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冬日的暖阳正好，午后的店堂里，只有轻柔的古琴曲在回旋。绿绮安静地坐在吧台高凳子上擦着杯子。
“绿绮姐，你又这样，待会章伯回来看见了又要说你了，赶紧下来，很危险的。”明柔从内堂端着一大盘咖啡杯出来，看见绿绮又双脚悬空坐在高凳上，小嘴就撅了起来。
“管家婆，我爸去买晚上用的材料了，不会那么早回来，你就放心吧。”绿绮对她笑了笑：“|把杯子放这里，我这快擦完了。”绿绮示意她把咖啡杯也端给她。
“别，你趁午休赶紧休息一会，杯子里面还有，柳阿姨还没洗完，等她洗完，我们会一起擦干消毒的。今天中午人那么多，红衣又休息，你忙了那么久，肯定累坏了。”明柔把托盘连同杯子一起放在消毒柜旁边的桌子上。
明柔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玻璃杯和清洁布放好，要扶着绿绮从高凳上下来。
绿绮微笑着对她摇摇头：“你呀，我自己来，你别这么紧张好不好。”
明柔不放心，两眼紧盯着她。绿绮只好取了边上的纸巾擦干手，缓缓地从吧台的高凳子上下来，站稳后，又举起手缓慢地伸张了一下四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干嘛那么紧张。”
“绿绮姐，你可别大意，章伯可是特地关照我和柳阿姨，他不在店里的时候，一定要看好你。”明柔看着虽然开衫里面穿着孕妇罩裙，但肚子并不特别明显的绿绮，疑惑道：“绿绮姐，每次看你背影，都不觉得你怀孕了，正面看你吧，肚子也不是特别大，只是有点尖尖的感觉。怎么再过半个月就要生宝宝了呢？”
听见明柔的话，让刚从内堂出来的柳阿姨又好笑又好气，大着嗓门说“小丫头，你说啥傻话，你绿绮姐怀的是男娃娃，当然不像怀姑娘的娘们那样肚子滚圆了。我当初临产的时候，肚子比你绿绮姐小多了，每个人的身体不一样，情况也不相同啊。”
“我错了，绿绮姐我扶你去沙发上躺会。“明柔朝柳阿姨吐了吐舌头，走近绿绮轻轻地扶着她的手。
绿绮右手轻轻地搁在肚子上，对柳阿姨温柔一笑：“阿姨，要不是你说，你当时肚子比我的还小，我也真觉得自己是不是有问题了。”
“呸呸呸，又乱讲话，现在的医院的技术好，你又每个月都去妇保检查好几次。别杞人忧天，等孩子出来，阿姨天天给你炖汤，保证你奶水充足，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柳阿姨中气十足带着东北口音的普通话，让明柔和绿绮都笑弯了嘴角。
“明柔，你去把门锁了，别扶着我了，我自己去沙发上休息。阿姨，你们擦好，也休息一下。”绿绮看看表，午休时间到了。
“嗯。放心去吧。”柳阿姨快速打开消毒柜的门，拿出两块消毒过的清洁布，开始擦杯子。
明柔穿过店堂，把玻璃门外的易拉宝拿进店堂，从内把门锁上，然后把门把手上的牌子翻转过来，又拉上了那层不透明的纱帘。才轻快地跑回柳阿姨身边，跟她一起擦杯子。
绿绮微笑地缓步走到店堂靠窗的角落，那里放着一张长沙发，打开旁边的柜子，取出靠枕薄毯，拉上薄薄的纱帘，她慢慢地斜靠在沙发上，盖上薄毯，闭上眼。
终于可以午休了，自从一瓢饮开张，绿绮最喜欢的就是午后的这段时光。可以懒散的窝在靠窗的沙发上，微微西斜的阳光从半高的窗棂透过薄帘洒落进来，暖暖地照在背后很舒服，很快就可以让人进入梦乡。
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她已经窝在沙发上快半个小时了，肚子里宝宝也很安稳，没怎么闹腾，然而她就是睡不着。脑子里都是许久没见他的影子，沉稳的、跳脱的、深情的、悲伤的无数个他，汇成了她心中的那个他，汇成了她孩子的父亲宋地锦。想起他，她的鼻子就会不自觉的发酸。
偶然一次忍不住想念，跑到很远的电话亭，给千树打了个电话，求了好久，千树才冷冰冰地告诉她。地锦手术后第二个月就由樊湘宜陪着去瑞士休养了。转眼又过去了大半年，不知他好不好？或许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或许早已经在瑞士成家了，或许……。
到如今，再多的或许都成了一声低叹。睡不着，绿绮只好坐了起来，拉开薄帘一角朝窗外看看，斜对面小路边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看起来很气派。再仔细看一眼，她就傻了一样顿住了，只见刚才意念中的他像先前无数次在地铁口对面等她一样，双手插在裤袋里，双脚交叠的靠在车门上，远远地望着这个方向。
她坐在沙发上，一个手掀着薄帘一角，扭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的人，就怕她一眨眼，那个人不见了。很想走出去，站到他面前，亲口问一声好不好？然她可以吗？明明答应了他，永远不会离开他；明明说好，等他睁开眼的第一眼一定会看到她；明明说了会陪他到最后。然而，这些她都没做到，他会原谅她吗？
贪婪地望着那个人影，却怎么也迈不开想走近他的脚步，脚像是关了铅一样沉重。此刻他跟她之间没有那么多人为的阻碍，仅仅隔着一条空荡荡不宽的马路，她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再也无法接近。
鼻子一酸，眼泪就那样毫无知觉的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纷纷掉落在她的胸前，眼泪越掉越多，她也控制不住的抽噎起来。
这时，明柔和柳阿姨也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两个人都丢掉手里的活，快步奔过来。
“你这是咋的了？肚子疼了？”柳阿姨先想到的是，以为绿绮肚子疼了，要提早生了。
“绿绮姐，你忍忍，我这就打电话叫救护车。”明柔取出手机就要打120。
“别，不是肚子疼。”绿绮回过神来，哽咽着放下帘子，擦了一下眼泪：“阿姨，扶我后门出去，我想回去休息，晚上店就你们照看一下，明柔待会开门后不管谁来找我，你们都说我回昆明了。”
“为什么啊？”明柔不解。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啊，你没见你绿绮姐不开心嘛。我们就照着她的意思说就行了。”柳阿姨是个过来人，立刻明白绿绮肯定是不想见有些人。
“章伯回来也这么说吗？”明柔揉了揉头皮。
“来，我扶你回去。明柔，快去把绿绮姐的包拿出来。”柳阿姨对明柔使了个别问了的眼神，扶着绿绮朝后门走去。
明柔跑到吧台后，拿了包递给柳阿姨，柳阿姨接过包：“看好店。”
绿绮红着眼睛跟柳阿姨出了后门，好在绿绮租的房子就在边上的小区，拐了几个弯就到了住的房子。
柳阿姨扶她进电梯前，还朝身后看了看，弄得绿绮都紧张起来：“有人跟着吗？”
“没有啊，就算有，也有我在，别怕。”柳阿姨是个个子高大的东北人，可自信来着，当初看见绿绮店里招工，她就毛遂自荐，说用她一个东北娘们可顶两个上海本地的阿姨，当场就把绿绮乐喷了。
电梯到了六楼，绿绮和阿姨出了电梯。绿绮接过柳阿姨手的包，摸出钥匙开门进屋，手机就响了。一个不熟悉的号码，绿绮看看也没有接，直接就摁了拒绝接听键。
她脱了外套和鞋子，很疲惫地在床上躺好，柳阿姨还是不放心：“我等章伯回来再去店里吧。”
“没事，阿姨，你去吧，稍微休息一下，还要准备晚上饭团的材料。热茶包我都已经准备好放在冰箱里了，可以直接拿出来，放杯子里冲热水就行。冷饮雪花系列也在冷冻柜里，晚上还是定量五十杯就可以了，不要多卖。”绿绮闷闷不乐地叮嘱了柳阿姨几句。
“好的，你放心吧。我打电话，让红衣下午回来上班，这样晚上章伯就可以早点回来陪你。”柳阿姨欲走还留。
“去吧，有事，我会立刻打电话到店里的，反正很近。你们可以一下子过来的，放心。”绿绮努力挤出个笑容。
柳阿姨总算一步三回头走了，绿绮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脑海里都是那个人好久不见的身影。远远看去他比最后一次见他胖了一些了，看起来精神好像也还不错，想来在瑞士休养的不错。
想起无数次让她在午夜泪流满面醒来的最后一次见面，绿绮的心就沉到了湖底，鼻子就不自觉的发酸。这时肚子的宝宝踢了她一脚，她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此刻还是个孕妇，哭多了对孩子不好，也就使劲得忍住要流出来的眼泪，好在她还有宝宝。
她轻轻地用手抚摸着耸起的腹部：“宝宝，妈妈今天见到你爸爸了，真的不是眼花了，真的是看见他了，他好好的，我们应该安心了，我们可以安心了……。”
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道说了多久，绿绮终于沉沉睡去。
“叮咚叮咚……。”门铃一直在响，绿绮迷糊着醒来。
睁开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三点多了，估计是老爸买东西回来，看她不在店里，过来看看她吧，只是他怎么又忘记带钥匙了呢？
绿绮昏昏沉沉从床上下来去开门，边开门边说：“爸，你怎么又忘记拿钥匙了？”
门开了，她愣住了，那张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彻底清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