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几月过去,萧却接到萧城的家书,林赏意产下一个男孩,在取名一事上询问萧却的意见。
萧却提笔写了“逊歉”两字,便绑了小条缠在信鸽的脚上。
其实萧城此次来信,一是征询他取名一事;二则是让他到邕城去,此后也好有个照应。他仔细想了想,似乎没什么不好,毕竟他对邕城更加熟悉,哥嫂也在那里,更有他熟悉的常庆军。
可是,却莫名的舍不得,也不是莫名,这京城之大,总有人让他牵挂,比如张如月。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百花院那种地方,让他想想就心疼。可他,能做什么?
他常常告诉自己:萧却你如今一个废人,照顾自己尚且不能,还怎么去保护她?!拿什么去保护她?!
他把手里柱着的长杖重重一摔,却因为自己也失了重力一下子摔倒在地上。
“哈哈…”他大声笑着:“果然没了这长杖我就什么都做不了!”
齐兮沅推门进来的时候,萧却还坐在地上,一边疯笑着一边拿拳头使劲儿砸着那条废了的腿,他的表情是没见过的狰狞,从前白净的脸庞上已满是胡渣,长杖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地上还翻了杯茶水。
齐兮沅见状立刻扑到萧却身上,紧紧抱着他来阻止他的动作,悲恸道:“你要砸就砸我,砸它做什么!”
萧却紧紧握着的拳已经举了起来却迟迟没落下:“用不着你来管,我的腿我想砸就砸,横竖它一条废腿,不要也罢。”
齐兮沅只失声痛哭着,怎么也不愿意放手,反而抱得更紧。
萧却想掰开她,怎料齐兮沅抱得太紧,他怎么掰都掰不开,齐兮沅已久趴在他的身上。
“我果然是个废人,现在还没个女人的力气大。”萧却自嘲道。
齐兮沅抽噎着,咬着牙:“你要想撒气拿我撒便是,只要别和那条腿过不去。”
“齐兮沅,我说过我不用你管!我最后怎么样,我的这条腿怎么样都和你没有干系!”
“我知道!”齐兮沅突然吼道,才吼了这一句声音便弱了下来:“我什么都知道,我想照顾你就好像你想照顾如月一样。”
萧却听着一怔,随即苦笑起来:“天意弄人,天意弄人!”
齐兮沅这才慢慢从他身上爬上来,不确定地问:“你不会再砸了吧?”
萧却摇头:“砸它也没什么用,再砸也是一条废腿,还招来你的一顿教说,实在不值。”
齐兮沅破涕为笑,吸了吸鼻子站起来走两步,弯腰从地上拾起了萧却常柱的那条长杖,又将萧却小心翼翼地扶起来,扶着他坐到凳子上,想给他倒杯茶才蓦然想起来他常喝水的被子已经被他砸落到脚底了。
“大约年底时候我的府邸就建好了,离你这里很近,以后可以方便照顾你。你这府里的丫头奴才也太靠不住,不在房里照顾你,都跑哪里去了!”
萧却慢慢站起来,柱着杖走到书桌前,手里掂量着两张信纸,慢悠悠道:“是我让他们出去的,我不习惯他们太近身伺候。”
齐兮沅撇嘴:“那他们也不尽职,你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他们会听不到?主子关键时候有了事情,一个个都不干活,那养他们作甚?!”
“你管的倒是多,连我萧府的家务事也管上了。”萧却说着,把一封信递到齐兮沅手上:“既然你这么想管我萧家的家务事,那便再给你看一桩。”
齐兮沅犹豫地从萧却手里接过信,嘴里却嘟囔着:“我也没说错什么,敢哪天我从宫里给你挑几个用得趁手的丫鬟奴才,不不不,不要丫鬟只选几个奴才。其实不是我管的宽,你看我以后也算你的邻居,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的脸上还有明显的泪痕,语气却很是轻快。
萧却在她看信的时候喊了人进来把碎了的茶杯收拾走,又吩咐另送两个杯子来。
齐兮沅从信里抬起头,双手忍不住轻颤,激动道:“赏意姐姐生了个儿子?这真是太好了!”
“嗯。”萧却点头,从她手上接过那封信,然后又规规整整地放回书桌上。
回头,齐兮沅才回过神来飞奔到他这边问:“那你给那孩子起了什么名字?”
“逊谦。”萧却道:“恭逊谦虚,我希望他是这样。”
“逊谦,萧逊谦。”萧却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眼神一亮:“是个好名字。”说着想起了什么似的:“我一直问如月她给孩子起乔羿是什么意思,她只告诉我说‘羿’是勇敢的意思,可我却还是不大理解。”
提起张如月,萧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应该自有道理吧。”
齐兮沅点头:“她做事情一向是这样的,对了,我得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如月去,让她也高兴高兴。”
齐兮沅说着就要走,才走了两步,萧却突然叫住她:“我还有个事情要和你说”
齐兮沅回头疑惑道:“什么事?”
“我要到邕城去了,刚刚你也看了,大哥在书信里让我到邕城去。我仔细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
齐兮沅呆若木鸡,怔在原地,不敢置信地说:“你要回邕城?”
“是。”他现在她面前淡淡回答。
“哦…”她似是恍然得点头,牵强地笑着说:“这样啊…挺好的,挺好的…”
她一边说,一边慢慢地转身,失魂落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不到他,没想到原来她的奢望已经到了尽头。他要走了,或许从此永远不会再见,又或若干年以后再见时光已不知转过几轮。
“还有,我这里有几包药你给如月带过去,记得上次去看她,她身子还有些虚弱,反正我府上的这些药材并用不到,放着也是放着,你一趟给她带过去吧。”
“哦。”齐兮沅胡乱地点着头,就要往门口走,萧却在身后喊她:“你不拿药再走?”
齐兮沅又回过身去拿药,萧却从下人手里拿过药交给齐兮沅时候,漫不经心道:“我还以为以你的性子要跟我到邕城。”
“你说什么?”齐兮沅猛然回神,抬头盯着萧却。
“没说什么,不过齐兮沅,你成天往我萧府跑,整日孤男寡女的,只怕你在京城的名声是要被我给败坏了。”
“所以呢?”齐兮沅声音轻飘飘的,就连她自己都听不真切。
“你不如离京算了,比如邕城就很不错,没准我还能帮你寻门好亲事。”
齐兮沅的耳旁只剩下萧却那一句:比如邕城就很不错,邕城,邕城。
她喜极而泣,不知道该说什么言语,只剩下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