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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流浪是青春

你有没有想过去流浪,一个人背着包,为了想象的爱情与美丽的青春,去流浪。在我年少时,曾经有过一次流浪的经历,那是和一个女孩,她对我说:我们什么都不管,就我们两个,去流浪。

十六七岁的年纪,怀着诗一般的梦想,去流浪。我被她牵着手,穿过校园的林荫道,越过后墙,外面停着一辆自行车,她载着我,没有人知道,我们进行了一天的流浪。去的地方不远,女孩载着女孩,一个短发一个长发,沿着小河,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一条路,就这样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她对我说:你知道流浪的意义吗?你看天空的鸟,它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疲惫。在你的眼中,它一直在飞翔,其实是在流浪。我想做一只没有脚的鸟,离开大地还有天空,我的翅膀带我飞,飞到哪里就是哪里。如果有一天我停下来,那就是我的死期。

她是一个有着忧郁情怀的人,写许多美丽的诗。时隔多年,我已和她失去了联系,却依旧记得她说的,你看天空的鸟,它似乎永远都不知道疲惫。在你的眼中,它一直在飞翔,其实是在流浪……我就是那只流浪的鸟。

对于流浪,我将它珍藏在少年时代,那是一段痛并快乐着的青春,独一无二。我对自己说:看吧,你的青春,朴素而平凡,美丽而孤寂。你看起来和别人一样,却在你的心里写一首遥远的诗。你爱着身边的人,心中却惦念一个远方未曾谋面的人,你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来自哪里。你渴望一场流浪,携着你写的书,穿着长裙去找他。他在梦中伸出一只暖如葵花的手,值它凋零的时刻,仿佛邀请,又仿佛在等待。他对你说,你,愿意跟我去流浪吗?没有了,再也没有可能了,就像我爱的三毛一样,我失去了我的爱人。

“远方有多远,请你告诉我。到天涯,到海角,算不算远? 问一问你的心,只要它答应,没有地方是到不了的那么远。”

听着三毛的《远方》,不知这一生,我们的爱人在何方,我们又在何方。三毛是我最爱的女子,有别于作家与偶像,这样一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这样一个美丽孤独的女子,令我心动又心痛,忍不住随她而去。

我十四岁时,尝试过一次没有成功的自杀,原因说出来没有人愿意相信,因为三毛。她十三岁时曾割腕自杀,被人发现获救。我不知道三毛为什么自杀,小时候我就爱看她的书,她编剧的唯一一部电影《滚滚红尘》,是我看的第一部电影,印象非常深刻。我迷恋三毛,迷恋这个遁走远方的女子,所以我学她自杀。

我至今都记得,手腕上流了很多血,染红了身下的白床单,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醒来血已经流干了,我还活着。自那之后,我没有再动过轻生的念头。我对自己说,十四岁以前,你的命是你的。十四岁以后,你的命是别人的。如果没有人夺走你的命,你就要好好地留住它,再也不能舍弃。

三毛说:“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以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

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我欣赏三毛的勇气,更欣赏她的看透。她是一个执迷红尘却又看透红尘的人,她的身在大海中漂泊,心却在岸上观赏日落与潮汐。你永远都不知道她的眼睛看向何方,你看她,她看向天空,那里有她遗落的一颗星。

流浪的人总是孤独的,可芸芸众生又有哪一个不孤独呢?抬头看天,天空依旧孤寂冷清。长星冷月照无眠,外面的人都在很灿烂地谈笑风生,的确是萍水相逢之人。

有人说,因为痛,所以叫青春。我说,因为流浪,青春才有了飞扬张弛的意味。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美丽的孤儿,我们都带着孤独去流浪。之于我,之于你,之于三毛。三毛是一个寂寞的女人,也是一个脆弱的小孩。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三毛”呢?那是因为她渴望像《三毛流浪记》中,那个天真、坚强,笑起来给人温暖与力量的孩子,三毛,她希望像那个孩子一样,永远纯真,永远流浪。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林梢鸟儿在叫,

我们不知怎样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这首《梦里花落知多少》你一定读过,也一定记得。这是三毛回忆她死去的丈夫荷西时唱的一首歌,六年,他们在一起六年,相爱了六年。什么是天荒地老,什么又是生死相随,向来在小说中读到的故事,被三毛一笔一笔真实地写出来,多么令人羡慕。可是那个她爱的人去了,她一遍一遍亲吻着墓碑上的字,荷西·马利安·葛罗,痛入骨髓。

“荷西·马利安·葛罗。安息。你的妻子纪念你。”

再也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人如此深爱她。也没有一个人,如她一般,爱着自己的丈夫,胜过一切,胜过生命。

在那个炎热的午后,花丛里,一个穿着彩衣的女人,一遍又一遍地漆着十字架,漆着四周的木栅。没有泪,她只是在做一个妻子的事情——照顾丈夫。

不要去想五年后的情景,在我的心里,荷西,你永远是活着的,一遍又一遍地跑着回家,跑回家来看望你的妻。我靠在树下等油漆干透,然后再要涂一次,再等它干。再涂一次,涂出一个新的十字架来,我们再一起掮它吧!

我渴了,倦了,也困了。荷西,那么让我靠在你身边。再没有眼泪,再没有恸哭,我只是要靠着你,一如过去的年年月月。

——《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如过去的年年月月,让我们相爱,让我们永不分离。三毛得到了她的爱,虽死犹生,虽然分离,却以另一种方式永远地厮守在一起。这是一个人所有的爱,她再也没有力气去爱别人,没有第三个人涉足他们的爱。爱是两个人的事,缠缠绕绕生生死死,神都没办法拆散。

你听说过撒哈拉的传说吗,传说一个旅人背着包去撒哈拉流浪,途中,他看到一条埋在沙漠里的鱼,鱼没有死,但是身上的鱼鳞已经被烈日烤焦了。旅人捧起这条鱼,一遍一遍地舔舐、亲吻,用自己的唾液救活了它。鱼儿活了,旅人却因为长时间缺水晕厥,他把体内的液体奉献给了一条生命,却将自己置于险境。他走不动了,倒在沙漠里,当他捧起这条鱼想要最后一次亲吻时,这条脆弱的鱼竟然用尽力气将身上的鱼鳞撕裂,鲜血流了出来,流进了旅人的口中。鱼死了,旅人活了下来。

这是一段人与鱼的故事,一个人救活了一条鱼,一条鱼用自己的生命报答他。没有谁欠了谁,也没有谁还得清谁。

鸽子掠过天空的瞬间,我闭上眼睛,描摹出那些左右我的人生的灵魂。就像荷西之于三毛,就像那条鱼之于旅人,都是在用生命做奉献,唱出的歌令人心颤。

谁能告诉我们活着的意义,流泪的瞬间,才体会到自己的力量。从心底流淌而出的液体,呼吸的颤动,无知、无奈、无助,包裹在胸前,全部属于自己。我想起了我的爱情,它死在还没有到达的荒漠里。

我十七岁时认识一个男孩,我没有见过他,一直到他死,我们都没有见过面。我们唯一的联系就是通信,不拘泥形式、不拘泥内容。有时候我心情不好,随手撕下一张纸,在纸上写下几句,装进信封寄给他。他和我住在同一座城市,但我们谁都没有想过见面,因为距离产生神秘感,也产生令人幻想的美感。直至如今,我不知身在天堂的他是否也这么认为。

我叫他rain,因为他说他是春天的雨,带给人温柔与怀念。我中学的最后两年,一直和他通信。那两年是我最难熬的日子,幸运的是有他相伴,我之所以不见他,还有一个原因,我怕他失望。他不会令我失望,怎样都不会,一个有着春雨灵魂的人,必然能够滋润别人的灵魂。可是我怕,我怕我依赖他,以至于日后离不开他。

我读高三那年,他去了国外。他对我说,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就回来。那时候我对他开玩笑说,荷西要三毛等六年呢,三毛却嫁给了别人。他没有再回信,我想我是伤着他了。虽然我们谁也没有提过那个字,那个说不出口的字,比喜欢多一些,比爱浅一些,但总归,我们是彼此心存好感的。

可是,我没有想到的是,那句话竟成了我们的诀别,而那个字,那个早该说出口的字,至死也没有说出。他走了,在我读大一的那年,然而一直到我大三,我都收到他的来信。每一年我生日的时候,他从遥远的地方寄给我一张贺卡,贺卡上写着“生日快乐”。我一直相信,他活得好好的,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念着他的大学,写着他伤怀的文字,或许也跟别人通信……我没有想到,太多没有想到……他离开了我,天人永隔。

他说,要我等他三年,他却在约定的期限带给我致命的打击,我一病就是一年。那个给他代寄贺卡的男孩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邮件,告诉我真相。他和rain是室友,他们相处了一年,rain给他讲我们的故事。转年,rain离世,室友隐瞒死讯,依旧如往年般给我寄贺卡,只是,我再也看不到他写的字了。

我问他为什么隐瞒,他说,这个故事太美,不想过早地破坏它的美。他说,rain生前曾经说,他要你等他三年,这三年他不会和你断绝联系,他要你明白,他心中始终惦念着你,你会等着他。

可我再也等不到他了。三毛对荷西说:“我爱你,荷西……我爱你,爱你胜于自己的生命,荷西……”她有了预感,预感和心爱的人分离。我却没有来得及说出那个字,没有让爱的人听见。后来,待我长大一些才知道,原来我早在十七岁的那个春天,爱上了一个春雨一般的男孩。春天来了又来,雨滴落了又落,我却始终恨着雨水丰沛的春天,它让我失去了我的爱人,让我快乐尽失。

rain是得病毒性肺炎死的,他曾在信中对我说过,他生病了从来不吃药。这个傻孩子,孤身一人在异乡,我作为他的朋友,却从来没有劝过他。我一度自责崩溃,是我的疏忽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

悲剧构成了生活和希望的意义,我却用悲剧去塑造全新的人生。这一段往事我从来没有对外人提起过,直至我成为一名写作者,有机会将它写出来,它很短暂,却令我一生铭记。

“死亡之前,总有一瞬间的回光返照。离开之前,亦是该有如此奢侈的相聚吗?”

我问自己。三毛说,不要去想五年后的情景,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活着的。而他离开我,至今正好五年。倘若我这一生,真正有过一次流浪,不是为梦想,也不是为生活,纯粹地流浪,请理解我,这流浪的宿命。正如四十多年前,那个披着长发、穿着长裙的女子,不管不顾,天南海北地流浪,对于她而言,流浪就是宿命。

我愿在这步入夕阳残生的阶段里,将自己再度化为一座小桥,跨越在浅浅的溪流上,但愿亲爱的你,接住我的真诚和拥抱。在这片天地里,我们确信,得到的是彼此的接纳和安全,而追根究底的大荒,诚实地说,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能改变你我自造的心境。

我们不过等于进入时光隧道,再演一次宋神宗元丰五年,那——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的——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亲爱的》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青春没有退路,似一滴水珠飞速坠落无法挽留,感觉快乐还是痛苦,请抚摸胸口的跳动。你一定知道我会选择他望着这个世界的时候,眯起双眼,不言不语,于心中历数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真实存在过的画面——从现在开始,他是我的,心脏。

花开了一半,鸟飞了一半,生命生长了一半。像三毛一样去流浪,去寻找一生的爱人。告诉自己,这一生没有白来,这一生我们都痛快地活过。三毛一生流浪了五十四个国家,我也要循着她的足迹去流浪。不会比她去过的地方更多,不会比她走过的路更长,但要像她一样,永远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永远对生活充满爱。

懊恼有卸不下的忧愁,颓怯这凶猛的思流,为何有忘却了本性的卷守,让风筝脱离线轴。流浪是一首美丽而孤独的歌,水风轻吹里,连落叶也枯黄了点点星光。

我梦见自己长了一双翅膀飞了起来,像故人说的那只没有脚的鸟,穿过云层,穿过苍穹,飞在云天之上。天空没有尽头,我看着变幻莫测的日出,它指引我要去往的地方,那里无边无际,比大海宽广,比时光悠长。那里是人间无法丈量的域界,我伸出手,触摸光中的梦影,梦中人对我回眸一笑,似我,又似她。她对我说,我们曾经都是天使,为爱坠落人间。为爱,孤独地流浪。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为什么流浪,

流浪远方,流浪。

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

为了山间轻流的小溪。

为了广阔的草原,

流浪远方,流浪。

还有还有,

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

我的故乡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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