子吧。”唐尘听了,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头也不回低声说了句:“墨玉,过来。”,那高头大马来到唐尘身边,像小媳妇儿似的拿头蹭了蹭唐尘的肩膀,唐尘开怀一笑,轻抚着马头对左皓卿说:“这马,是我父亲当年在山林中偶遇到的。当时还是个小马驹,被一头猎豹所伤,被我父亲救下后,就一直饲养在家中。很有灵性。”
左皓卿笑着说道:“你父亲可真是好运气。”,唐尘拍了拍马头,这马果然聪慧,立马回到了老叟身边。
“先生想必也是家世渊博的人。对马甚是了解,不知先生父亲可是荣州某处的领兵之人?”
“哪有,我父亲就是个小小的县衙。当官这么多年,银子没攒下,倒是书放了一箩筐。对马这点了解。也是书里读来的。”
左皓卿苦笑着说道。“书留下来了,可是人却不在了。”他又补了一句。
唐尘愣了一下,低头对着左皓卿一抱拳说道:“抱歉。”
左皓卿摆摆手示意无碍,说道:“都是陈年往事了。”
唐尘看了一眼左皓卿,说道:“读书人最可敬。”
左皓卿轻笑了一下,说道:“读书人最无用。”
两人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春江楼门口。看到陈妈妈正在门口招揽客人。陈妈妈看到左皓卿,正准备问他怎么回来了就看到他身边的唐尘。
陈妈妈乐了,笑着对左皓卿说:“小子挺知道感恩戴德么,还帮我带个客人来。”,随后转头对唐尘到:“公子里面请,喜欢个什么样的姑娘。我这里什么样的姑娘可都有。”
说着就要把唐尘往里面拉。
唐尘一脸难色,拒绝也不是,毕竟自己有求于人。可不拒绝自己不是真的成逛窑子来的了。好在左皓卿眼疾手快拉住了陈妈妈。
“你想钱想疯了么。人家是来找人的。”左皓卿拉着陈妈妈道。
陈妈妈依旧乐呵呵的说:“就是来找姑娘的嘛,店里的姑娘都闲着呢。随便找。”
唐尘不敢再拖下去,赶忙挣脱陈妈妈,对着陈妈妈说道:“在下唐尘,受家父之命来春江楼找一位本命叫做陈楠的陈夫人。”
烈日当头的,左皓卿突然觉得如同寒冬腊月一般,身体竟动弹不得。只见本名陈楠的陈妈妈站在那里,两眼挂泪,梨花带雨。
陈楠一把抓住唐尘的袖子。用一种左皓卿从来没听过的冰冷语气对着唐尘说道:“你再说一遍,你父亲叫什么!”
唐尘虽然从小跟随父亲练功习武,可此时的感觉比左皓卿好不了多少。不是不想回答,是根本动不了!
只见唐尘背后的中年人突然出现在了唐尘和左皓卿面前。唐尘和左皓卿才稍微感觉好了一点。
中年人嘿嘿一笑,说出了自左皓卿见他以来的第一句话:“敛气凝神功夫好如你,也有内功随心而泻的一天。你不收了周身气机,我都不好受,这俩小辈一会儿落下个三长两短你不后悔?”
话音刚落,不见陈楠有何动作,左皓卿和唐尘就飞了出去,两人落在地上,正感叹自己为何遭受这种无妄之灾时。
只听轰的一声,春江楼门前象征财源广进的金蟾化作粉末,粉尘中飞出一个人。正是跟随唐尘一路的中年人。这还不算完,中年人整整飞出近三丈远后。落在地上,巷子里去年官府新铺的青砖应声而碎。
尘土飞扬中,中年人吐出一口鲜血,算是喘过了这口气。缓缓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狼狈,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奶奶的,天仙子这功力不减当年啊。”
天仙子,一种美丽的花朵。可入药,也有剧毒。
正如这陈妈妈。
笑靥如花如仙姑附体,垂泪三尺如魔尊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