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知道了……
他知道了她是奴颜坊的花魁。是青楼的戏子。
知道了她的不堪,她的丑陋。她的肮脏。
所以,他才会毁了奴颜坊……
他还是知道了……
翩舞悲凉凄苦的干笑两声。
眼前一阵眩晕。
只觉得世界都在旋转。
她很想抓住什么。
一抬手,被另一双扶住。
翩舞看着绝弦明媚的眼眸渐渐蒙上一层悲伤的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能对不起绝弦……
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和绝弦离开。就不能有一丝动摇。
翩舞疲惫的闭上眼睛。冷然道“他一夜之间将奴颜坊烧成灰烬,与我何干。”
对于翩舞的冷漠。梦裳稍稍讶异。她看了眼绝弦。又咬了咬嘴唇。“奴颜坊你快也不管。但是三千多条人命。你不能不管……”
翩舞稍稍偏过头。冷漠的问“什么?”
“律凌监禁了所有在奴颜坊点过花魁的客人。将他们全部关押在刑房。我想,他们不会再有一个活着出来了……”
翩舞心悸。顾不得答应绝弦的承诺。
挣脱开绝弦的怀抱。跑入无边的黑暗。
绝弦就这样望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倩影一点一滴的离他远去。
可终究,他也没叫住她。
他知道她,如同知道自己一样。
她是去了那个人身边。
终究还是回到了和他律凌同一个世界。
无论地狱天堂。
你还是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我。奔向了他……
就如同现在这样,一步一步离开了我的世界。
或者,根本没进来过……
原来真有那么一些人,终将成为被舍弃的人。
绝弦眼眸中流动着迷人却无望的悲凉。
仿佛迷失方向的小孩。徘徊在无边的渡口。却迟迟等不到解救他的人。
红烛摇曳,照出两道斜斜的影子。
一道侧身而立。看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道正身而视。看着眼前俊美慵懒的男人。悲伤却执着的等候。
这是五年以来,第一次她离他这样近。
近的可以听见他心碎的声音。
梦裳咬咬嘴唇,想说什么。可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绝弦凉凉的叹一声。
他说“放过丫头吧……皇姐。”
推开刑房繁重的大门。
血的腥味盈满扑来。带着滚烫的热流和腥臭。喷洒在皮肤上,泛起一阵令人作呕的粘稠。粘稠如血的空气,每每呼吸一口,都会有如同饮血的错觉。
尽管翩舞已经经历过无数次残酷和血腥。可这次竟让她有着如临地狱的错觉。
眼前的这一幕,让翩舞震惊的忘记了呼吸……
血光和黑暗完美的融合在一起。将黑暗中的一切染成残忍的红色。
漂浮在空气中的血丝,不经意间跑到眼睛里。双眸赤红充血。干涩而疼痛。
翩舞转动着干涩眼球。然后听见自己的呼吸变得不稳。
血,到处都是血。
百十米宽的刑堂,摆满了十字木桩。每个木桩上都钉着****狰狞的男人。
翩舞不知道他们还是否活着。
因为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钢钉贯穿,血早已流成了河。映照出他们苍白如死灰的脸。丑陋而狰狞。扭曲而恐怖。
让人忍不住联想到耶稣被钉死十字架的残忍悲剧。
血在慢慢的流着,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看到他们脚下的血河,翩舞有些眩晕,那刺目的红色与脑海中深邃的记忆重合……
月宫……
月宫就是这样痛苦的死去的。
血腥的空气中,他们有些人还在叫喊,凄惨悲鸣。有些人已然痛苦死去。
血依然再流,无止无尽……
仿佛永远也不会干涸。
翩舞的视线穿透残忍的一幕,无限延伸。
直到在黑暗的最高处。
看见那抹与此时此刻的血腥绝然不配的白色身影。
他纯粹洁白的长袍上,染上几丝血的妖娆……如同刚刚怒放的玫瑰。
鲜艳妖异。美得惊叹。
律凌高大伟岸的身影,慵懒的斜倚着软榻。魔媚众生的俊容,此时正带着戏谑残忍的微笑。冷峻的轮廓,被黑暗隐晦。蒙上一层阴冷的寒气。如同蓄势待发的野兽。目光凶狠冷冽,却露出惑人的微笑。那笑容看似妖冶俊美,实则诡异危险。黑暗将他的冷酷嗜血完美的融为一体,带着森寒的杀气。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忍受着酷刑而哀嚎的犯人。嘴唇轻挑,笑容更胜。
听见翩舞惊慌恐惧的呻吟。
律凌缓缓睁开原本微眯的双眸。瞳孔依然锐利,眼中布满了血丝。撕裂了眼球。分裂了视线。
他兴奋狂然的指着这一室血腥。笑容诡异得近乎悲哀。“爱妃,你可否满意我为你做的一切?”律凌狂狞的笑着。如饮血的野兽,兴奋且可怕。
翩舞看着这样他,遍体生寒。
不是没见过他凶狠嗜血的一面。
不是不知道他残酷到残忍的做事手法。
不是不了解他的执着到扭曲的性格。
可当他最丑恶最恐怖的一面赤裸裸的摆在面前时。她还是忍不住害怕。
这样的他,让她觉的可哀又可怕……
哀他的痛。
怕他的怒。
律凌一直在用他一贯的狠绝在保护自己。
如同自危的刺猬,时时刻刻背负着别人看不到的刺。
刺伤自己,刺痛别。
他一直带着一张强硬凶悍的面具。
将自己的痛苦脆弱隐藏在面具下。
渐渐的,自己忘记自己本来的面目。
忘记了如何放声大笑。
忘记了如何悲伤哭泣。
他所有的感情都隐藏在那张残忍嗜血的面具下。
保护自己。保护到悲哀的程度。
翩舞一直懂得他的痛,他的苦。
所以,她不恨他对她所做出的一切狠绝。
可是,当他把他所有的铁血手腕用在别人身上。
她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观看时。
她还是会畏惧。
究竟是谁把他逼得如此绝路。
让他变成如此凶残的样子。
他狰狞的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悲伤绝望的灵魂。
律凌,你究竟因何事而变得如此凶残。
你究竟脆弱到何等地步,才带上那狰狞可怖的面具。
翩舞就这样望着他。看着高高在上的他,近乎猖狂的狞笑。眼神无比哀伤。
她说“我将如何才能救你……”
律凌,我不在乎你双手染满鲜血……
我只在乎你的灵魂是否得到安宁。
杀人并不会让你快乐……
每一次看见别人极度狰狞的死去。你可否快乐过?
每每午夜梦回,你都无法安睡。
只有我知道,那是你不安的灵魂正在无边的痛苦挣扎。
别人说你残暴不仁,嗜血成性。泯灭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