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其实蛮佩服舒简其人的，女儿家家的清誉，说毁就毁，面不红耳不赤，简单的就和问候早安一般，不知是脸皮太厚，还是根本没把这东西当成一回事。
不过既然人家女孩子都这般说出口了，他也不用过于羞耻，很是认真的想了想道：“姑娘名唤舒简，舒家倘若想用一家之力逼迫沐阳认了这门亲，加上外界的礼仪道德压力，沐家也只能答应。”
“那就是了。”
许攸叹了口气道：“这般明显地一个局，为何舒家这般大的一个家族，竟是无人察觉？”
“倒也不是无人察觉吧。”舒简支支吾吾的说，总不能言明她如今在这个家族里就是个外人，根本没把舒鼎当做她的三叔吧。周围人都是一家子，血脉有亲有疏，但到底总归姓舒。谁都不愿意把亲人往坏处去想。
“无论怎么说，既然姑娘已经有了想法，在下也不过多言语了，”许攸颔首笑道，“这姑娘约莫一炷香后醒来，待到他日再见，在下必为姑娘，奉上一道大礼。”
舒简心底下欢欣不已，面上还得带几分矜持，口中推切道：“已经麻烦公子许多了。”
许攸看着她压抑的神情，也不道破，只是微微一笑，面前便不见了踪影。
舒简对他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功夫也没多大压抑，只是摸摸鼻子，心想着会不会把许攸口中说的那份大礼真给推脱没了？这可是不值当的。
“呀！姑娘，我，我怎么睡着了？”
舒简瞧着梅枝一脸慌乱，还带着好像是犯了错的小羞愧，心里头偷着乐，面上却板起脸来训斥道：“你这丫头，吃着吃着居然还能睡着，让主子一人在这做着，还想着让姑娘我亲自收拾桌筷吗？”
梅枝小脸一白，颤着两股似乎想要跪倒，被舒简一下子给拉住。
她一抬头，对上了自家姑娘笑意盈盈地双目，语气温温柔柔地淌入了耳朵中：“罢了罢了，拿你开了个玩笑呢，快去收拾收拾，待会跟着姑娘我出去走走。”
梅枝一听，欢快地说道：“好，奴婢一定将这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待会净了手，再把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
看着自家大丫头梅枝蹦蹦跳跳的背影，脸上笑着笑着却忽然眉头一皱，她，她刚刚明明在昏迷，为何好像听到了许多？
梅枝面上带着笑意，收拾好碗碟准备踏出这个院子。六姑娘是病弱之体，一大家子人虽是面上对她百般照料，但心里到底觉得是个累赘，说出去面子上也极有损。他们居住的这个院子，简单，背阴，连个小厨房都没有。
舒鼎忽然从大门侧踏了一步出来，阴翳地目光直射向梅枝，搅得她心头一惊，连忙跪下唤道：“奴婢给三老爷请安。”
“把你送给六丫头，你好像就真成了她的心腹了。”
梅枝道：“既然我是六姑娘的大丫鬟，自然姑娘说什么，身为奴婢的就要做什么。”
舒鼎一听，心道这丫头的性子倒是挺倔强的，若不是握住了她的把柄，恐怕还真以为这丫头是个衷心的。他一笑，压低了声音逼着问她道：“既然都已经知道主子为天了，当时还怎么敢把退婚的消息直接去告知了自家姑娘呢？”
梅枝小手一抖，举着的碗底叮当碰撞了的脆响，低垂的脑袋抖动不已，呐呐得似乎在对舒鼎说，也好像在同自己言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姑娘会去做出轻生的傻事啊，我以为她会去找沐阳公子，我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的，我只是，只是…”
“你只不过是倾慕沐阳公子，可对？”
梅枝木然地抬起了惨白的脸蛋，跟死尸一般。
舒鼎接着说道：“你早就倾慕了沐阳公子，所以也顺了我的心思去不受宠的舒简院中任劳任怨，不过是想过门后拿一个侍妾的位份。好一个梅枝啊，若不是我的人偶然探听，还真不知道你这个贱婢还藏着这般多的花花肠子。”
梅枝颤抖着身子，哀声道：“是奴婢对不起姑娘，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舒鼎忽然降下了声音，温柔说道：“不，你不该死，你只是帮自家姑娘看清了真相，你只是想帮她。沐阳公子和舒简情投意合，却无奈被家族利益阻挠，有情人不能双宿双飞，空落个有缘无分的结局，岂不可悲。”
舒鼎这老头的声音似乎有蛊惑了人心的作用，梅枝目光呆滞，重复着说道：“我只是帮了姑娘，我只想要帮帮姑娘。”
“好梅枝，好丫头，待会跟了你家姑娘去听香阁寻沐阳公子，把这个倒进他两的茶水里，”舒鼎撇开了她端着的碗筷，硬是把一个玉制的小瓶塞到了她手里，让她攥着握紧，再缓缓道，“关好房门，让主子们去闹。”
梅枝木木地把拳头举到了自己眼前，慢慢地轻轻地张开了手掌，带看到了那个玉瓶，混沌的脑子好像一下子清醒了片刻，哀哀地唤道：“不…”
舒鼎老眼里蹦出了几道骇人的光，声色却依旧温柔，像是鬼魂的低声蒙骗：“沐阳与舒简有了床笫之欢，他两就会拜堂成亲，你会跟着光明正大地嫁入沐府，你会紧紧靠近了你的心上人…”
梅枝抬起头，怔怔地听着，眼前似乎出现了重影，紧靠着自己的面容不是舒鼎的，而是她朝思暮想，站在了心尖尖之上的隽秀少年。
有匪君子，温雅如玉。他是天边惊鸿，永远遨游在自己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她却如地上杂草，在根深蒂固的烂泥中痴痴仰望，就算是粪便落于一旁，她也是满心欢喜。
但如今，自己却能沾于他的羽翼之上，常伴左右，就算是被他嫌弃的污泥，也是足矣足矣。
梅枝抬头，狠狠地握住了手里的玉瓶，目光狠历，不知是想杀了舒简还是想杀了自己，她心是颤的，手因为握得力大了也在发颤，她却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稳得像一滩死水，一字一句吐得清晰：“好，我答应你。”
听香阁前是一条闹街，街上店铺五花八门，走街串巷的小贩提溜个扁担也是可劲儿的吆喝。行人络绎不绝，小道就显得拥挤。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行于其间，把不宽的道生生地占了八成。
舒简撩起一道帘朝外头探去，有些不好意思，扭头对旁边的梅枝说道：“我还是下去吧。”
梅枝在外头，隔了层帘声音传的有些恍惚：“姑娘，就在车里头安稳地呆着吧。”
舒简又撩起帘，外头被马车撞到的人，看了眼车板上的标志，一脸堆笑地朝车夫说着好话，扭过头去便开始咒骂，看得舒简一片啼笑皆非。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看到梅枝撩了帘垂下脑袋对舒简说道：“姑娘，到了。”脸上还有些酡红，压低了声音悄声咬耳朵，“沐阳公子亲自到门口来迎你。”
车里洒进了一片斑驳的阳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