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女子呆了一会,眉目中笑意盎然,打量东方朔的脸。哪知半晌过后,东方朔毫无异样,反倒露出怪异的神色。两人互相瞧来瞧去,东方朔忍不住道:“姑娘还有何事?”白衣女子道:“没,没有。”她急急忙忙拿起酒瓶,又斟满一大碗,心有不甘地道:“再喝。”
东方朔摆手道:“不成不成。鄙人多谢姑娘美意,只是这酒烈得很,浑不似中原的酒。多喝一两碗,鄙人非得醉了不可。”
白衣女子急道:“你若是醉了,本姑娘送你回去。”东方朔嘿嘿一笑,道:“姑娘似乎并非中原人士。”蓝衫男子先前见东方朔无半分中毒之象,已自惊疑,乍闻此言,身体腾地跳起。白衣女子却不在意,催促道:“喝酒便是,废什么话!”举起酒碗,往他嘴边送。东方朔伸手挡下,苦笑无言。
蓝衫男子亦不免一笑,正欲前去拉白衣女子回桌。楼梯处骤然响起“蹬蹬”的脚步声,蓝衫男子斜眼望去,只见青裳女子端着酒菜上得楼来。青裳女子走到东方朔桌前,面色不悦地道:“臭家伙,打扰你的雅兴。”将盘子撩在桌上,径自下楼。白衣女子瞪大眼珠瞧着,盘中一个个碟子,或鱼或肉,悉数如东方朔所言。
白衣女子大感诧异,又觉气恼,自知讨了个没趣,提起酒瓶,愤愤回席。旁近一客忽而哈哈大笑,嘴里念道:“有趣,有趣。”白衣女子甚觉刺耳,嗔道:“有什么趣?”
那人背向着她,瞧不清模样。但见他颈部披着一条又旧又脏的围巾,像是灰的又似白的,身上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黑色劲装,看来甚是寒碜。此刻他又像在自言自语地道:“自作多情,自作多情。”
白衣女子气破肚皮,正要发作,右肩忽地吃痛,手掌拿捏不住,酒瓶摔落向地。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何处横生一把木拐,拐尖不偏不倚打在酒瓶正心,那酒瓶飞旋起来,跳上西北角落的一块桌面,犹在转动,周行数圈。
蓝衫男子见他使出这一手功夫,心里暗暗喝了个彩,也知是遇上绝顶高手,连忙将白衣女子拉回席间。白衣女子怔怔瞧着那角落上的汉子,觉这个背影极为熟悉,细细想来又忆不起。
二楼的食客只他们数人,各个凝神静气,望着兀自转动的酒瓶。桌边汉子伸出右掌挥扫,酒瓶子已让他抄在手中。那汉子自斟一大碗,咕噜咕噜的便喝了下去,道:“好酒!”手腕一扭,使个暗器手法向外掷出,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酒瓶子直奔破衣男子的背心,去势甚急,眼见着就要打到,席上木拐倏地翘起,击在酒瓶子底端,酒瓶打了个转,绕到破衣男子面前。破衣男子一手接过,斟得满满一碗,也一饮而尽,微笑道:“果是好酒。”
卫青揉揉眼睛,要道是自己眼花,可那两人分明就坐在那里。东方朔慢悠悠地饮下一杯,喃喃道:“好酒,好酒。”
破衣男子道:“既是同道中人,少不得再喝一杯。”但听“噹”地一声,酒瓶子飞旋过来,在东方朔桌上打转。
东方朔笑道:“鄙人可没本事接你这酒。”任由酒瓶旋转,又自斟自饮起来。卫青眼珠子骨碌骨碌地随着酒瓶子打转,不一下子就头昏眼花。斗听得“呯”地一声,酒瓶子平空爆裂,溅了满桌菜肴。卫青吓得跳将起来,撞到栏杆上。
白衣女子哼了一声,道:“这是我的酒。”蓝衫男子责备地看她一眼,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注视破衣男子的举动。
破衣男子叹道:“可惜,可惜。”
白衣女子气嘟嘟地道:“我的酒,你可惜什么。”
破衣男子道:“我可惜的是姑娘。姑娘受伤匪浅,幸有高人相救,若肯安安静静地调养十数日,自当无患。今日却妄动真气,回去后怕是要大病一场。若那位高人仍肯出手,倒也无妨。如若不然,则是劫难一场。”
蓝衫男子闻言大惊,瞧白衣女子面色惨白,显是方才牵动伤口,暗悔让她出来。白衣女子鼻间发出哼声,肩头传来的痛楚令她只得咬紧牙关。她也是习武之人,当下便知破衣男子所言非虚。然她生性要强,偏偏装出满不在意的模样。
西北角落的汉子转首望来,目中精光暴涨,电也似地射向白衣女子。二人打上照面,脸上都现出惊讶之色。白衣女子猛地站起,向前急窜数步,“哎唷”叫了一声,摔倒在地,愣是指向那汉子,断断续续地道:“你,你这,恶贼!”
黄脸大汉大口喝下一碗烈酒,说道:“你这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蓝衫男子将她扶起,白衣女子咬着牙龈道:“蓝气,快替我教训他。”蓝衫男子愁眉道:“妹妹,休再闹了。”
白衣女子气得连连跺脚,道:“自小连爹也没打过我。你,你不疼我。爹,女儿让人欺负啦。爹,爹!”说话之间就哭出来,端得是声泪俱下。蓝衫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拿她无可奈何。
黄脸大汉别过脸看她,道:“若非你出手恶毒,孟某也不会下重手。”
白衣女子声泪陡止,道:“我们正在应付强敌,你无端闯入,本姑娘能不使出狠手吗?”
黄脸大汉一愣,说道:“当时孟某志在救人,实无伤人之意。”起身行至白衣女子身侧,半膝蹲下,伸手把住她的脉博。蓝衫男子见他并无恶意,也不阻拦。白衣女子却硬要缩回手臂,叫道:“你做什么?”
破衣男子在旁道:“除却医家仙君,当数这位孟兄最能济世救人。姑娘可是好福气。”白衣女子将黄脸大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狐疑道:“是麼?”心中在想:“这个莽汉,除了打打杀杀,还会作甚?”
黄脸大汉转目看去,见那男子面容消瘦,嘴唇薄薄地似抿成一条线,此际正手拄木拐,斜脸相望。黄脸大汉听他一语道破自己的来历,想及他方才试探之举,心中大为惊愕,端着脸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破衣男子提起木拐,抱拳道:“在下慕剑凡。”
黄脸大汉诧道:“你是名满江湖的‘青霞剑客’?”慕剑凡道:“正是屈屈在下。”蓝衫男子亦是一惊,心道:“这人就是中原武林而立辈中鼎鼎大名的人物!”瞧他那副破落模样,平生几分怀疑。
黄脸大汉矍然道:“果真是阁下。”又问:“明人不行暗事。尊兄此来,是不是找孟某?”慕剑凡点头道:“在下是受人所托而来。”黄脸大汉沉声道:“是天道宗还是长生堂?”慕剑凡摇头道:“都不是。”眼见白衣女子脸色愈发苍白,转而道:“先为这位姑娘疗伤要紧。”
黄脸大汉低头皱眉,心思决战在即,实不愿虚耗真气。但只因他一时恼怒,重伤于人,又委实过意不去。黄脸大汉寻思往日所学,脑中灵光乍现,向蓝衫男子道:“你且将她扶住,给她贯入真气。”蓝衫男子依言践行,伸掌抵在白衣女子后肩。黄脸大汉抬起手指,连点她“云门”、“期门”、“章门”三大穴位。白衣女子忽觉浑身酸麻麻的,好不舒服。黄脸大汉道:“起膻中、冲紫宫、汇入璇玑。周而复始,助她打通气血。”蓝衫男子凝气运功,不消片刻,白衣女子的脸色渐渐红润。
黄脸大汉长身而起,向慕剑凡道:“你可以说了罢?”慕剑凡道:“在下实不识尊兄。只是听说近日尊兄向天道宗宗主齐元君下过战帖,不知是也不是?”
黄脸大汉道:“是又如何?”慕剑华道:“烦请尊兄打消这个念头。”黄脸大汉神色凛然,道:“这件事情,孟某决不答应。齐元君仙风道骨,令人敬佩。你们如此作为,不觉耻麼?”
慕剑凡苦笑道:“在下非天道宗所遣。唉,此事说来话长。”白衣女子背倚案沿,笑嘻嘻地道:“那就慢慢说。本姑娘最喜欢听故事。恶贼,你也坐下。”原来蓝衫男子已为她打通穴位,令她恢复些力气。
慕剑凡环视众人,又多看东方朔两眼,心想:“这里人多嘴杂,如何说得?”陡然喝道:“什么人?”
黄脸大汉********在慕剑华身上,别无他顾,这时听他一喝,转身望去,门后果然走出一个人影,却是那个青裳老板娘。东方朔故作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青裳女子板着脸道:“你才是大臭贼。这是我家酒楼,我怎会是贼?”
东方朔点头道:“是啦是啦,三姑娘原是有藏身门后的癖好。”青裳女子辩他不过,见众人皆瞧着她,心虚道:“干嘛?我,我是来看你们有没有人赖账逃走?”原来她见东方朔又招惹一个美貌女子,心里委实气不过,是以偷偷在外窥视。
白衣女子指东方朔道:“这人既可以赊账,本姑娘也要赊账。”东方朔苦笑道:“三姑娘瞧也瞧过了,还不下去收账?当心又有人要赖了去。”青裳女子怒哼一声,悻悻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